“我没有!”江雪大声反驳。
“你凭什么凭空污人清白!”
季井仪不为所动,拷在江雪手上的手铐紧了一点。
“是啊,”王睦友也在一旁帮江雪说好话,“这种指控还是太严重了点。”
他说:“现在违禁药品问题那么厉害,但凡牵涉进去一点点就……”
他循循善诱:“您看,江雪年纪还这么小……总不能让她后半辈子都……”
然后他在季井仪刀子一样的目光里选择了闭嘴。
但这究竟是一个极其严重的指控。人类经常会有一个不好的倾向:对于非常遥远的问题,人们往往能够大肆批判,百无禁忌;可当这个问题就真实存在于身边时,它越紧迫反倒就会变得越让人难以启齿,到最后连需要对它提出建议的人都会首鼠两端。
违禁药物就是这么个问题。
不知道是因为以太化的影响,还是以太学所引领的从科技到普通生活的一系列变化都过于迅猛,自第四次极夜结束以来,不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精神状态都十分堪忧。同时极夜后的重建压力、理应作为新领袖的以太研讨会却爆出了涉及伦理底线的科学丑闻,这些事件无一不是对百废待兴的新社会的挑战。以至于当各地的管理机构终于能腾出手整治民生时,那些会对人体、精神造成高伤害,却同时有着高成瘾性的所谓“违禁药物”早就大行其道。即便是现在,面对着针对违禁药物的高压管理,都仍然有大批人贪图高昂的利润,从而继续维系着这样的黑色产业。
更何况还是什么从以太研讨会流出的违禁药品……一听就很糟糕啊!
“你的体质变化,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季井仪说,“已经证明了你与这起走私事件有关了。”
她盯着江雪满是惊恐的脸:“你的以太化进程太不正常了。”
“怎么就不正常了?!”江雪反问,她像一只应激的小猫那样,吓得陈琳又向后退了几步。
“你凭什么说我有问题?你又知道什么……”
“让我们来复盘一下吧。”季井仪又紧了一下手铐。
“先从现象开始。首先是你将装着镇静剂的药瓶、悬挂在玄关的绳子、还有划破了你的皮肤的小刀都转移到了陈小姐的家里——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是即将夺走你生命的凶器。但是因为它们自体并不含有以太,而转移它们的通道在达成了你潜意识里的目的后就已经关闭,所以协警机器人才没能在陈琳,陈小姐家检测出异常的以太波动。”
她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你在从窗台跳下时将陈小姐家的防盗窗转移过来接住自己的这一行为也可以解释通了。因为……”
江雪叫道:“是啊!我从来就不想死啊!”
她气喘吁吁:“都是因为我的病!我没钱继续买药了!可是我不想病死!这又有什么错呢?!我是走投无路,才……”
“这就是我真正想指出的东西了,请稍安勿躁。”季井仪说。
“你在通过服药压制自己以太化的进程,这点可以从前两天你入院时的体检报告上看出来。可是市面上,没有任何一种拥有压制以太化效果的药物是被允许流通的。”
江雪的脸色一下白了,她争辩着:“因为我真的没听说过以太化这种事情啊!”。可季井仪根本不听她的自白,只是冷淡地说:“唯一能达成这种效果的,就是从以太研讨会流出的特殊药物’溶素‘了。”
“我不知道以太化了要去找谁!也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这都是学校里教过的通识。也就是说,你在涉及这样非法交易的同时,并没有按照义务教育法规定的那样正常到校。而且,据我调查,你之前有过好几笔信用不怎么样的交易记录……混迹这种灰色地带的你,也的确很有接触到和违禁药物有关的交易吧?”
江雪的眼睛睁大了。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季井仪问。她象征性地牵引了一下手中的绳索,于是铐在江雪手腕上的手铐便被她拉向了一边。
“没有的话,就和我走一趟吧。”
这发展有些太快了。
别说王睦友和陈琳了,就连见多识广的吉老爷子都一下愣在了那里。短短几句话间,江雪遇上的事就从民事纠纷上升到了刑事案件,严重程度直接就从法院要怎么让江爸爸出钱赔偿,变成了江雪要被判几年。
“我……我……”
“小季啊,”吉老爷子赶紧来打圆场。
他满脸堆笑,悄悄地把空气中连着手铐的绳索向下压了压。
“应该也没到那么糟糕的情况吧?你看,小江她估计也是什么都不懂,被人骗了才会碰那种东西的。说到底,她也是受害者啊!”
“是不是受害者也不是现在能判断的事情。”季井仪寸步不让,“必须先和我回去。”
“呃,可是现在治疗还没结束。”
“可以在公安局里进行后续的治疗。”
“可是这个,这个要经过监护人的同意吧……”
“监护人?”季井仪瞥了已经说不出话了的江雪一眼,露出了一抹冷笑。
王睦友对这个表情有着极其糟糕的直觉,好像眼前的警察小姐是终于决定了要用什么刑具处决犯人一样。于是他也赶紧拦道:“怎么说还是要先联系上江雪的父……”
“你们觉得这位监护人还会在意她吗?”季井仪大声问道。
她甚至转过身,眯起眼睛对着江雪那已经被震惊、愤怒占据的脸露出一个像是挤出来的恶意笑脸。
“正是因为你是一个自暴自弃的,无法分辨对错的,放弃了学业、牵涉进违禁药物交易,甚至已经进行过事实诈骗的,丢人到家了的未成年人。”
她维持着嘴角的弧度。
“所以你才会被你的家人放弃,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江雪突然爆发出了尖锐的哭声。安装在病床边的以太探测仪随着她情绪的激动而发出了"滴滴"的警报声,走廊上也连带着一阵嘈杂。
【检测到失控以太生物存在】
【请立刻采取行动】
机器人启动的声音,和人声混杂在一起,脚步声,滑轮擦过光滑地面的声音乱作一团,就像是火焰过境后落下的狼藉烟灰。
她变了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了半个黑色的圆环,无数黑色的纹路从她的肢体末端开始向上攀爬,像是即将裂开的瓷器。
“才不是的!”她尖叫起来,“才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是因为……”
她剩下的哭叫没有任何人能听见。
无数银蓝色的细线瞬间从空气中生出,它们互相交汇、缠绕,变作了一个将她囚在里面的茧形牢房。于是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挣扎都在银蓝色的海洋里,变成了被卷入海中的泡沫,再没有一丝踪影。
【警报解除】
季井仪对着赶来的医生和看护小机器人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对着还没反应回来的王睦友等人说道:“那我的工作就到此结束了。江雪由我带走,剩下等待解决的纠纷还请等调查结果出来再……”
“你不能这样把她带走!”王睦友激烈反对道。
他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季井仪:“这一没有证据,二没有逮捕许可的,就把活生生的一个人带走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有什么过分的呢?”季井仪问,转手将延展系统的界面展示出来。
“她刚才想袭击我。”她说,“失控的以太人类,再加上袭警……已经完全足够让我将她移交给以太研讨会了。”
这段叙述中唯独遗漏了一样她刚才一直强调的东西。王睦友却没有放任它就此消失。
“那么涉嫌参与违禁药品交易呢?”他问,“你刚才一直就是在拿这个罪名刺激她啊,难道一直都只是你捏造的吗?我们都看见了……”
“到底有没有关联,就等研讨会的调查结果吧。”
王睦友语塞。于是季井仪便绕过他,向着门外走去。赶来的值班医生和护工小机器人见这里并不是他们能说上话的地方,便都早早识趣地散去,为她和跟在她身后的茧状牢笼留出了足够的通行空间。
“可是根本没有人可以为她说些什么啊!就算她是清白的……”
“如果她真如自己所言的那样无辜,那她很快就会被放回来的。但是对于这样的特殊对象,研讨会肯定会为她安排之后的一切——不论是变更身份流程上的辅助,还是后续的心理治疗、强制回到学校……都会在研讨会的安排下有序进行。”
她最后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王睦友,和已经反应回其中关窍而拉住自己侄孙的吉老爷子。
“你们愿意和公安部门举报我不规范执法就去吧。”她说。
“我想不仅是你们,就连这里的监控也肯定录下了我的所言所行。但这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毕竟这件事里最重要的是……”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最后的一句话仍然停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不能指望她的监护人会提供给她任何帮助,不是吗?”
季井仪憋着一股气,保持着面无表情直到走出医院。然后她腿一软,几乎瘫坐在路边。
她摸着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脏——她刚才紧张到要昏过去,但总算是撑住了,让她最终得以带着江雪离开。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扶上身边装着江雪的监牢,“用这种手段把你带出来,只是为了借你的□□用一下。”
陷入昏迷的江雪肯定是不能回答她的。
但即便是醒着的,八成也是不会接受这个道歉的。
像是为了平衡自己的心虚,季井仪又深呼吸了几次,低声说道:“看在我们算是双赢的份上……你肯定不会怪罪我的吧?”
但这件事估计很快就会传到家里那些个神通广大的人耳朵里吧,自己又要怎么才能应付过去呢?
她终于为自己冲动之下的即兴表演感到懊恼了,蹲在街边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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