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苍耳本就白皙的脸颊唰地惨白，要死啊！你跳之前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让人有个心理防备也好啊？！
沈苍耳紧闭起眼，双手死死揪着白林的衣领不放，“白检察官，这样跳下去是会掉进审判池的！”
“放心，不会掉进去的。要掉也是我先掉进去，会托住你的！”
托屁啊！都要死了，还开这种玩笑！沈苍耳蓝发随风扬起，尾端不断掉落的代码被一颗颗冰晶拖拽起。
他察觉到自己右耳上落了东西，抬眸看去，极速下落的速度让白塔化身为几道残影，而周身却悬停着六边形冰晶，他抬手去接，冰晶落在他指尖燃出晶蓝色的簇状火焰。
白林仰头与他对视一眼，淡笑道：“苍耳，下雪了。”
“嗯。”沈苍耳回应道，“但是检察官我感觉我离死不远了啊——”
砰——
两人落在审判池的透明穹顶上，脚下向四周蔓延开荧蓝色方形矩阵。
白林缓缓起身，将沈苍耳轻放在他身旁，“这里就是审判池的顶部，上方有一层透明穹顶罩着，没有权限我是没办法带你进去的，所以你刚刚其实很安全，之所以是透明的最多是为了吓吓你们这些傻白甜小系统。以前有一个冤种检察官失足掉进去了，被捞上来的时候脸毁了半个，最后只捡回一条命。”
他语气很轻，看不出什么情绪，沈苍耳却有些难过，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情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像是别人的情绪强行安置在他身上，莫名一种被夺舍的同情感。
白林看了眼腕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搂上沈苍耳的肩，指向远处的一圈光晕，“那里，再过两分钟那里会出现逆行星尘，会很美。”
沈苍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顿了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原来规则之塔不是纯白的，而一片荒芜的树林……
放眼望去，枯木立在贫瘠的荒原上，枝头生满白色的树叶，让人分不清是霜还是雪，而沈苍耳脱口而出：“白林。”
荒芜平原上的白林缀满爱意的冰晶，被冰封起的记忆出现了裂痕。
“嗯？怎么了？”白林垂头看向他，眼眶内渗出的蓝色数据液遮挡些许视线，在两人之间升起一层氤氲的雾气。
沈苍耳缓缓抬起手，为他拭去眼尾的泪，“你……”
话未说完，余光中亮光大盛，沈苍耳抬手掩上眼睛，眯起眼睛辩识着眼前的景象。
落下的数据雪与逆向腾升的烟花相撞，亮起的柔光又于一瞬间湮灭。
霓虹光晕星星点点垂落，带着沈苍耳的情绪一同落入低谷，这极为短暂的两秒钟，却无必悲怆。
沈苍耳抬手，落在指尖一点蓝色数据液，貌似是他的眼泪，但他没能分辨出来。
树枝上的白叶亮起纯白的光棱，宛如刀刃刺向沈苍耳的心脏。
他与这片白林产生了共鸣，心脏被挤压般攥紧，沈苍耳注视着逐渐黯淡的光晕，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的苦涩，就像……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却依旧被珍藏在某地。
白林陡然捧起沈苍耳的脸颊，垂头与他面颊相贴间，用升起的热度蒸干了泪水，不疾不徐道：“好了，别哭了。带你看这么好看的东西，不应该开心吗？”
越是美好的光景越是转瞬即逝，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已经不见了。这样的事情，沈苍耳又怎么可能觉得开心？
沈苍耳双手攥上他的手腕，不由得哭了出来，他不清楚这是什么感情，他只觉得自己最为珍视的东西被他亲手割弃了，也永远不见了。
沈苍耳的发尾掉落出与白叶形状一样的光棱，白林伸手去接，却也只接住了永不降落的数据雪。
他轻抚着沈苍耳的后背以示安慰，“好了，不哭了。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沈苍耳吸了吸鼻子，揉过自己发红的眼眶，“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心里还莫名堵得慌。”
白林抿过嘴唇，“没关系，想不起来就慢慢想，不着急。”
他看向远处，沈苍耳看向他的双眼，那双眼睛里倒映着白色树林的剪影，他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白林并不是在看树林，而是在看自己心中的某样东西。
沈苍耳阖了下眼睛，“白检察官，我觉得我不需要休息了，我们直接去世界吧。早点完成任务，然后早点回来。”
白林抬指点了点他的眉心，“说好的休息一周，你现在又反悔？你别忘了一旦进入世界，你是不能休息的，只能24小时跟在我身边。”
“我知道。”沈苍耳垂眸道：“但是我想早点结束了，和检察官的关系，我想早点结束。”
说到底，他只是不想和白林维持这种模棱两可的关系，既不像上下属，也不像仇人。
白林愣了愣，继而苦笑道：“我知道了，我今晚会向规则者申请的。你回去再去我的书架上看一遍《情感干预条例》，避免你在负责我的时候出现差错。”
“干预条例？”沈苍耳揉了揉鼻尖，笃定道：“那个条例不需要过度重视的吧？只要是个系统就一定不会犯错。我不信真的会有哪个蠢货去修改既定故事的结局……”
沈苍耳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白林，而他只是淡淡地笑着，也不说话，似乎是觉得沈苍耳就是那种会去改结局的蠢货系统。
沈苍耳觉得自己被他的眼神侮辱了。
白林：“我知道，但是你最好还是再看一遍比较好，毕竟是规则者制定的法条，多看两眼也不会有事，对吧？”
沈苍耳刻薄道：“白检察官，虽然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规则之塔的法条我还是都看过的，你随便考，我保证都能回答上来。”
白林莞尔：“是吗？那我问了。”
他垂眸盯着沈苍耳的眼睛，“第13条。”
沈苍耳一颤，玩真的啊？他转动两圈眼球，“第13条——严禁检察官与系统建立非官方神经接口，违者同步率超过30%即启动自毁协议。”
白林点头认可，“第37条。”
沈苍耳：“第37条——任何形式的数据殉情行为，将导致双方意识体被拆解为最低级运算单元。”
他暗自在心中嘲讽，谁会傻到和第一次见面，并且只有半年感情基础的宿主殉情呢？是有病么，还是缺爱了？
白林压紧视线，审视道：“第9条。”
沈苍耳：“第9条——系统不得对任务世界结局进行情感偏向性修正，违者需接受72小时记忆清洗。”
白林：“第4条。”
沈苍耳：“第4条——禁止系统为任何宿主/对象赋予专属称谓，违规者将触发核心代码剥离程序。”
白林动了动嘴唇，似乎是记起什么，“第22条。”
沈苍耳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第22条——系统若产生自主性死亡意愿，须立即执行三重格式化并投放至回收站底层。”
沈苍耳一直不理解这一条，连自主死亡都要严格地格式化，一点记忆都不让留着，但他也确实没见过回收站。
白林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睫半掩着眸底的情绪，“第17条。”
沈苍耳：“第17条——所有情感模块升级必须经过量子公证，擅自加载恋爱子程序将永久锁定微笑功能。”
这是大厅的系统吐槽的最多的一条，很多宿主在进入世界之后就会忘记自己初次进入时的Flag，试图和世界中的某个角色谈恋爱，让系统在中间牵红线。有法条管着，系统自然不会放这个后门，因此也被宿主记恨，打了低分，还被克扣了不少积分。
白林鼓掌道：“很好，你确实记得很清楚，希望你到时候不会犯这些低级错误。”
沈苍耳有些不服气道：“情感条例里也有关于检察官的，那……白检察官都记住了吗？”
白林轻笑一声，调笑道：“怎么？想考我？”
沈苍耳向后撤了一步，结巴道：“不可以吗？”
“可以，你考吧。”白林道。
沈苍耳深吸一口气，“给我背……第29条！”
白林沉下眼眸，面上挂着一丝不悦，脸色阴沉道：“第29条啊……检察官禁止持有系统生物组织样本，违规者需吞服该样本熔炼的惩罚芯片。满意了吗？”
沈苍耳点头，努努嘴，十分吝啬自己的夸奖，“也就那样吧。”
白林看了眼腕表，先抱着沈苍耳滑下穹顶，继而带着他走到大厅的一处不起眼角落里，跟系统维护者招了招手，温和道：“你好，我是检察官白林，这个系统有点毛病，呃——故障，需要我向规则者上报病情，请问可以单独提供给我一间房间吗？只需要半个小时。”
沈苍耳一怔，心中咆哮嘶吼着：谁跟你装有病？！那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到处撒谎骗人，不嫌丢脸啊！
白林陡然瞥了眼沈苍耳头顶乱窜的符号，双腿在桌子上轻蹭着他的膝盖，意思是，你别生气，我就嘴上说说。
沈苍耳只好憋下这口气，喝着白林买来的橙汁。
维护者见沈苍耳神经兮兮的一惊一乍，也认同了白林说他有病的话，态度极好，说道：“好的，这边为您提供一个空房间，使用时长是半个小时。”
白林点头应道：“好，那系统我就先带走了。走吧，小系统。”
沈苍耳没来由打了个冷颤，疑惑想着，为什么要带他来大厅，虽然确实比回白塔要快一点。白林拽着他的手腕，头也不回得往前走着，沈苍耳慌乱间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许阴沉。
他心情不好吗？嘶，手腕好疼。
“检察官！检察官！白检察官！”
沈苍耳在身后唤着他，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但失败了。
白林拉着他穿过僻静的走廊，随便打开一扇门，将人推了进去，哐。
就这样关上了门。
沈苍耳一人被推进黑暗的房间内，而白林却没有进来。
他试着推开门，蓦然发现，门被反锁了……
另一件房间内，白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锁上的门，确保能量波动不会波及外面的一切。
他捂着自己抽疼的腰部，倚墙滑下，腰上的熵值计量链在不断缩紧，不断上涨的高温将计量链烧断，继而镶嵌进皮肉内。
强忍着疼痛只能用喉间逼出一声沙哑的抵抗，忽而转为平静，寂静的房间内充斥着白林急促的喘息声。
脑颅内的异动提示愈加强烈，白林撕扯下陷入腰部的衬衫，混杂着他的血肉一同被扯下，露出了衬衫下的胸膛。
心口处镶嵌的青铜色破晓罗盘向四周蔓延着裂纹状的发光纹路，一身西装革履下满是烧灼的焦痕。
白林不知痛一般，用指尖从腰部拔出破裂的计量链。
一根，两根，三根……
双手沾染满自己的鲜血，顺着后腰淌在地面上。
“啧啧啧，他知道你这副模样吗？要不然我把他喊过来看看？看看他会不会心疼你。”
黑暗的窗台上落下一道身影，双腿交叉着，抱胸看着靠在门上的白林，白林没好气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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