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喜轿,轿体通红,被‘绫罗绸缎’似的玩意儿包裹的密不透风,看不见外边的一点东西。轿里隐约可见‘绫罗绸缎’上印花的龙凤呈祥花好月圆图案。
接到新嫁娘,一群骷髅骨架高高兴兴的颠着轿子往回赶,欢快劲儿比来时更甚。轿子被他们巅的飞起,里边的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晃动。几息后,桑穆扯下盖头,骂道:“一个鬼娶亲,可真他妈讲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能有多深情呢。”
阎小六靠近窗口,撩了撩矫窗边的帘子——
好家伙,没撩动!
连个缝都没掀起来。
“……”阎小六攥着玉佩道:“几位可能听见我说话?”
桑穆道:“我又不聋。”
槐柳道:“你不聋,你傻。”
桑穆怒道:“槐老四,你他妈骂谁呢。”
三句话不到,俩人又要吵起来了。楝北揉揉眉心,心有余力不足地道:“你们两个若是真的闲,不如赶紧看看能不能从轿子里出去。”
“……”
看来发现问题的不止阎小六一个。
传音阵里安静了两秒。桑穆骂道:“艹,那鬼使诈,轿帘和窗帘都打不开。”
阎小六无奈笑笑。楝北道:“现在怎么办?”阎小六心道“凉拌吧”,嘴上道:“既然如此,那便等到了地方,让外面的人把矫门打开吧。”
槐柳道:“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更加被动。”
阎小六道:“那你可有更好的办法?”
槐柳:“……”
他没其他办法。
被动不被动,其实两说。若是轿子平安无事地抬进鬼王府,中途不出现任何意外,那在这之前轿子有没有被人施下阵法都无所谓,反正他们本身就要去鬼王府。就怕轿子中途出现意外,他们却看不见外边的情况,到时有事也晚了。
想通之后,几个人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的注视着矫门,生怕错过一点儿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轿门稍稍倾斜向下,轿帘无风自动,矫外的声音穿过阵法传了进来。
阎小六稍稍停顿了几息,心想:“这就到了?”桑穆却突然在传音阵中道了声“卧槽”。
他来不及多想,拎着盖头就冲了出去。
桑穆瞪着眼睛看像轿子后,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但更多的应该是震惊。三个人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完后竟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此刻应该是与轿子一起,被放置在了鬼王府的某个房间中。屋子甚大,除了他们四个坐的轿子外,屋中还放着三排四列大红喜轿,不知道是那些骷髅头刻意为之,还是鬼王府中的轿子多的不差这几顶。
槐柳笑了笑,道:“这鬼王艳福不浅啊。”
说着,便走去一边,掀开其他轿子上的矫帘往里边瞅了一眼。
其他轿子中的鬼安安分分的盖着盖头,不说话也不动,就像个提线木偶,死的不能再死。
槐柳正要掀开盖头看看新娘长的是何模样,楝北犹豫着道:“你们,不觉得我们这一路太过顺利了吗?”
槐柳还未碰到盖头的手收了回去,阎小六心想:确实。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除了几个人进来时在幽都山外设下的阵里遇到了些麻烦外,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过任何危险。往常他进来时也总会受些不轻不重的伤,此刻他身上却是完好无损的。
“都先出去吧。”阎小六皱着眉道:“晚些时候若是还没找到人,便只能再找玄一问问了。”
闻言,楝北抬步率先往外走,槐柳押后,撩开内堂侧挂的帘子,便是前厅。阎小六走到前堂,几个人又都停了下来。
前堂的布景与里边又不一样,大红花轿停放的屋子空空旷旷,连个床也没有,外堂却像是个书房,布置的极其典致。屋子正门左侧摆着一拍书架,书架前是一张宽大的书案桌,而让几个人停下来的原因,则是书房里站着坐着许多身着喜服的新嫁娘。
新嫁娘身上的红衣有新有旧,有的喜服上素面朝天,有的上边带着金线秀的花纹。这些新娘有站在书案前研墨的,有在书架前往外拿书的,也有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撩着一旁的帘子要把帘子收起来的,但无疑不是都低着头,头上盖着纱质的盖头,隐约能透过薄纱盖头,看见盖头下新娘的摸样。
楝北数了数,屋里的新娘竟有四十一个,算上内堂喜轿里的,能足足凑出来近五十个。槐柳弓着身,透过薄纱盖头看了看其中一个新娘的脸,又看了看另外一个的脸,道:“怎么都是闭着眼睛的?”
他也没多想,掀开盖头将面前新娘的脸扶正,吓得“卧槽”了一声,整个人向后退了好几步,道:“新娘怎么是个男的。”
另外仨人离他稍远些,桑暮顺势拽下离自己近的这个新娘的盖头,掀完后看着新娘的脸骂道:“这个破鬼王什么爱好啊,成亲居然娶男的。”
那群新娘的嫁衣着的确实是女款,发髻也梳着女款,脸上却不施半点粉黛。若不是掀了盖头,任谁也不会想到,鬼王娶亲娶的竟然是男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一群鬼脚步声匆匆往这边而来,脚步声中夹杂着一只鬼的叫骂:“叫你们早点布置殿下的鬼王府,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殿下都快拜堂了才想起来挂灯笼,殿下养你们何用。”
叫骂声由远及近,声音尖细刺耳,紧接着门口飘过去一串灯笼的影子,灯笼里的火光却依旧是蓝绿色的。
待鬼王府的下人走远,几个人纷纷松了口气。槐柳拍了拍“鬼新娘”的脸,道:“你说你一直闭着眼睛干嘛,闭着眼睛能看见书上的字吗。”他身旁那只鬼原本是拿着书低头看的。
闻言,“鬼新娘”缓缓睁开了眼睛。
桑穆看了“新娘”一眼,道:“他的眼睛是绿的。”
“新娘”的眼睛绿的有些明显,已经开始反光,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鬼魂河里的水。不待槐柳看清,“鬼新娘”动了,抬起手直奔他的咽喉抓去。
槐柳被抓的措手不及,抬手给了“鬼新娘”一拳,待他收回手,“嗖”的一声轻响,楝北的剑直直的从“鬼新娘”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原以为的血迹并没有出现,几个人不禁皱起眉。不消片刻,“鬼新娘”的红衣渐渐淡了;几息之后,被剑刺穿身体的“鬼新娘”便彻底消失不见。
三个人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是好。楝北看向阎小六,阎小六微微一怔,忽然间寒从脚起——
太明显了!
太明显了!
这么明显的圈套,他居然没看出来!
幽都山阵中多了无数的人骨、喜轿后食人的恶鬼、寻不到一鬼踪迹的城池、隔段时间便疯狂娶妻却从不露面的鬼王,这些东西在幽都山单单出现哪个都合理,偏偏一起出现最不合适。
若不是已在圈套中,阎小六还真发现不了这是个圈套。
这么明显的请君入瓮,那个鬼王到底想要什么呢?
槐柳注意到阎小六神色凝结,道:“你怎么了?可是看出什么?”
阎小六仓促地道:“出去再说。”
转身去开门。门没打开,盖着盖头的“鬼新娘”却全动了,一窝蜂似的朝着他们这边涌来。槐柳骂了一声,“艹。”抽出长刀不分人似的往“鬼新娘”身上砍。
三十个人不算多,他一人足以应对,但是架不住对方一拥而上。槐柳砍了其中一个“鬼新娘”一刀,又踹开另一个,拽着“鬼新娘”的衣领朝另外三个人喝道:“你们仨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开门。”
阎小六在门边又拽了两下,还是没打开。有漏网之鱼靠近,被楝北一剑刺穿,桑暮急得‘哐哐’往门上踹了好几脚,气得想骂人都不知道该骂什么好。
阎小六看了一眼一群“鬼新娘”,道:“楝北、桑暮,你们先去帮槐柳。门我来想办法。”
楝北和桑暮对视一眼,走的倒是一个比一个痛快,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管阎小六说的是不是大话。阎小六掐着传音玉佩,在阵中叫了好几声:“玄一玄一,我有急事,赶快出来。”阵中皆是无人应答,安静的针落可闻。
楝北看见阎小六的动作,边打边道:“玄一在嘛?她可有回话。”
阎小六皱眉道:“找不到人。”
槐柳踹开一个“鬼新娘”,骂道:“废物玩意儿,要她何用。”
阎小六一时间竟有些啼笑皆非,哭笑不得。求人办事的倒是比替人办事的还硬气,鬼界的鬼王都这么好惹了嘛?
桑暮踢开一个“鬼新娘”,拽着另外一个“鬼新娘”的袖子往后摔。“鬼新娘”摔倒在地砸到柱子上时竟然发出‘哐’的一声响。桑暮愣了一下,道:“我眼前这是个实心的。”
盖着盖头的鬼看不见样貌,他想上前把那鬼的盖头掀了,谁知“鬼新娘”一转身,直接跑进了里间。
楝北一用力,将“鬼新娘”甩出去,摔得叮当响。
阎小六作势追了上去。待四人都追进内堂,原本停着喜轿的里边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模样,大红的喜轿散碎成了一堆凌乱的骨头,附在轿身上的‘绫罗绸缎’不知何时挂上房梁,里间俨然变成了染坊的样子。
“……”
楝北气急,怒道:“我就不信我拆不了这间破屋子。”
身为鬼王的手下,很难有人能把他们逼到这个份上,再一看另外两个,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槐柳道:“一人一边,”自己先钻进了染布里。阎小六跟进去,原本缠在他手腕上的束发带动了两下。
他道:“你能帮忙?”
束发带又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话。阎小六当即将发呆解开,小声说了句“去吧。”虽后将红绸一甩,丢飞出去。
红色的绸缎钻入染布中,瞬间与染布融为一体,消失不见。桑穆气急败坏的染布中骂娘,红布却越掀开越多,死死将它困在其中,进退两难。
阎小六立在染布中不动,温声道:“破阵。”
黑夜之中,忽有一道红影长蛇在染布中来回移动。
只听“咔咔”、“嘶嘶”一连串不停顿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染布便被撕成了碎片,从房梁上淅淅沥沥的掉了下来。槐柳见眼前有一道红影儿闪过,伸手抓向那道影子的胳膊,道:“哪儿跑。”
其他三人循着声音看过去。谁知,那道影子不躲不闪,竟直奔阎小六而来。楝北下意识地喝道:“闪开——”
但终是晚了一步。
阎小六躲避不及,与那“鬼新娘”对了一掌,片刻间虎口处便见血珠滴落。
血色红绸见阎小六吃了亏,还未回到他身上,便转身直奔“鬼新娘”而去。阎小六忙道:“别杀他。”
红绸闻声收了力,最后只将那“鬼新娘”击飞,侃侃让他砸到窗户上,顺便破了这间屋子设下的阵。
阎小六来不及多想,从窗户跳了出去。
浦一落地,红雾便扑面而来,吹了他们几个人一脸。待红雾散开,那“鬼新娘”早已消失不见。槐柳道:“一人一个方向,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阎小六正有此意,当即换了一个方向去追。谁知,他还没有追出去多远,老远便瞧见一个个蓝绿色的鬼火冲天而起,照亮了半个鬼王府。
火光后跟着一群人,正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走,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格外嘹亮刺耳,嗓音又细又尖:“都小心点,可别弄坏了东西,鬼王好不容易请我们来参加一次喜事,我们可不能自个掉价。”说话的正是弗柳,半个鬼王府充斥着她的声音,跟着她一块来的是城里住的各个老鬼。
阎小六心里叫苦,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越是要抓住那个“鬼新娘”,就偏偏有一群无事鬼前来捣乱,像是生怕这场热闹不够大,场面不够乱。
他拎着红绸冲过去,当即喝道:“都站住别动。”众人俱是一愣。他还要再说话,还不等开口,便听其中一人懵着道:“站住干嘛呀?”随后几个人交头接耳:“我们不会是犯了事吧?”、“这人怎么穿成这样?”、“这是鬼王的新娘跑出来了么?”
阎小六:“……”
弗柳凑近阎小六看了他两眼,一拍巴掌,道:“哎呦,这不是跟我一块回城里的小公子吗?”
众人盯着阎小六的脸看了一会儿。还真是。
弗柳问:“半天不见,小公子你怎么穿成这样了?难不成是被鬼王错当成女子,被娶回来当正堂夫人了。”
半日不见,弗柳又变回了那副忌吃不记打的摸样,估计是忘了桑暮差点一刀砍了她。阎小六道:“你们怎么会到这?不是说与鬼王不熟的嘛?”问完他才想起来,刚刚她就说了,鬼王请他们来吃酒席,还是头一次请他们来。
这群人为了讨好那鬼王,都是拎着厚礼前来。
阎小六转身欲走,恰好此时,三名黑衣少年在鬼王府中找了一圈转过来。槐柳和桑暮摇了摇头,楝北道:“连院里的池子都看过了,没有。”
阎小六看看众鬼,立刻道:“槐柳、桑暮、楝北,立刻控制住这群人,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
众鬼一听,当即乱了套,七嘴八舌地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走?”、“你们谁啊。”、“你们凭什么要控制住我们。”、“就是就是。”
桑暮烦躁的攥攥拳头,道:“槐老四,把你刀借我用用。”
槐柳看了他一眼,随手将刀鞘连带着刀一起扔了出去。刀背撞上屋顶的瓦,瓦片哗啦啦地往地上掉了一片,竟然砸塌了半间房屋。众人这时终于想起来了,对方那群人是那几个在大街上就敢当街砍鬼的人,惹不起、惹不起。
槐柳扫视一眼众人,道:“还有谁有意见?”
人群里鸦雀无声。过了两秒,一个小青年壮着胆子道:“在幽都山里造次,你就不怕遭天谴嘛?”槐柳看向对方,不屑地“嗤”了一声。楝北露出一副冷嘲热讽的表情,凉凉地道:“你也说了这里是幽都,幽都山里的鬼为何会越来越少,难道各位不清楚嘛?”
他这可谓是话里有话了,没有一个鬼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若是真有天谴,幽都山里现存的鬼恐怕得被雷劈焦,就算被雷劈焦了也抵不了他们做下的孽。对方被他说得无言以对,这下整个鬼王府都安静了。他又将目光转向阎小六,道:“你现在想要做什么,做吧。”
阎小六无奈笑笑,心中对槐柳他们三人道了声谢。威胁人这事他是断然都做不出来的,幸亏有他们仨在,不然他还真捂不上这群人的嘴.
这世上最难办的,大抵不过如此了。
弗柳对阎小六还算相熟,站出来打圆场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都别生气。那个小公子,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儿就赶紧问吧,我们肯定把知道的都说了,你看你能不能让你这个手下先把刀收了。”
阎小六看看槐柳,又看看楝北,回了声“抱歉”,道:“他们并非我的手下,而是我的几个朋友。”
话音落下,这两人的脸色稍微缓和,刀剑都收回了各自腰间的刀鞘剑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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