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的威力不可小觑,虽不如夏天的时候炎热,但也让人觉得烦闷,肆月轩里,黎栀坐在白流苏树下,一边看书,一边用帕子擦了擦鬓边的汗。
听到动静,谷雨出去,后又匆匆跑进来,“小姐,闻世子送了一车的冰过来。”
黎栀一怔,想起她和闻寂说过的玩笑话,当时闻寂还是大树妖“江渡”,答应过要给她送一车的冰和炭的,让她夏天的时候可以凉快些,冬季的时候也不必冷着自己。
黎栀顾不得闷热,朝府门口走去,她并没有在府门口看到闻寂。送冰块的人是闻寂身边的小厮,笑着对她道:“二小姐,世子有公务要忙,他特意让小的将这车冰给您送来。”
夏秋季节,消暑的冰块可是抢手货,即便有足够多的银子,也买不来的。这车冰,黎栀自然不能收下,“不用,你快送回去吧。”
这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沈氏,沈氏不解,“只只,你是如何与闻世子认识的?”
“娘亲,我……”
黎栀结巴起来,她和闻寂的往来,沈氏还有黎府其他人是不知道的,闻寂那样的身份,也不该和她有交集。
黎栀正想着该怎么说谎骗过沈氏,只听闻寂派来的小厮道:“沈夫人,前段时间黎二小姐帮了世子一个忙,这车冰,是世子给黎二小姐的谢礼。”
沈氏一愣,“什么忙?”
小厮又道:“长公主快要回长安了,母子俩有段时间没有见面,前几天世子去珠玉楼欲买些首饰送给长公主。不过世子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不了解,好在遇到了黎二小姐,黎二小姐帮着挑了首饰,是以,世子送了冰来向黎二小姐道谢。”
“原来如此。”说完后,沈氏看了眼黎栀,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便是要送礼答谢,也不该送一车冰过来啊!
黎栀心虚抿了下唇,垂下眼眸,没有出声。
幸好闻寂想好了说辞,男女大防,若是让别人知道她和闻寂早就认识了,别人只会以为他们两个有私情,暗通款曲,并不会相信闻寂魂魄出窍的那番奇遇的。眼下有了往来的借口,那闻寂给她送一车冰也不算太离谱。
和黎栀一样,沈氏并不打算收下这份“谢礼”,但闻寂身边的小厮也是个聪明人,说什么也不肯拿回去。最终,这车冰还是进了黎府的冰库。
沈氏无奈地道:“罢了,等明日让你爹爹和闻世子说一声,咱们再把冰块送回去。”
黎栀了解闻寂的性子,想了想,道:“娘,不用了,咱们就是送回去,闻世子也不会收下的,改日我请闻世子吃顿饭好了。”
一车冰送进了黎府的冰库,虽说是送给黎栀的,但黎栀给府里的人都分了些。
丝丝缕缕的凉气弥漫在屋子里,所有的闷热一扫而过,黎栀躺在竹椅上,只觉浑身舒服。
黎自修清贫,他们府里可没有多少消暑的冰,最热的时候,也只能去庄子上避暑,她这是沾了闻寂的光啊!
黎栀靠着长竹椅,用竹签扎了块桃块放进嘴里,甜滋滋的汁水涌入喉咙里,黎栀弯了弯眸子。
“大树妖”哪里能弄来冰块呢?当日,她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不曾想,闻寂真的给她送了一车冰!
黎栀本就欠了闻寂一顿饭,加之今日这一遭,她把请吃饭的时间定在了闻寂休沐那日。
闻寂公务繁忙,只有那天才有空。
恰好休沐前一天,也到了黎让从明思书院回来的日子,黎栀本想着有这一车冰在,黎让回府后也不用再忍受秋老虎的闷热了,然而,等到了半下午,也不见黎让的影子。
沈氏和黎栀有些担心,正犹豫要不要派小厮去明思书院走一趟,伺候黎让的小厮回到了府里,“夫人,晌午上完策论课,少爷正准备回府,不料何世子请他去庄子上赏画游玩,少爷不欲去,但何世子很是诚心,也请了不少同窗一道前往,少爷只好答应了。”
“何世子?”黎栀猜测道:“可是何晏何世子?”
小厮道:“是。”
黎栀对着沈氏道:“娘,我前段时间给三弟送烤鸭的时候,碰巧在明思书院门口遇到了何世子,三弟说何世子经常指点他的功课,他和何世子的关系应当还不错。”
沈氏“嗯”了一声,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交际圈,只要黎让结识的不是群狐朋狗友,她并不阻止。
功课繁忙,去庄子上放松也是应该的,沈氏问道:“那让儿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道:“少爷说只是去赏画游玩,明天上午应该就能回来。”
第二天,沈氏让厨房备好了饭菜,等着黎让回来,然而,临近午时,依旧不见黎让的身影。
沈氏着急地派了小厮去庄子上找人,黎栀午时过来用膳,看见黎蝉拍着沈氏的背,不断说着安慰的话。
黎栀问道:“娘,让儿还没回来?”
沈氏心急如焚,“是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派了小厮去,也不见小厮回来。”
黎栀眉头皱起来,黎让不是玩起来就忘了时间的纨绔子弟,他被何晏带着去庄子上赏画,也不忘让身边的小厮回来知会一声,若无要紧事,黎让不会不回府的。
黎栀询问道:“小厮出去多久了?”
沈氏道:“两个多时辰了。”
“两个多时辰,按理说应该回来了。”黎栀眉头依然紧皱。
沈氏声音急促,“是啊!”
黎蝉坐在旁边,这时拍了拍沈氏的背,很是贴心的模样,“母亲,您别急,指不定待会儿三弟就跟着小厮一起回来了!”
说完这话,过了一会儿,黎蝉看向黎栀,看到黎栀的衣裙和头上的珠钗,顿了顿,黎蝉的声音响起,“二妹妹这是要出去?”
黎栀和闻寂有约,她请闻寂去酒楼吃饭道谢的时间就定在今天,黎栀道:“是。”
给黎栀上眼药的机会,黎蝉当然不会错过,“三弟不见踪影,母亲着急不已,二妹妹你不安慰母亲几句就算了,竟然还有心思打扮得这么漂亮和别人出去逛街?”
轻飘飘的一句话,然而,其中的阴阳怪气,谁能听不出来呢?
黎栀只觉无语,她和闻寂有约,打扮一番也是正常的,她并不知黎让会出意外,况且,她已不打算去赴约了。
黎栀皱着眉,正要出声,沈氏的声音响了起来,“阿蝉,这和只只有什么关系?她又不知会出这种事!”
黎蝉眼中得意的光瞬间散去,神色僵硬起来,挑拨离间又一次失败了。
黎蝉尴尬起来,“母亲,我也是担心让儿嘛。”
沈氏没说话,失望地叹口气,往常她不在意,然而这段时间她留心观察,发现类似刚才的事情不止一次了,黎蝉确实常挤兑黎栀,话里话外给黎栀挖坑。
若她是个拎不清的母亲,听了这番话,肯定要对黎栀有所不满,觉得黎栀不关心自己的亲弟弟。
黎栀没有心思和黎蝉扯头花,神色严肃,“大姐姐,让儿是我的弟弟,我自然也关心。”
黎栀接着对管家道:“黎叔,你派几个小厮出去迎一迎,看看让儿和小厮回来没有,再让门房备一辆马车。”
沈氏以为黎栀要外出,“只只,你和闻世子吃饭去吧,我想你弟弟应该没事的。”
黎栀摇摇头,“娘,我不去了,改日我再请闻世子吃饭吧。”
刚丢了一次脸的黎蝉板着脸,“那你让门房准备马车干什么?”
黎栀扫了她一眼,“当然是以防万一,如果派去的小厮回不来,我们又不了解庄子上的情况,难不成干等着?”
黎栀懒得搭理黎蝉,继续安排,“谷雨姐姐,你去京兆府替我向闻世子赔罪,就说我今天有事,不能请他吃饭,改日再约。黎叔,你再让小厮去何侯爷府里打听打听,看看何世子回来没有……”
沈氏心里着急,没顾上这些,听着黎栀的安排,她心里的担忧散了些。
沈氏心里着祈祷老天保佑自己的儿子赶快回来,这时,院子里传来动静,沈氏急忙道:“可是阿大回来了?”
派出去找黎让的小厮正是阿大,阿大热得不行,满脸通红的进来,“夫人,三少爷他还在庄子上,少爷与他那一群同窗喝醉了,等酒醒后才能回来。”
“喝醉了?”沈氏皱起眉头。
黎让年龄不大,家教又严,他从不饮酒,难不成去庄子上被他那群同窗灌了酒?
沈氏问道:“这是去庄子上放纵去了啊!他那群同窗也喝醉了?”
阿大道:“应该是。”
听到这句话,黎栀感觉不对劲,插嘴问道:“什么叫应该是?”
阿大看向黎栀,“二小姐,小的去庄子上,并没有见到少爷和何世子,是庄子上的丫鬟出来说少爷他们喝醉了。”
阿大说话的时候,黎栀腕间的锁魂镯突然热了起来,不过,这股子热意很淡,一瞬即逝。
幸好黎栀心系黎让,无暇分心,不然她是发现不了的。
黎栀蹙眉盯着阿大,仔细打量一番,才在阿大的身上看到淡淡的一抹阴气。
阿大瞧着不像是被恶鬼附了身,那他身上的阴气从何而来?
黎栀没有声张,“你把庄子上的情形仔细说说,可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阿大愣了愣,张嘴道:“二小姐,是不太对劲。小的去的时候,庄子很安静,大门紧闭,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小的拍了好久的门,才有一个丫鬟出来,那丫鬟说三少爷、何世子他们都喝醉了,一时回不了府,但那丫鬟瞧着不像是个丫鬟。”
黎栀奇怪地道:“什么意思?”
阿大低声道:“那丫鬟格外貌美,看着像是…像是平康坊的那种女子。”
一听这话,沈氏气得不行,以为黎让被那群同窗带着在庄子上和青楼女子厮混,黎栀却觉得不合常理。
黎让不过十二三岁,而黎让的那群同窗,有和他年纪一般大的,也有比他长上几岁的,比如何世子何晏,这群人都还未成亲,又是注重声誉的读书人,若是跑去庄子花天酒地,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醉酒到第二天还不回府。况且,阿大身上的那抹阴气也很可疑,若是路上不小心沾到的倒还好,如果是去庄子上遇到的,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这时,其他打听消息的小厮也回来了,“夫人,何世子也没有回府。”
沈氏怒不可遏,“跑到外面过夜还喝醉了酒,等那兔崽子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阿大身上的阴气很淡,但黎栀放心不下,担心庄子上有鬼怪,“娘,您先别气,我去庄子上把让儿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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