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舞讲究走外八字,三步一转,五步一拜,过头三五,往返三步。”
他的外八字是傩舞中走的最自然的步子,如果没有这个舞步,他觉得现在应该不会那么走,而且走得那么自然。
“好苗子。”
十四岁的夏天,那个时候村里有一条小河,邻居家的贺子会在矮墙上翻过来,闹着祝难和他一起去河里抓小鱼和河虾。祝难也在那个时候遇到了虎爷,他戴着自己做的面具在河坡上走傩步,据说那是傩舞的基本功。
村里每次过年的时候都会去村头河边请虎爷跳傩舞,寓意新的一年无病无灾,吉祥安宁,请神捉鬼,风调雨顺。
祝难在河里翻找着,石头下面是最容易藏小虾的地方,而这里是大人嘴里的安全区,只要越过了这座石头防线,下游的水可以轻而易举淹死他们。大多数孩子都是听话的,除了像贺子这样的孩子,他从小便没有父母的看管,祝难就像是他的亲哥哥,所有的常识性问题,除了学校就是祝难,祝难也三番提醒过,石头是安全线。
“难哥,你说深水区的鱼虾会不会更多一些。”
“别瞎想,信不信我揍你。”他举起自制的铁铲,一只手叉着腰,示意他和石头保持距离。
“哦。”贺子撅着嘴,语气里听不出悔改的意思。
蓦然之间,祝难只听一声扑通,而后身边无贺子的身影。
“贺子!”他语气里都是着急,他将手中的铁铲一丢,身子如影子般游入湍急的水流中。咋一入水,完全找不到方向和贺子的身影,他向上走想找到方向,却发现自己离岸边越来越远。“救命~贺子”咕噜咕噜,他瞬间被拉进水中。
他是会水的,他妈曾经在他小时候教过他游泳,但是水流的湍急程度和自己当时想象的完全不同,他只是一味的被水流冲着走,连双脚蹬水都变得无力,身体完全不是自己支配。他自己在无措地时候,身子还是不断的左右看顾,找寻贺子的影子。
哪怕见到尸体也好,我就要找到他,带他走,这是我带来的人,我一定要带他走。
——(幻想是廉价的止痛药)
“这是哪儿?”
祝难睁眼,眼前都是一望无际的深灰色,屋顶的几处毛草从檐下出发,给屋顶的帽子系了个羽毛发型。
“醒了,小子。”
他身下是毛躁的凉席,凉席仿佛已经用过很久了,几根芦苇已经开线,睡着没感觉,醒来只觉得身后扎得慌。“怎么父母没跟你俩说不让出安全区。”祝难眼神躲闪,略显惊慌,站起身在院子里一瞥,看到了正晾在一块儿大石头上的四仰八叉的贺子。
“贺子!贺子!”
“别喊了!叫魂呢?”
祝难没敢仔细看救他的人,只看到他花白的头发和瘦瘦干干的身体。只在他拍了拍自己的身体,他感受到人的活气之后才开始说话。
“谢谢您。”
老人长叹了口气,“没关系,你们的命河神不敢收,没到命数,要我来救你们。”
他这么说,祝难松了口气,他知道贺子现在的情况,至少不算太坏。
“没到肺水肿的地步,差一点儿你就嗝屁了知不知。”他坐在那很乖,仔细听老人讲着。原来自己掉了进去,贺子被岸边的树枝挂着,自己被河流中心漩涡裹挟着,他家老狗在河边逗鸭子,看到祝难的双手一个劲儿的吠,这才引起了他注意。
老人被村里人叫虎爷,是镇村人。以前村里谁家的邪乎事儿,必须虎爷出马,小到孩子起名,大到出事撞邪,都要虎爷跳舞撞神。只不过现在村里老人都少了,认识他的也寥寥。他也因为被人称镇村人,所以一直住在村口的河边,现在的年轻人不信鬼神之说,也就不跟孩子介绍关于虎爷的故事,与其说是镇村人,不过是被村里人隔绝的边缘人。
虎爷院子边是一口井,井边有一口巨大的日晷,贺子就睡在日晷的石头上,现在还没醒。
祝难沿着中心往外看,家中没什么物件,一只他带在身边的大黑狗,他见到人醒便去河边撒欢了,现在还没回来。四周围着很多软竹子编作的篱笆,篱笆四周都是彩色的布条,有的布条颜色已经褪了,也有些新的,但是还是旧多新少。对着口井的是主屋,屋外是黄水泥黏合的围墙,无论只有一张床,只有一个副房,副房门是关着的,没什么东西,但是有个铜一样的铃铛挂在门角,好像开门就能敲响。
风来,风落,铃铛晃了晃发出声音,贺子在梦中被惊醒,祝难在一个长长的樟木椅子上曲腿坐着,虎爷站在檐角下看着两个人,他朝远处大喊一声“虎子”,狗叫声在很远的地方传来,随后是接二连三的踢踏声,不用猜是那只黑狗玩够要回来。
“到给虎子做晚饭的时候了,你们要是不嫌就一起吃一点,吃完再回家。”
祝难起身进了屋,留下坐在石头上的一脸懵逼的贺子。
祝难可是吃了满满一大碗白菜粉条泡馍,贺子也吃了不少,吃饭的桌子是别人盖房不用的废旧瓷砖堆积而成的,桌子上白净的很,却还是有不少裂痕。
祝难长腿曲着难受,刚吃完饭也没地方坐着,他微微甚至了双腿,却不小心踢到了桌子下面的东西,厚实的但却能晃动的坚硬却有点空壳的某种感觉,他顿时屏住了呼吸,还收了腿。
“没事的,坏不了。”
虎爷说完,他跟贺子打了个眼神,两人一窜而逃,远远的只听得见犬吠。
夜晚黑灯瞎火,村子里没有一丝光亮,两个人就这样灰溜溜地摸回了家。
“哥,你说不会是……”
“别瞎想。”祝难敲了下贺子的脑袋,收回手却有点瑟瑟发抖。
村里传过很多故事,关于虎爷献祭青年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这也是孩子们不敢靠近的重要原因。大人们也许只是不想让孩子靠近陌生人,而对于孩子们闻所未闻的陌生人而言,一句无心之话也许会让人名誉尽失,久而久之甚至谣传成真。
也许祝难脚下只是一块空旷的石砖或者什么的壳子,但在十几岁的孩子脑海里他们只能想到人的脑壳,况且是在谣言最深的人家中。
“祝难!”
远处传来男人的声音,贺子双手紧紧贴着祝难,却在这声声呼喊之中怯懦的松开。“祝哥,我先走了。”
他也知道他父亲不会回来,即便是回来也是空荡的房间,两个男人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你妈来了,瞎跑什么。”
老祝掐着祝难的脖子,边拖边拽着把他赶回去。
“爸,爸,爸,我能回去。”
祝难脖子往后一捞,身子一扭,把他爸的大手挣脱掉,奔跑着往家门口跑去。白色奥迪停在门口的马路边上,他一看就是他妈来了。
“妈!妈?妈妈~”
他大喊着,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唐春荣开门见到祝难,高兴得说不出话,他把儿子狠狠抱着,嘴里嘟囔着,“你这小子,去哪野了,满身都是泥巴,脏兮兮的。快来吃饭,妈妈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点心,还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里脊。”
“谢谢老妈,爱你。”
“洗手洗手。”
她拍着祝难的肩膀,笑着看他忙乱的身影。
“死小子,都比他妈高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老祝笑着打趣道,“春荣,这次回来几天啊。”
“明天就走了。”唐春荣坐下,双手慢慢地顺着祝难的背,满眼慈爱的看着急着吃饭的儿子,“其实,老祝,我这次回来想跟你商量个事。祝难的学业方面,我本来是想着等他初中毕业转到市里的,但是在我们县城初中升高中的难度本来就很大。你也知道的,现在初三直接转到市里,我有个朋友正好是市一中的副校长,现在去也方便点,你知道在市里升学多容易吗,凭我们儿子的能力考上市一中绝对没问题。”
“我反对。”
父子俩同时出声,祝难把饭碗放下,嘴里还嚼着满嘴的蒜苔。
老祝捏了捏眉头,慢慢说,“一开始就是我们说好的,等到儿子初中毕业后去市里生活的。说实话,咱儿子咱俩都是知道的,他愿意学就能学好,不愿意就学不好。你看他现在在初中学校的生活方式和氛围都是自己习惯的,要是在这个正转折的时候让他转学,说不定还真的对儿子的影响挺大的。”
“对啊妈,咱们得一诺千金。”他捏了颗花生米,塞在嘴里又补了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真是学了不少成语,我听你们班主任说这次语文又考了全年级第一?”唐春荣转头看他,说着叹了口气。“哎,真是的我也说不过你们父子俩,你们愿意初中就这样的话那就这样,但是高中一定要到市里学习。还有就是,你要凭着自己的本事考进市一中,妈妈这次可真是帮不了你。”
“肯定的妈,我这次什么都不管了,一定考上市一中。”
“行吧,吃饭吧。”
唐春荣发话,俩父子又重新动了筷子。
他俩絮絮叨叨聊着工作中的事情,唐春荣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匆匆离开,临走时抱着祝难说,“难难,好好加油啊,下个月妈回来的时候要看到你进步的成绩哦。妈局里有点事,就先走了,老祝啊,你照顾着点儿子啊,别让我听到在儿子嘴里说你什么不是,要是他真打电话又跟我说你不给他做晚饭,你就给我等着,下个月来收拾你。”说罢,她关上了车门,连头都没回的离开了小村。
不是架空的,现实题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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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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