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百川身上的秘密很多,衍厄一直试图摸清他的底细,却不想如今依然有他没有挖出来的秘密。
阎百川站在那里,轻飘飘地承认了自己能看到别人命数的事,无所谓的样子像在嘲笑衍厄的无能。衍厄没有被他激怒,眼神却移到了阎百川颈间那颗血玉珠上,意有所指到:“是吗?这个秘密,我猜那条鱼应该也不知道吧?这么有意思的秘密,我一个人挺又有什么意思呢!”
衍厄操纵着黑焰蛇行袭向阎百川,自己却趁阎百川躲避之时扯下了那颗血玉珠扔在地上,一脚踩碎,同时自己的左手也被阎百川砍下。
锦游从血玉珠中现身,脸色却苍白无比。血玉珠中的洞府与他认了主,如今血玉珠损毁,锦游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反噬。阎百川走过来将锦游护在身后,衍厄被阎百川断臂也不生气,反而看着锦游笑了起来:“你们两个真是有趣。一个害死别人全村,另一个变成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却还要护着对方。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恢复天地灵气的方法吗,为何不问问我呢?”
衍厄看了一眼自己被砍掉的左臂,凝出一团黑色的鬼力按在断臂处,鬼力竟然渐渐聚在一起,隐约是之前断臂的样子。如果再给衍厄一些时间,那只手臂定能恢复的完好如初。
阎百川目光一凛,出刀比之前更快三分,势必不能给衍厄时间让他完全恢复!
衍厄闪避着阎百川的刀光,说的话却没停下:“你不问我,只能说明你心中早有成算,知道如何恢复天地灵气,却一直没有告诉别人。让我猜猜,你是什么时候能看到别人命数,又找到了恢复天地灵气的方法。该不会…”
衍厄故意拉长语调,招架着阎百川攻击的同时,却分出神朝锦游刺出一剑。
锦游因为衍厄的话有些心烦意乱,加之阎百川的脸色虽然难看,却少见地没有出言反驳,让锦游不由得想要相信他是真的有事瞒着自己,一时间竟没有躲开。
阎百川慢了一步,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站在锦游身前挡下了这一剑,唇边溢出了点点黑血。
“别走神,他很危险。”阎百川安抚地拍了拍锦游的背。锦游内心如一团乱麻,逼迫自己勉强打起精神,手握水鞭站在阎百川身边。
见锦游神情微变,衍厄知道自己目的达到,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阎百川一句话堵住了喉咙。
阎百川看了锦游一眼,目光泛冷:“崔元笙,你再敢对他动手,我就把你那些过去都说出来,包括你那未婚妻的事情。”
“住口!”崔元笙面色狰狞,一向带着笑意的脸上第一次显出狰狞,长剑不管不顾地刺向阎百川,状若恶鬼一样大喊:“不许你提她!”
阎百川不甘示弱,鬼力倾泻而出,银月般的刀光与崔元笙的黑色剑光相接,黑白两色焰浪从二人身后穿过,锦游下意识抬袖挡住焰浪,再看向他们时,阎百川还站在原地,崔元笙却踉跄着后退几步,连呼气都伴着逸散而出的鬼力。
崔元笙也发现了这一点,自嘲地笑了一声:“阎百川,你当真命好,即使变成鬼了上天也偏爱你,就连这腥臭至极的鬼力也不愿为我所用,不过受了点伤就急着离我而去。”
偏爱?阎百川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荒谬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看着全村人被杀,被人叫做怪物,大雪中穿着草鞋,双手双脚打炉石冻疮,却连一碗热水也讨不到,崔元笙却称之为偏爱。崔元笙见他竟然笑出声来,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你敢说你从未怨恨过?既然怨恨,为何不与我联手!你我皆已一无所有,凭什么他们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我偏要搅得他们不得安宁,向老天讨一个公道!”
阎百川看着崔元笙,忽然叹了口气:“所以你选择带着这双眼睛,把你的未婚妻也拖下水?”
崔元笙的表情一瞬间有些空白,似乎没有明白阎百川话中的意思。阎百川没留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开口:“当初你与未婚妻上京赶考,却和同村村民被困在状元庙里,遇到了山匪。你想带着村民反抗,村民却因为恐惧,向山匪说了你的计划,你的未婚妻也为了保护你而死,你自己也死在山匪手下。”
说到这里,阎百川话锋一顿,看着崔元笙说到:“之后,你化为厉鬼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山匪和村民全杀了。”
崔元笙身上满是伤痕,再次提起往事时依旧是难以释怀的狂怒:“是又怎么样!我不惜对着那些杀人如麻的山匪卑躬屈膝,只为想办法救所有人出去!可他们做了什么,若只是我死也便罢了,可月娘做错了什么!”
崔元笙语带哽咽,可锦游却对他始终生不出同情。锦游忍不住开口:“你若真恨,杀了那些山匪也就罢了。可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难道他们之中就没有别人的未婚妻,就没有他们的家人为之伤心吗?你既受过这种苦,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崔元笙的恨仿佛找到了目标,对着锦游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凭你害死了阎百川全村人吗?”
阎百川见锦游眼神黯淡,不由得说:“我们不是衙门里的判官,没人想评判你。我只是替你那位未婚妻可惜,她拼命想保下你,你却恩将仇报害了她。”
崔元笙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阎百川却摇了摇头:“你有多久没有看过她那双眼睛了,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阎百川走进崔元笙,偏头对锦游说:“锦游,借我个水镜。”锦游凝出水镜浮在阎百川掌心上,阎百川将水镜悬在崔元笙面前,对他说:“你以为你带着这双眼睛是纪念她,却不知道你每一次作恶的时候她都在默默地看着你,而你做的每一分恶都有一部分落到了她的眼睛上。如果你没有一直用这双眼睛,若有一天天地灵气恢复了,她身上的功德大概能让她下辈子衣食无忧,但这一切都被你亲手毁了。好好看看吧,她这双眼睛里现在还剩什么。”
崔元笙无措地退后两步,却被阎百川揪住衣领,按着头看向那面水镜。
镜子里那双杏眼里的包容与平和不知何时悄悄褪去,崔元笙下意识伸手想要留住些什么,那双杏眼却毫无预兆地轻轻闭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再睁开时,眼中只剩憎恶与阴毒。
离恨掉落地面的声音惊醒了崔元笙,崔元笙先是笑了几声,继而是一阵大笑,直笑得咳出一口黑血时才看着阎百川开口:“世人皆道我心狠,可是阎百川,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是输了,可你又当真赢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等我身死,我这一身鬼力都会变成替你打开地府通道的垫脚石。可你旁边那条鱼要想打开天界的通道,你真的舍得付出代价吗?”
阎百川嗤笑一声:“我要是你,就算作恶也不会带着他的眼睛,我巴不得他一辈子都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活着。至于你说的那个代价,”
阎百川脸上挂着一贯无所谓的表情,云淡风轻地说:“他就是想要星星月亮,我都得想办法摘去,何况我这一条烂命。”
崔元笙一震,似是没想到阎百川竟然会这样说,一时有些不可置信。可阎百川避也不避他的目光,就像第一次拒绝和他合作杀了锦游那样坚定,从未改变。
崔元笙沉默半晌,忽然抬手擦干唇边的血迹,重新将头发束好,变回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打扮。崔元笙手中拿着那只再普通不过的竹笔,连眼睛也用回了自己的那一双,仿佛变回了那个曾经立志要让百姓都过上好生活的穷书生。
那是一双坚毅的、带着希望的眼睛,曾经里面盛着月娘,盛着苍生,如今却空空荡荡,眼中的光亮也熄灭了。
“愿赌服输。在下崔元笙,潭竹村人氏。我道心已碎,就不劳二位动手了。至于我欠她的,也该由我来还。”崔元笙说完,从地上捡起离恨,不顾自己漏成筛子一样的魂体,强行运转四散的鬼力从身体中逼出一团黑色的鬼力,借着离恨强行将黑色的部分从鬼力中一点一点剥离,变成了一团小小的白色魂体。
“恶因结恶果,离恨的业火便是用恶因炼成。”只是他却没想到,自己剥离的最后一团鬼力,竟会是月娘的。
做完这些,崔元笙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魂体再也压制不住他的鬼力,所有鬼力尽数没进阎百川身体里,可称一句真正的鬼王。而崔元笙只是微笑看着二人,直至身形消失也未再开口。
阎百川收拢鬼力,心里盘算着这些鬼力已经够了。当年他穷途末路,只能试试自爆的鬼力是否能打开去地府的通道,倒也不算完全失败,现在除了锦游之外,世上所有人的鬼力都在他体内,应该够了。
锦游看着阎百川拿起涤尘走向自己,拉着他的手把涤尘放进自己掌心握住,对他说:“接下来的事你可能难以接受,但一定要听我说。十七年前,我迫不得已用涤尘杀了我的师父青霜子,这把剑也沾上了我的因果。要打开飞升上界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一次积攒大量功德,逼得天界不得不打开通道。”
锦游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测,拼命想把手从阎百川的手掌里抽出,却被阎百川牢牢按在涤尘上:“鬼虽然可以积攒功德,却因为无法投胎,功德会在日积月累中被消耗。想获得大量功德只有一个方法,杀了世界至邪至恶之人,获得天道的承认。”
“锦游,杀了我。”
锦游拼命挣扎想甩开手中那把剑,口中大喊:“不行,我做不到!”
阎百川抱住他,低声对他说:“崔元笙死了,那些修士马上就会恢复。等他们恢复了,会挣着抢着来杀我。锦游,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中。而且…”
阎百川碰着锦游好看的脸,虔诚地在他双唇上碰了一下:“你是我最喜欢最聪明的小红鱼,救一个人和救百万人,你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锦游眼泪流在了阎百川袖口,阎百川本想再安慰两句,却见已经有修士围了上来,于是干脆身体往前一送,剑尖刺进了他的身体。
“锦游,快!”
锦游死死闭着双眼,双手颤抖着将剑送了进去,忽然身上一轻,不受控制地向天空飞去。
锦游睁开眼睛,却见阎百川正微笑看着自己,背后天门隐约可见,一道龙门正等着他去跃。
阎百川见锦游化为原型即将去跃龙门,此时也毫无顾忌,打开身上封印的所有鬼力,拔出涤尘将所有鬼力往地底打去,地面发出剧烈的震颤,想捡漏的修士瞬间逃离。
地面裂出一个大洞,阎百川不受控制地向地底跌去,眼睛却欣慰地看着天空中那只越来越小的小红鱼,心里无声地说了一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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