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居。
“阿嚏——”
罗惜然憋了许久,终于在跟罗夕年一起给祖母请安时,把喷嚏打了出来。
老太君扶着额的手垂在半空,招呼刚施完礼的罗惜然,“这么大雪,怎还来了呢?”
说着,略含责备地看向罗夕年,“你也真是,这做兄长的,怎不拦着他点儿,还被他一起扯来了。”
罗夕年两手笼在袖中,颔首笑道,“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儿的错。”
罗惜然撇嘴上前,将手放进老太君手里,大惊道,“连二哥哥是被我拉来的,都被祖母瞧出来了?祖母这双眼还真是火眼金睛呐。”
“少混,”老太君拿眼白他,责备中满是慈爱,拉他坐下后,朝罗夕年伸手,“冷不冷?来,年儿也过来坐。”
严嬷嬷闻言,走过去端过榻上的横几。
罗家两兄弟就这么一左一右坐在了老太君身边,这一手牵了一个,可鱼纹横生的眼里突然就又不受控制地泛起了蒙蒙水渍。
“好,好,”老太君把俩兄弟手叠在一起,喃喃道着,“往后这罗家,就靠你们了。”
说着,堵塞的鼻音便出卖了那极力想要掩盖,一直都没有夺眶而出的眼泪。
罗夕年从怀里拿出帕子递给罗惜然,后一位很有眼色地给老太君边擦眼泪,边道,“祖母啊,你就放心吧,我们兄弟俩一定护好咱们罗家。”
老太太轻吸着鼻子,点着头,从罗惜然手中拿过帕子,长“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又是一声“叹”,阂眼平息了下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再睁开眼时,又是那个慈爱端庄的老太太。
她将帕子递给已经上前的严嬷嬷,拉着俩孙儿的手,又摩挲了一阵儿,对着罗夕年问,“日子定下了吗?”
罗夕年点头,“定下了,等星罗下葬后就走。”
老太君“嗯”道,“这孩子也可怜,五岁就进我罗府,如今去了,也确实该好好安葬。”
“放心吧祖母,孙儿都安排好了。”罗夕年道。
老太君又问向罗惜然,“你那边呢?那死在你院里的丫头,杨知县可说什么了?”
“啧啧……我就说瞒不过祖母的眼吧?这事儿你又知道了?”罗惜然颇为惊讶地连连乍舌。
“少贫,”老太君撇他,“这三娘子的丫鬟死在你院儿里,怎么样都得给她个说法。昨儿让玉儿去伺候,她也没留人,兴许是用不惯咱们府上的丫头,你若得了空,让严嬷嬷带你去寻刘阿婆,她做牙婆子多年,让她留个贴心懂事、聪明伶俐的,送咱府上来,你亲自带人送去长宁苑,也算是赔了罪。”
罗惜然长眉微扬,对上已经盯上他的罗夕年,连“嗯”着点头,“行,就听祖母的。”
老太君这才满意地阂眼。
身后的严嬷嬷突然道,“老太太,依老奴看,那事儿还是与爷儿两位商量一下吧。”
“什么事儿?这么严重?还需与我们商量?”罗惜然闻言,率先开口问道。
罗夕年也看向老太君,道,“祖母但说无妨。”
老太君思虑片刻后,吐出一口长浊气,鼻息稳了一瞬,才道,“其实这事儿从三娘子回生开始,祖母这心啊,就一直悬着。”
老太君看了一眼严嬷嬷,道,“去取来吧。”
“是。”严嬷嬷见了礼后,就进了隔间里屋。
老太君道,“你父亲与三娘子成婚之前,已经写好了和离书。”
罗惜然整个僵住,“父亲这是何意?”
“你是知道的,你们父亲曾被三娘子之父所救,三娘子以入奴籍相逼,他一生向善若水,怎会看恩人之女如此行径?这才同意与她成婚。”
罗惜然在他二哥的注视下,摸了下鼻头。
老太君没有注意到,缓了口气,接着道,“所以啊,你父亲在与三娘子成婚前便起了一份和离书。只是……”
她长叹一声,“祖母也不知究竟哪里错了。你父亲曾说,会与三娘子相敬如宾,可这新婚夜上,他却是死于床榻之上。祖母是担心啊……”
老太君没有再说下去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叙述下面的事情。
“祖母是担心,是沈择害了父亲吗?”罗惜然问,未待老太君回话,便又道,“这一点祖母可以放心,父亲之死绝非沈择所为。”
“祖母又怎会不知?哪有女子家愿意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祖母担心的是,是……”
“祖母放心吧。”罗夕年道,“沈择与父亲之事,孙儿已听她说过。她与父亲并无实名,父亲之死,确实另有缘由。”
虽然沈择没有亲口承认,但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身子赔进去。
老太君闻言,阂上的眼又有泪出来。
就说他明明说过,他是不会与那孩子发生关系的。这便说明,她那不孝子不是死在那事儿上,那他,那他的死,就是死于……
——非命啊!
好几息,老太君才颤抖着道,“我就知道……”,她强压着那酸涩的鼻息,缓了下音,“你父亲一生为善,这害他之人,真是丧心病狂。”
“祖母你保重身子。”罗夕年皱眉,他将此事挑明,一是聪明如老太君,迟早会知道父亲之死并非自然;二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一了他就会离开青州。
这件事若是他不在的时候被祖母知晓,他怕生出什么变故,倒不如借此机会亲自告予她,也好陪着她,缓解她的情绪。
但祖母还是很坚强的。
罗夕年握紧了老太君的手,颌骨坚韧如锋,抿唇道,“父亲之事,孙儿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请祖母安心。”
-
“二爷。”
从里屋取出那卷红绸书札的严嬷嬷,将此物捧着递给了罗夕年。
罗夕年应声接过后,打开了结绳。
是封书写再普通不过的和离书,唯一不同的是,是拿红绸作为低基,书的下角,父亲已经签了名,盖了章。
老太君情绪不太稳,但还是极力压着那丝心痛,慢慢道,“若是三娘子与你父亲当真无实名,你便将此物给她,这罗府去留皆由她自己定夺。”
“是,祖母。”
重新卷好和离书,罗夕年将它收进袖中。
罗惜然也安慰着老太君道,“祖母别担心了,这沈择有我和二哥哥安顿,一定不会让父亲这恩情落人口实。”
话音刚落,守在门外的玉儿便推门进了屋子,绕过门前屏风后,对着几位主子欠身施礼,“老太君、二爷、三爷,三夫人和小四爷来了。”
说话间,一披发红影,牵着一个圆白团子就出现在玉儿身后。
正是花容和遇安。
从遇安口中知道两位罗家儿子过来老太君院子请安后,她便拉了遇安一起,来凑个热闹。
毕竟心里装了事儿,总想探个明白。
——谁还不是个好奇鬼呢?
这边一入门,瞧着诸位,便丢了遇安的手,卷衣行礼,道,“老太君康安。”
遇安拱手作揖,“遇安问祖母安,二哥哥、三哥哥安。”
罗夕年与罗惜然也起了身,回礼道,“小娘安。”
老太君揽着手,“都莫要多礼了,快过来坐下。”
“三娘子来的正好,”花容坐到左侧椅上后,老太君笑道,“方才还与严嬷嬷说,若是得了空,着然儿啊,去挑个使唤丫头给你。正好儿,一会儿你若无事,也一起去看看。”
花容此时满头长发,只被一根白锦缎子束着,面上亦无妆粉饰色,可她贵在长相出挑,年华正艳,红衣衬肤,更显脱俗绝美,这般状态,虽不显一丝邋遢,与冠发盘髻的娘子们相衬,却也不甚端正。
玉儿正在奉茶,听老太君这话,虽说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面容平静,无上他色。奉了茶水后,便浅浅退出,带上了门。
花容回了老太君一笑,道,“劳烦老太君忧心了。只是择儿一人惯了,不喜旁人伺候,老太君的心意,择儿心领了。”
这拒绝之意,如此明显。
听在老太君耳里,却变了味道。心道:「看来这丫头还在怪罪她那丫鬟死在然儿那院里之事。」
花容桃眸轻闪,莫非这老太太昨天来她院子,就是为了问这事儿?
仆随主,一旁侍奉的严嬷嬷也以为花容还在怪罪此事。
昨日晌午,她与老太君才从盘谈的下人口中得知,三爷的院儿里昨日死了人。
死的正是三夫人的随嫁丫鬟,未未。
虽从未与这孩子打过交道,但终究是死在他们罗府的,还是三爷的院子,就算三爷那时正在老爷坟前守灵,可人言可畏,谁又能管得住谁的嘴?
如今三夫人拒绝再找丫鬟,显然就是气还未消呢。
老太君自当以为如此,便叹息道,“未未之死,你生气也是应当的。这样吧,就命然儿去彻查此案,还未未那丫头一个公道。”
“不是——”花容刚准备说,我就没有生气。
但罗惜然见她如此,以为她要爆雷,直接就打断了她的话,“祖母放心,然儿定当竭尽全力!”
——呵!
花容嘴角抽搐,搞笑呢?让凶手当查案官?是要冤死个谁?
老太君却连点头,道,“好好。”然后对着花容道,“三娘子就放心吧。但你这身边也不能没得侍奉之人,玉儿你也见过的,她是家奴之女,自小在罗府长大,就让她先去你院儿里伺候,往后你若碰上心仪的,介时再换她回来就是。”
“我真不需要。”花容道。
“祖母一番好意,沈小娘收下便是。”却是一直沉默的罗夕年开了口。
罗惜然顺着话紧接道,“就是。这烧水洗漱,铺床暖屋,梳妆打扮,真少不了人伺候。小娘你就莫要推脱了。”
连着一旁安稳坐着的遇安也应和道,“是啊主奶奶,你若是能梳个好看的发髻,会更美得!”
说着,又笑得满嘴露出珍珠牙。
——花容感觉吧,其实她并不是那么爱美。
“行吧,先让她给我梳个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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