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惊三伏尽,又遇立秋时。猛然间,夏日渐去,又是一年立秋的日子了。可是立秋并不代表暑热就此消散。
“嗯,孺子可教,这些日子你倒是有长进,但切忌骄傲自满。”江案看了看花倦林的功课,眯着眼睛捋了捋他的山羊白须,脸上写满了欣慰。“学生谨记夫子教诲。”被江案夸赞了的花倦林内心也是极为欣喜的,可面上还是要可治矜持,恭恭敬敬给江案行了个礼。
“秋收了,家中唯你事农,近日就放你田假,就不必来回奔波了。”江案大手一挥大大方方给花倦林放了假。“学生谢过夫子体恤。”
“阿林,还不回家呢?”“昂,把这稻谷割完就回了。叔你今儿个怎的这么早?”“你婶快生养了,家里没人,我得早些回去照看。”“婶子快生养了,那是该有人照看,代我向婶子问安,改日我去家中看望婶子。”
花倦林在田里忙得满头大汗,落回余辉映在她白皙的脸上,白里透红煞是好看。清奇俊秀的少年如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让远处而来的乔粟感慨:这丫头每天都下田怎地就晒不黑呢?一点也不像农家人。她来送饭送水,几步路都让她黑了不少呢。
“阿泉,来喝碗水,忙活了这么久也渴了。”“姐姐。”眼中的欣喜难以掩藏,星星般闪亮,可花倦林的话却带着一丝嗔怪:“姐姐,不是不让你来了吗?田里的活计我都忙得过来。虽说立秋了,可现下晒秋老虎,太阳毒着呢。”“那我现下回去?”乔粟温柔笑道,光明正大的逗弄花倦林。
花倦林也不别扭了,有杆,顺着爬就是了,她也不再说什么赶人的话,放下了镰刀就快速来到乔粟身边。“手上身上全是土,脏,要姐姐喂我喝水。”说完这话,花倦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只是她脸皮厚梗着脖子直面乔粟。
这丫头什么时候转性子了?乔粟也不恼,好似自曹子康爬墙那回,阿泉就越发粘着她,依赖她。 “哎呦!阿林你这可太享受了。”邻地的大伯和阿公打趣地笑了。“那当然,我有姐姐,我便是这全天下最幸福的儿郎。”“少贫,该呛着了。”乔粟也纵着她,末了还为花倦林拭去了唇边的水渍 。
“嘁,一个被女人捏拿的废物,小心绿帽戴到祖坟去了。”“你可闭嘴吧,还嫌不够丢人,瘸腿的废物一个。”曾子康被自己的弟弟一顿数落,“你!”“你给我安份点,我马上要议亲了,你少给我惹事,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曹子裕一点面子也没给曹子康留。他这个大哥是真从来没有为家里考虑过半分,现下他才是家中真正的顶梁柱,曹家的风评也该换换了,至少是不能影响到家中其他人的。
不远处的花、乔二人自然也听到了,只是从不予以理会,曹家怎样不干她们的事。上回曹大娘发现曹子康断腿了未曾上门无理取闹,就说明曹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讲理不要脸。两人收拾好心情后便也常在村里走动,必不可免在开始的时候有碎嘴的人,可人总是要相处后才会有自己的判断,时日久了即使是心中不喜在面上也好歹要顾及几分。
“姐姐,你晒这么多药草做什么?”花倦林打完谷子回家,便是看到乔粟摆弄着药草,她去给她送水被晒一程她都不舍得,可这人却是隔三岔五就跑到山里去摘采药草了,一连几个月花倦林可得好好问问这人缘由了。
“一是贴补家用,我住在这总不能老是做那深阁的大小姐,阿泉一个人既要念书又要养家,实属是不容易的,好歹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又怎地忍心躲在你一个小姑娘的背后图安逸呢。再者,我有自己的打算……”乔粟倒是不意外花倦林会问她这些问题,能容许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人如此,也算是花倦林赤诚了。
是她不能给乔粟一个安心吗?花倦林有些挫败,看来她还是不够努力,也怪她现在年纪还太小,羽翼未丰还做不到正真的独当一面。花倦林面对乔粟时内心不免有些愧疚,乔粟帮了她这么多忙,最后还甘愿留下来帮她“镇场子”,而她是不是真是乔粟的拖累……如是乔粟能听到他人心声,定是要惊奇,不过寥寥数语经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就被孩子想成这样了,真该夸一句“才思敏捷”。
见花倦林呆愣的模样,乔粟倒也不理会,只道能令人安心的话:“明日,你的师妹会来家里收药草。”“师妹?琢韵妹妹?”花倦林想起了那个被她引荐到江夫子门下的小姑娘,“唔,黄大夫的姑娘,见过几次倒是聪慧的很,只是她倒不常去书堂听夫子讲课,想必也是夫子怜她年纪尚小罢。”花倦林也不纠结了,径直去了灶房,她不让乔粟做这些的。
乔粟想起了黄菖蒲那日和她说的话,不禁笑了笑,黄琢韵那小姑娘是个命好的,有这种阿爹必不会成为困住她的囚笼。收拾好情绪,乔粟摆弄好药材便又不遵守花小公子的命令跑去了灶房帮厨,并美其名曰监工。
晚间,两人洗浴结束后,相继坐在前庭的石椅上。“姐姐,马上要中秋了呢。”花倦林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缓缓开口。姐姐,定也是想念她的家人的吧。“嗯,不知不觉和阿泉一起过了四个月了。前面的好时节都不宜庆贺,倒是这中秋,咱们可以腾出手来好生过过了。”阿泉失去双亲,现下与孤儿无异,这中秋……“听闻,江夫子只身一人来的棠月村,此番佳节,你作为他的弟子也当好好陪陪他老人家。”
花倦林没想到乔粟竟然没有提及与她家相关之事,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让花倦林不禁有些欣喜,忙到:“夫子孤身一人来此异乡,送礼问候不如将夫子接到家里来吧,也方便把你引荐给夫子。”她拜入江案门下数月有余,江案还没有来过她家,江案对乔粟感兴趣却又还未曾一见。“一切都听阿泉的。”
乔粟倒是对江案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即使是帝都来的,可这些年辞官归隐的大儒还少吗,她也没想能与故人相逢,一切便顺其自然了。只是这不见倒还可以刻意遗忘一些事,真当对上的那天,乔粟也不得不感慨命运弄人。
“乔姐姐,这些钱你收好,阿爹说这些药草现下是有多少要多少的,不必担心卖不出去。” 身着鹅黄素绣罗裙的少女不过幼学之龄,小家伙身上的灵动与稚嫩让乔粟多了几分怜爱,“琢韵,替我谢过黄大夫。”乔粟笑盈盈地摸了摸黄琢韵的小脑袋。“来了,就吃过饭再走吧,你师哥下厨。”
“好呀。”小家伙眼睛都亮了,“在家里都是阿娘做饭烧菜,乔姐姐,男子也会做这些吗?”“男子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男子怎么就不能会这些?”“可是夫子说过,君子远庖厨的呀。”
乔粟眼里的笑意更深了,面上却故作神秘对黄琢韵幽幽道:“那你们夫子可能是仙者,不食人间烟火。”黄琢韵马上就回过味来后不禁也笑了,她可没见过师娘,也不曾见江夫子顿顿去谁家吃饭,皆是凡夫俗子。
“君子远庖厨,本意是君子当长存悲悯与仁慈之心,尊重生灵,爱护生命,而屠宰血腥恐其徒增愧怨,故曰君子远庖厨。可借此躲懒,冠冕堂皇不行其职,又喜荤贪婪之人,最是伪善。”乔粟细心和黄琢韵说了其中分别。
“欸,今日未见你进城,怎的有鱼呀。”黄琢韵央着乔粟带她来看花倦林烧菜,乔粟无法拒绝。说罢,花倦林闻声抬头就看到了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灶房门口,乔粟牵着黄琢韵的手,两人看着她笑得恬静,画面十分温馨。
“噢,那是今早收完稻子后,帮隔壁阿叔干了两亩地的活,婶子临盆在即阿叔为了给她补身子在田里挖了几条鱼,沾了婶子的光,阿叔分了我一条。”花倦林手疾眼快,一手把持住鱼身,一手掐住了鱼的鳃处,稳稳当当捞起水桶里的鲈鱼,献宝似的奉到了乔粟面前,兴奋的给她介绍:“春秋两季的鲈鱼最为肥美,肉质细密鲜嫩,入口即化,也无腥味也无刺。”
“那今日,我与琢韵可有口福了。”乔粟浅笑时梨涡渐显,气质如兰,看得花倦林此时却莫名的脸红了,白皙俊俏的脸上浮出一抹粉红,乔粟眼中的人真是可爱极了。
“二哥怎的脸红了?”一边黄琢韵不解的声音响起,“因为二哥头一回煮鱼,拿不准手艺,这么好的鱼怕被我糟蹋了,有些紧张。”“二哥二哥,你把鱼放低点,我看不到,我还没仔细瞧过活着的鲈鱼呢。”小家伙明明已经十岁了,可偏偏不长个,像极了七岁孩童的模样,黄大夫若不是为自己姑娘诊断过了,估计也得愁的睡不着觉。
花倦林情不自禁地注意着乔粟的一举一动倒是把这个师妹落下了,闻言马上蹲下了身把鱼捧到了黄琢韵的眼前供她细看。“这便是鲈鱼呀,治水气,风痹,能安胎……”黄琢韵话音未断,一个湿凉的东西就拍在了黄琢韵的脸上,“啪”的一声把黄琢韵的话打断了。
发生了什么?哦,是鱼尾巴甩在她脸上了,虽然不痛但声音挺响。黄琢韵一下就红了眼眶,好丢人,她居然被鱼打了,有种欲哭无泪的憋屈感。
惊觉手中的鱼已经脱离掌控的花倦林也是难以顾及其他,当场上演了一出空中捉鱼的绝活。乔粟迅速提着黄琢韵往后退了几步,鲈鱼翻腾,想要彻底摆脱花倦林的桎梏,花倦林捞了几把风,失手下把鱼又抛高了几分。就当鱼觉得自己经过九死一生终于要脱离苦海时,花倦林手忙脚乱地把它捞进了怀里,结束了这场意外。
花倦林看着眼眶红红的小家伙,一种羞愧感油然而生,加之方才激动捉鱼,她的脸更红了,清了清嗓子和小师妹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歉意,接着便想把人赶出灶房了,接下来要杀鱼,血气重,弄不好还得一身狼狈。
沉默半晌的乔粟轻轻叹了口气,对抱着鱼的花倦林道:“还是我来吧。”“姐姐,脏……”“可阿泉杀过鱼吗?”花倦林无言以对,弱弱说到:“我可以学的……”“好了,今天就我来做这道菜,改日你再学了,灶房脏可不能把琢韵也留在这,这回特许你君子远庖厨。”结果是花倦林和黄琢韵被赶出来了。
饭桌上的氛围其乐融融,黄琢韵看着桌上的清香扑鼻的清蒸鲈鱼垂涎三尺,被鱼触碰的羞耻感也尽数被她抛掷脑后。“西风至,鲈鱼肥美,阿泉和琢韵可要好好尝尝。”小姑娘们好好好吃饭,好好吃肉才好乖乖长大。乔粟说着便为黄琢韵和花倦林各添了一大块鱼肉。桌上一共三个菜,除了鱼是乔粟做的外,另外两个时令蔬菜倒还是出自花倦林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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