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见此情景,有些发蒙,她出门的时候还没这样,怎么不过是一两刻钟的功夫,她家少爷就没了?她吓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时之间也忘了开口说请回了大夫。
阎小六见状,在人后小声道:“那个,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家还需要郎中嘛?”若是不需要,那他就回去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又是站在人后,没几个人听见他的说话声,倒是床边一个老者突然回过头的功夫看到了他,忙道:“快快,快进来,人还有口气。”
丫鬟缓过神,忙往旁边让了两步,让阎小六进去。
众人让开一条路之后,阎小六才看见,这个小镇上的医馆里的郎中竟然都来了,镇东药铺坐诊的李郎中,镇中最大一间药房的周掌柜,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游方郎中。
他在心里被这几个郎中交了个底。
看这情况,他来不来其实没有太大必要,估计就是这家公子早没救了,吊着一口气,让他过来死马当活马医。
阎小六对叫他进来的周掌柜道:“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病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左右,脸色苍白似鬼,实在让人看不出来是死是活。说他是活人,他身上毫无生气,说是死了,他的身体又没僵,非要给个说法,就是个活死人。周掌柜道:“人还活着,但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让开位置让阎小六坐下把脉,道:“我们针也扎过了,药也喂过了,但是一点用也没有,现在只能让这少爷先含着参片至少别死,先前请过道士,说让赶紧准备后事,救不回来了。”
北辰觉得这人的状况有些眼熟,站在阎小六身后微微皱起眉,道:“能救吗?”
阎小六心中有了猜测,道:“主人家在嘛?”
旁边一个丫鬟扶着的夫人忙凑上去,颤颤巍巍地道:“在呢在呢,有事您说。”
仔细看看,她脸上早就挂着许多泪痕,阎小六猜想,看这位的年纪,应该就是床这个少爷上的母亲吧。阎小六道:“我想问,公子最近去了何处?”
妇人看看丫鬟,又看了看一旁的管家,道:“没……没去哪呀……”看样子她也不知道。
阎小六又道:“那家中其他人知道嘛?”
管家有些为难地道:“这,家中其他人恐怕也不清楚,我们家少爷前段时间确实出去了,但是他没说干什么去了,跟他一块去的那群道士早就走了。”
那妇人忙道:“大夫您要是知道或者有什么猜测就跟我们说吧,只要能救我儿子就行。”
阎小六收回把脉的手,道:“我虽知令公子可能去了何处,却也救不了他。只怕前段时间公子出门的时间正是七月半,而令公子去的地方我若没猜错,恐怕是幽都山。”
管家道:“那是何处?”
他与妇人对视一眼,俩人皆不知阎小六说的是什么。
北辰道:“人间炼狱,葬仙山,或者说是仙骨埋葬之地。此山活人禁入,恶鬼横行。”
那妇人听此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管家又道:“那幽都山在哪儿?我家少爷为何要去?”
阎小六道:“那就要问问与令公子同去地道士了,只怕令公子也听信了几百年前风昭国流传下来的谣言——”
众人忙想,那是何谣言,风昭国已经灭国了几百年,流传下来的东西实在不多。
北辰思考片刻,道:“舍子花,一花值万金,食之可长生,解百毒。”
阎小六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北辰竟然会知晓此事,若不是他从前路过过以前风昭国建国的地界,恐怕他也没听过这个谣言。他回神道:“舍子花又叫死人花,实则剧毒无比,吃了无药可治,令公子能从幽都山里出来,已经算是万幸,他现在虽还未死,实则这具身体也只剩下一具躯壳了,不论是何人,都救不回来了。”
说罢,阎小六对着妇人和管家行了一礼,道:“赎在下无能为力。”
妇人心口一疼,看看管家,又看看其他几个郎中,见他们也一个劲儿的摇头,终于受不住晕了过去,本就很混乱的大宅,更乱了,几个郎中救不得他们家少爷,只得忙着救那家管理后宅的妇人。
二人走出这家富贵人家,迎着近圆的满月,北辰道:“先生怎知风昭国的谣言,风昭国如今已经灭国了千年之久。”
阎小六笑笑,道:“那北辰是如何知道的?”
北辰道:“家中藏书颇丰,我曾在书上看过,却没见过活人这样,先生若不提起风昭国,我也不一定能想得起来。”
阎小六打趣道:“这么说来,北辰的学识倒是真的颇丰了。”他不愿意骗人,也不愿意如实相告他为什么会知道,只得转移了对方的注意了。
北辰却道:“我虽听过谣言,却不知道舍子花是剧毒,也不知它还叫死人花,先生是从何得知?这些书上从未写过。”
阎小六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敷衍道:“从前听人说的。”
北辰对这个说法颇为不满,盯着阎小六恨不得将他看出个窟窿。阎小六无奈一笑,又道:“北辰可知舍子花开在何处?”
北辰摇头。
阎小六道:“据说是鬼界的鬼魂河边。千里鬼魂河,河边便开满了这种花,因为人死后才能看见,所以才叫死人花,舍子花只是活人给他起的美称。”
北辰道:“那它为何有剧毒?”
阎小六道:“自然是因为死人花是靠着滚魂河里的水浇灌生长的。黑水自幽都山流出,过鬼界,作恶多端的鬼都会被扔下黑河洗涤,最终黑水流回幽都山,如此往复,鬼魂河的水和死人花自然剧毒无比。不过……”他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道:“相传,死人花的露水无毒,转生汤的其中一味药引便是死人花的露水,传言说死人花每一朵皆有灵识,却无记忆,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都无从考证,毕竟除了鬼,也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进出鬼界。
阎小六叹道:“万物相生相克,总有它存在地道理。”
说着,他又想起了自己刚从玄一的住处醒来时的摸样,也难怪玄一会奇怪他为何会睡在死人花花丛。只论那花有毒,别说是活人,就是只听它的名字也没有几只鬼愿意靠近,若不是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阎小六其实也挺抗拒这花的。
月上枝头,对影乘四,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小院。
翌日清早,石榴刚起,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少年人系上衣带开门,原以为是一大早就有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病患上门求医,结果石榴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穿着打扮都不似本地,像是习武之人比他还要大几岁的男子,他那点瞌睡虫都醒了。
石榴从上到下打量了那人一眼,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嘛?”
那人道:“我来找人,祁……北辰在这么?”
石榴道:“那个身上带着银质物的哥哥吗?”
其实他更想说“是哪个昨天晚上被他师父绑回来的哥哥嘛”,但是这么说好像不太好,话出口前连忙改了。
那人点头,道:“是。他在这?”
石榴道:“在这的。”然后将门打开让人进来,道:“昨晚发生了一些意外,所以那个哥哥便住下了,我去帮你叫人吧。”
石榴将人晾在院子里,走去阎小六住的屋门口,推开门缝往里瞅,正好看见他师父穿完衣服起身。阎小六道:“有事?”
石榴扫了一眼只有阎小六一个人的屋子,道:“师父,你昨天晚上绑回来的那个人呢?”
阎小六道:“应该是出去了吧,怎么了?”
石榴道:“有个人找他。”
阎小六诧异道:“这么早?”
这会天才刚亮,公鸡也刚刚打鸣。昨天看北辰的穿着,他便觉得北辰应不是一个人出门的,这才隔了几个时辰,他家里人果然找上门了。
石榴凑近阎小六道:“师父,那人不会还被你绑着呢吧?”
真要一直绑着,这会手脚早就麻了,石榴半夜睡得死,估计也没听到求医的敲门声。阎小六瞥了他一眼道:“昨日半夜小红稠便松开了。”
石榴小声嘀咕道:“还好还好,要是被绑着出门,那也太丢人了。”
阎小六打开房门,便看见有一人站在院中紧盯着他的房门。他刚出来,那人便道:“请问,北辰在么?”
还不等阎小六回答,房顶的瓦片便从上边掉下来了来两片,那人看向掉下瓦片的地方,冷声道:“什么人?”
阎小六想说“可能是只野猫吧”,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灰色身影便跳上了院中的老树,然后脚下一滑从树杈上掉了下来,落地后摔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子。
来找北辰那人不知是从哪儿变出一把长剑,在那妖物起身的瞬间,剑尖直指向她道:“何方妖物胆敢放肆。”
石榴被突然出现的妖魔鬼怪吓了一跳,瞬间躲到了严小六身后,却又忍不住好奇,从严小六身后露出个脑袋想看。
那女妖单子比起石榴也大不到那里去,被吓了一跳后半倒回地上,疯狂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害人,我,我……我是妖,可是我从来没有害过人,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阎小六在那女妖身上扫了一圈,竟在她身上看见了丝丝血迹。拿剑那人也看到了她身上的血迹。女妖声音里溢出哭腔,颤颤巍巍得道:“我我,我没伤人,我真的没伤人,我发誓,我身上的血是我自己的,你看。”
说着,她把自己身上受伤的地方量出来给拿剑的人看,她被旁人打伤的伤口还在,若不是她刚才一时着急没站稳,也不会扭了脚摔下来。
那人见伤口收回了剑,女妖已经快被吓哭了。
这时,一道声音突兀的想起,凉凉地道:“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声音离着不近,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远,不到一刻就能追过来,女妖被吓得浑身止不住的哆嗦。她看看阎小六,又看看拿剑那人,最后起身对着阎小六和拿剑那人边磕头边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我真的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求求你们……”
阎小六刚要开口,远处的声音又传了个过来:“就算你跑得再快也没有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若是被我抓到,不止是你的内丹,我还要把你炖汤喝。”
阎小六脸色一变,拉起女妖,将她从地上拽起来道:“你自己进屋躲起来。”
小红稠随即脱手,缠着那女妖一并进了屋。
司运蹙眉道:“她是妖。”这会儿他也忘了他是来找人的。
阎小六淡然笑道:“人有好坏之分,妖亦有,而且她确实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他说的是实话,若是那妖伤过人,小红绸只怕比他出手还快。
这年头,在人间平白无故的遇上一只妖魔鬼怪简直比遇上一个神仙还难,妖魔鬼怪若是伤人,自然也活不长久,所以妖魔鬼怪多生活于深山老林,从不轻易示人。至于阎小六为何要帮她,除了看不过眼而她从未伤过人,第二点便是他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他的运气本就不好,所以不论他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觉得奇怪,毕竟他的运气是真的差。人间确实不长见妖魔鬼怪,可是他又不是人,鬼界的妖魔鬼怪的数量早就不知道比人间多了几倍,就没见过一只鬼害怕妖的。
那女妖刚进屋关上门,追着他地道士便追了过来。
那道士站在墙头,说话还算客气:“请问二位刚刚可看见一只妖跑了过来。”
司运白了阎小六一眼,走到老树边的石凳上坐下,也不回答。
阎小六:“……”
道士道:“二位是见过?还是未曾见过?”阎小六看向他,他一甩拂尘,道:“二位,实不相瞒,我追了那女妖一夜,她刚刚进了这个镇子便不见了,若是两位知晓还请告知。”
阎小六看了眼司运,对方冲着他“哼”了一声。
“……”
这意思,大概就是不管了吧?
阎小六淡淡地道:“不曾见过。”
然而,那道士并不相信他的话。道士从墙头轻飘飘的跳下来,道:“还望二位能说实话。”
那道士长得便带了些凶相,离远些看还好,离近了能吓哭镇上的小孩儿。石榴本来已经从阎小六身后出来了,看见他靠近又被吓回去忍不住攥紧他师父的袖子,怯怯地瞅着他那边。
司运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他说的是实话如何,不是实话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把他也煮汤吃?”
长剑被他插进剑鞘,“嘭”地一声拍到石桌上,意思不言而喻——若是要打,他还真不怕,比起北辰,他身上习武之人的模样更甚。阎小六原以为这人应该是北辰的仆人,此时看来,倒是不太像了。他往石桌前一坐,完全没有半点仆人的样子,倒像个主子。
阎小六收回目光,对那道士道:“我说的是不是事实,老道不妨凭本事探查一二。”
若是能查到,那道士早就去抓了,还用得着跟旁人多费口舌。
道士沉默不语,不相信阎小六的话,却也没有其他办法,站在院中与两人僵持着。司运凉凉地道:“既然找不到,还不赶紧走,在这碍什么眼。”
他的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老道再多呆一会,保不准他就要动手把人扔出去。本来找不到人就烦,结果现在不止撞上一只妖,还碰上一个不知死活的妖道,以及一个小屁孩和一个乱发菩萨心肠的人,司运揉揉眉头,心情都写上脸了。
道士看看那把被拍在石桌上的剑,微微皱眉。
司运察觉到他的目光,伸手抓起那把剑就要拔出来,那道士退后两步自知无法,一抬脚便灰头土脸的转身飞走了。
司运看着那道残影骂道:“有正门不走非爬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阎小六、石榴:“……”
司运回过头,道:“北辰呢?怎么还不出来?”
阎小六刚想说“天亮时他边出去了”,小红绸便他房间的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随即,房门开了条缝,门缝边歪着个脑袋,忍不住好奇的往外看。
阎小六轻声地道:“那道士已经走了,你先出来吧。”
司运又想再问一遍,这时,北辰已经拎着食盒从大门口走了进来。小院里飘出来丝丝地妖气和血腥,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司运瞥了他一眼,道:“想找到你可不容易。”
北辰也是看了他一眼,最终却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受伤的女妖身上,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阎小六唤完石榴去拿药箱,而后道:“无事。”
所幸那个道士已经走了,也算是无事了。
我回来啦【微笑.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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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富贵有余贪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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