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兆博,站住!”江雾无暇顾及摔倒在地的谢辞卿,她跨进院子,朝杨兆博那儿跑。
江雾心中时刻防备着他会将斧头朝自己扔来,便一直紧盯着那闪着刺光的斧。
她没看脚下,不慎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双手杵在雪地里,冷得她直打颤。
谢辞卿已爬起来跟上,他想去扶江雾,却听她急急说:“先抓住他!”
谢辞卿只好先跑向那攀爬在院墙上的人。
杨兆博的衣衫一角被长得高出了院子的大树枝丫挂住,他用力扯不开,就看见谢辞卿朝自己奔来。
情急之下,他狗急跳墙,抓起斧头朝谢辞卿挥下去!
江雾蓦地睁大眼,生怕他躲不开,她几乎下意识的想起身去推开他,却见他轻松侧身避开,斧头咚的一声,掉在地上,将雪堆砸出一个大坑。
这拖延的给了杨兆博一点时间,他狠狠一拽,硬是将衣衫给扯破,留下一角破布挂在枝头上,翻身就想跳下院墙逃走。
谢辞卿冲到墙角下,及时抓住了杨兆博的脚踝。
他跑得太快,一时没能刹住脚,脚下一崴,整个人就往墙角栽去。
饶是如此,他也没松开杨兆博,栽倒的力度反而带住了他,将他硬生生的从院墙上给拽了下来。
杨兆博怀里抱住的银票全都洒了,他从墙上跌落,重重砸在了谢辞卿身上,
谢辞卿痛苦地闷哼了声,见杨兆博还想要逃,他一把将人给抱住,扭头看向已经从雪地里爬起来的江雾,裂开嘴冲她笑道:“娘子你看,我帮你逮住他了!”
江雾怕制服不住杨兆博,她捡起了落在雪地上的斧头,跌跌撞撞向两人跑去。
杨兆博趁她还没走过来,扬起拳头发狠地抡在谢辞卿脸上,“他娘的,你给老子松开!”
谢辞卿疼得哼哼,白净的俊脸上很快就挂了彩,他被杨兆博压在雪地里揍,衣裳都湿透了,抖个不停,但就是不松手。
杨兆博一着急,干脆低下头一口咬在谢辞卿的手臂上。
本以为这样他能松手,谁知他反而抓得更紧了,疼得颤颤巍巍喊:“疼疼疼!”
江雾抓住斧头柄,大步走到纠缠不休的两人跟前,将斧头对准了杨兆博的命脉,“你给我松开他!”
杨兆博本来还想揍谢辞卿,这会脖子被冰冷的斧刃抵住,他松了口直起身来,冷冷望着江雾没说话也不动弹。
谢辞卿被揍得疼,在雪地里磨磨蹭蹭好久都起不来。
江雾一手仍拿着斧头威胁杨兆博,另一只手去揪住他的衣领,将人用力拉了起来。
谢辞卿终于起身,像求庇护的小鸡仔似的,站到了江雾身后去,一直盯着她手里的斧头。
杨兆博狠毒的目光落在江雾身上,一如白日在桃山寺时,他看莫三娘一样,“你以为你抓住我,就能成事了?”
江雾一惊,险些拿不住斧头,“什么成事,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在三娘尸体上留下字的,知晓她行动的凶手是他?
她本以为他没学会锁,那位不仅会子母锁还是铸剑师瞎子,才会是更重的嫌疑人。
谁知杨兆博转头就被她抓个现行,不仅去换锁,还抱着银票和凶器,想要遁逃。
杨兆博说:“你在抓凶手,不是吗?但我不是凶手!”
寒风太烈,吹得人眼睛疼,江雾艰难地眯起眼看他,意识到了不对,倒流回来的人只有她,其余人是没有三娘死的记忆的。
那么他说的此凶手,并不是杀害三娘的凶手。
杨兆博抬起手,狠狠揩了一把别风吹痛的眼睛,不知是不是风雪太烈,江雾眼花了的缘故,她看见杨兆博的眼睛很红,有泪光闪烁。
他不甘心地颤声说:“好了好了,反正我这种普通人就不会有选择和反抗的机会!反正我想娶的人也跟别人好上了,与其被你们下大狱严刑逼供,不如就此死了百了!”
杨兆博话落,突然大步上前,将脖子主动撞上江雾手里的斧头。
一股寒意从脊椎攀上四肢百骸,江雾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她迅速往后缩,可还是来不及,清清楚楚看见杨兆博撞了上来……
就在这时,隆冬的风吹来,地上的银钱钞票被吹得飞起,有一张飞到江雾眼睛边,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紧跟着她乍见眼前世界犹如被人从中残忍撕裂,自两边撕出一道透出白光的口子来。
江雾大惊失色,不,现在还没到子时。
不应该翻过这一日!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她的呼声尽数被白光和愈发强烈的心跳声给吞没,那些白光将她笼罩,灌入她全身,如有魔力,逼迫她失去所有意识。
闭上眼前,她听见谢辞卿在很紧张地叫她:娘子,娘子……?
娘子,快醒醒呀。
漏刻要走完了呢。
滴答——
滴答——
江雾听见漏刻的声音,犹如被放大了数百倍,在耳边响彻,吵得她头疼欲裂,睡不安稳。
江雾烦躁又疲惫的睁开眼。
入目,是自己绯红色的兜帽披风,它盖住了她的双腿,上面还有些许未完全拍去的碎雪。
光线很暗,她眼睛不大适应,伸手揉了揉眼,向四周看去。
屋内陈设是谢辞卿的书房,门窗紧闭着,仅有几盏烛火在照明。
不知是什么时辰,只知天色灰蒙蒙的,江雾循着记忆,往漏刻的方向看去。
却见漏刻仍然在滴落,时间停留在子时,但它虽在滴,可时辰一直没有往前走。
好像坏了一样。
江雾想爬起来去看个究竟,听见角落里忽而响起杨兆博的声音:“谢夫人,你不是要审问吗?”
他嗓音嘶哑,如千年枯枝刮擦地板。
江雾浑身汗毛倒竖,他怎么会在这儿?
之前……他撞斧头的记忆涌来,江雾僵硬的转身,见他被绑着坐在书房的窗下,晦暗的目光望着她,墙壁上的灯火洒遍了他全身,灯火明亮炽热,他却颓丧低靡,有种破败而矛盾的美。
只是,他怎么会和自己在这里?
为何与她先前所经历的倒流不同?
她披风上的碎雪告诉她,距离方才杨兆博撞斧头,应是只过去了还没有多久。
子时未过,她应该还没有翻过那一日。
江雾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漏刻旁,想要求证。
她记得在三娘的房间里,人为的更改了时辰。
此时她伸手去摇晃,但里头的沙仍旧按照原来的速度,并不多漏。且不管漏多久,时辰都没有往前走。
怎么会这样?
江雾转头去看杨兆博,想要问他,可眼风扫到了谢辞卿的书桌,上头放着一本黄历,被圈住的日子是:腊月初七。
初七?
她第一次经历莫三娘的死、被锦衣卫抓走那天,仅仅是腊月初六。
难道她回到正常的时间进程了吗?
日期旁边还有他的笔迹,写下了三个字:审判日。
江雾读到那个字眼,胸口的心一咯噔。
审判日?
审判谁,她吗?不,她看向窗下被捆绑住的杨兆博,他方才说了,她要审问他,那么应该是审判他。
所以,他撞到她斧头,是死了吗?她为何又莫名的时间乱窜,来到她自身都未经历过的初七,这原本应该是她的审判日。
江雾困顿的同时,瞥见了黄历旁边的几幅画。
它们被烛光照耀着,火信子不断跳跃,将画面打得忽明忽暗。
可江雾还是清楚的看见了上面的内容,看清楚的刹那,她瞬间汗毛倒竖,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恐慌——
那一幅幅画上的人,都是她。
她两次在三娘死在房间时的,在桃山寺偷听三娘和杨兆博对话时,在城门口送陈慎离开时,在暗巷撞见镶金的马车、遇追杀得哥哥所救,扑入他怀中时……
全是她经历过的生活,画中所有风景和旁人都是模糊的,唯独她最清晰,清晰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深刻而淋漓。
而这些画的底下,还有一堆。
那些画面模糊不清,像被糊了一层什么东西,只能看清楚轮廓。可江雾很熟悉,仍然能认出上头的人是自己,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
只那些在做的事和地方,她无法分辨清楚,她只认得自己。
“……”怎么会这样?这画风明显是谢辞卿的,他为什么会画她下来,她所经历的这些事,都是在倒流回来之后的。
他知道她倒流?他是她以为的那个在暗处监视她的凶手?
这已经超乎了江雾所有的认知,她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往后退。
看见锁死的窗外黑漆漆一片,她不知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是出于本能的想见到谢辞卿,问清楚这些画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迫切的想要出去找他,可是门窗被锁得很死,她根本打不开。
而杨兆博全程只是那么坐着看她,看她推门又开窗,情急地左右奔走,他不发一言。
江雾费了好大的劲儿,仍然没有什么结果,那门窗被人从外面锁得很死,她就是抓起书房里的花瓶去砸,也砸不开。
她累了,放弃地坐回到书桌边,盯着那些画惴惴不安。
可她很快就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辨局势。
如今这怪诞的时光倒流,她想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够去解释,谢辞卿又如何做到?且她虽然怀疑他是凶手,可是并没有任何证据。
对了,眼下是杨兆博的审判日。
对他审问出的口供,将会成为她能得到的第一份最有力的证据。
黄历是初七,那么他是有三娘被害的记忆的。
如今她所掌握的东西,对这个有被害记忆的杨兆博进行审问,是可以得到很多线索的。
且此前她看得很清楚,他撞在她斧头上了,如果她没来到这个审判日,那么杨兆博已经死了。
而他自尽前的那番话,可能会成为她永远都无法解开的谜团。
可她来到了初七,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么联合起来,一切仿佛刚刚好,像是被人串联起来的事件,在帮助她。只是她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去确定,这不过是她冷静下来后的推算猜想。
江雾抬眼看向杨兆博,平静下来思绪清楚后,决定对他的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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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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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血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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