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好,这儿什么都有。”老太君道,指手看向严嬷嬷,“去,让玉儿来,大家伙儿给验验。”
玉儿应命进屋后,花容已经被老太君安排进了内间。
正是老太君的寝屋。
“把我年轻时那妆奁拿出来,让三娘子挑挑。”老太君与严嬷嬷道。
“是,老太太。”严嬷嬷也入了屋子,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妆奁。
对着花容道,“这些啊,都是咱们老太君的嫁妆,虽没现在的时兴,但却都是经久不衰的款式。三夫人喜欢哪个,莫要客气,让玉儿着手就是。”
“好。”花容笑道。
花容一头乌发,就拿一条锦带系着。玉儿上手去拆那锦带时,有些微晃神。
怎得是扯了衣裳的边角料吗?那修边纹线还在呢,这三夫人还真是个勤俭朴素的主家。
——人美又心善。
只是真可怜,才比她小一岁,便成了寡妇。
花容从镜里将玉儿那心思一览无余,在看到“人美又心善”时,太阳穴突地一跳。
结果,最后的“寡妇”二字,彻底让太阳穴失控。
——突突突……疯狂卷跳。
玉儿正在梳发,只当是扯到了花容头皮,赶紧道,“对不起,三夫人,奴婢轻点儿。”
花容阂上眸子,压了压情绪,道,“无碍。”后觉得不爽,又道,“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你不用梳得太复杂,简单些就行。”
玉儿怔神后,很快应声,“是。”
眉眼却是微摇了下,覆盖上一片柔软,心中嘀咕,「三夫人这人啊,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花容:……
玉儿很快就挽了个漂亮的结环式云鬟,对着镜中面庞精致、紧致如玉的花容,道,“三夫人瞧着,可还满意?”
沈择其人,本就长相艳丽。
虽不染一丝珠粉,肤色却格外透亮光滑。
这挽在头顶交叉相应的云环,将整个面庞衬得小巧又端正。
花容不语,桃眸却是眨了下,玉儿很快得意,道,“三夫人喜欢就好。”
然后推了严嬷嬷方才放在桌上的妆奁至花容眼前,“这些首饰,夫人喜欢哪个?”
簪笄钗梳,珠宝翡翠,妆奁内应有尽有,花容就瞥了一眼,又看向镜中桃面,道,“挑最轻的,我不喜重物压头。”
“……”
玉儿闻言,颔首抿唇在妆奁里捡了几支偏细砌镂的金钗花簪出来。
几支钗上镶了红玉,点缀着几瓣红宝石,还有一根金簪,挂着几条流苏须子,每条下首都有红玛瑙与簪上的红梅相衬。
她将这几件推到花容面前,“夫人觉得,这套如何?”
花容眼皮向下一沉,不说款式,单论这色系,就是她爱的。
合上了眸子,便道,“还行。”
玉儿面颊一喜,这三夫人嘴里的还行,那就是很好吧。
这便含着笑,将几支金钗插进花容前后发髻上,最后把那步摇金簪别在了发髻右侧,笑道,“三夫人生的美,如今冠了发后,真似般般入画。”
镜中人,有了红梅点缀,一张素净桃面,更是锦上添花。
花容原貌浅现,红眸闪烁,看额间那朵红梅盛开,微扬起弯眉,便扶着已经伸手过来的玉儿起了身。
——这种级别的盘发在人间其他两界,怕是得花费个小几十块钱吧?
这女人当真还得这种扮相,才能显出风采来。
花容从屋内走出来时,原本离这屋门最近,正在追赶打闹的罗惜然和遇安都给僵在了原地。
罗夕年正在饮茶,忽闻堂内安静下来,这便回首去望,入眼便是一张桃面净颜,发髻高盘红梅点点,竟也被这形夸骨佳之人晃了下眼。但终究是个知分寸之人,很快敛了眸,继续饮茶。
遇安转瞬就在僵持中鼓掌大叫,“主奶奶,你真好看!”
花容卷了两步走到遇安跟前,在他额上弹了个脑瓜蹦儿,“就你嘴香。”
“嘻嘻——”遇安摸了摸额头,笑着,“真的好看。那玉儿姐姐往后是不是就留你房里伺候了?”
花容瞥了眼身后玉儿,这才看向似乎晃了神的老太君道,“虽说是老太君的人,但还是容择儿问一句玉儿姑娘,可否愿意吧?”
玉儿闻言,心下一愣。
她并不知道这屋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老太君见三夫人未梳头,便命严嬷嬷喊她进来梳个发而已。
此时听到遇安与三夫人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原这一事,是对她的测试。
只听老太君道,“玉儿,你可愿意随三夫人上长宁苑?”
玉儿看着已经回头对她望来的花容,挺了腰背,卷衣见礼,“玉儿见过主子。”
花容闻言,嘴角挂上一抹笑意。
——也就借用四天而已,就当免费租了个造型吧。
等她百年后下了阴曹地府,她会补偿她的。
“……”罗惜然却是不经意地蹙长了眉,沈择他见过不知多少次了,可如今这张脸,明明是同一张,但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老太君也被方才花容一出里屋那气质惊得眼前焕然一亮,这丫头生得,当真是讨喜!
如今见她收下了玉儿,心中也算松了一口气。
便对着严嬷嬷道,“我瞧着三娘子很适合这些首饰呐。去,你再去挑些年轻女儿家欢喜的样式出来,给三娘子带走。”
“是。老太太。”严嬷嬷领命就走。
却被花容出言制止道,“不用了老太君,择儿那处还有不少首饰呢,”说着,看向又一门心思在思虑「这人究竟是不是沈择?」的罗惜然,道,“对吧,三爷?”
这声“三爷”叫的,让罗惜然当场闪了眼。
严嬷嬷退到一侧,老太君也循声望去。
罗惜然讪笑着扶着一旁的椅背站直了身,那手笼在袖下,都快在椅背上抠出来一套三进院儿。
不成想,一息而已,罗夕年却沉声出口,“做的好。”
“!”
“!”
几眼懵逼。
“……”花容就笑了,这根黑骨还真是思绪清奇啊!
在所有人都被他这话引过去视线后,他才将茶座放于一旁的案几上,对着另一边已然不知什么情况的老太君,笑道,“孙儿说,三弟做的没错。”
说着,看了眼沉下眸子的罗惜然,将眸光定在了嘴角勾笑的花容身上,道,“这沈小娘的陪嫁丫鬟死在三弟院儿里,确实该三弟去弥补!依孙儿看,不仅首饰,这布匹衣裳也该少不了沈小娘的才是。”
音落后,他转了眸子,回问老太君,“你说对吧,祖母?”
老太君这才听懂了,刚才花容那话确实让她心下一个咯噔,还当出了什么事情……
如此一听,这才松出一口气,点着头,“也是,确实是该他做的。”
说着看向了罗惜然,道,“你二哥所言不差,一会儿你且上成衣铺子一趟,这些东西也少不得。”
罗惜然看了眼花容,龇牙笑着,“好的祖母,一会儿我就去给小娘置办。”
他龇牙时,以椅背掩着一只手,做出一书写之势。
“……”花容自然识得他什么意思。
不就是想拿契约之事作威胁吗?可那字不是都签了吗?他威胁个什么劲儿?
不过,她原本也没想拿老太太怎么样,只是想让这厮停止他那不断运作的破脑子。
如今这目的达到了,自然也就没打算继续演了。
在老太君又对着严嬷嬷道,“这样吧,你去把我那套点翠头面拿出来给三娘子……”
老太君话没说完,花容原本冷清的桃面转瞬生出一丝媚笑,直接打断道,“真不用了,老太君。三爷可送了不少好东西呢。”
“可……”
罗夕年见沈择已然让了步,怕祖母再这么坚持下去,那沈择又说出什么惊天之言来,便按下老太君的话锋,道,“祖母,那头面是祖父留下来的,您老人家就自己留着吧。小娘那边,有孙儿和然儿在,您尽可放心。”
默了会儿,老太君这才颔了首,“也罢,那就等你们兄弟俩娶了正房夫人,再……”
“祖母——”这老太君话又是说了一半,就被罗惜然上赶着几步走过去,坐到了他原本的位上,拉住手道,“然儿才不要娶什么夫人呢,你要给啊,全给二嫂嫂就行。”
“!”罗夕年径直瞪向罗惜然,罗惜然扮作无辜耸了耸肩肩。
一瞧此况,罗夕年在老太君又欲说什么时,也拉住她的手,沉声道,“祖母,孙儿如今只想报效朝廷,这儿女之事,还是先交给三弟吧。”
罗惜然急道,“那可不行,兄长都未成家,做弟弟的怎能逾越以先,肯定还是先得二嫂嫂来。”
“这话可不对。祖母可说了,碌碌无为才会承欢膝下,金榜题名就当应以身报国。”罗夕年不甘示弱,直将一军。
“我,我怎会碌碌无为呢?我也……”
罗惜然“也——”字一出,却被老太君“嗯?”的一声,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强硬说道,“管是二嫂还是三弟媳,都有!你们兄弟俩若是再敢拿此事推脱搪塞我这老太太,我就给你们全赶出去!”
说着还不尽兴,停下音儿,出了口气,又道,“我告诉你们,今年,不,这快过年了,明年啊,明年!非得给你们把这事儿都定下来不可。”
“祖母,父亲尸骨未寒,怎能……”
“少拿你父亲压我,”老太君重“哼”一声,打断罗惜然,“我告诉你,他不孝丢下我这老太婆一走了之就算了,你们俩兄弟若是想看我这老太太早点儿入土,明年就别找!”
说着,起了身,招呼严嬷嬷,“把这俩混小子,给我赶出去!看见他们俩就烦~!”
“不是——”罗惜然颇为郁闷,这怎么说一说还恼了呢?
还是罗夕年小声嘀叱他,“闭嘴。”
然后对着老太君倔强的背影行了一礼,道,“祖母莫要动怒,孙儿这就走。”
说走就走,走了五六步,转身回首对着呆愣着的罗惜然扬眉,“你还杵那儿作甚?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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