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纪年带着电脑赶往悦峰广场站,想趁开工前把问题解决。到了现场,纪年碰到了之前接替他出差的勘查局工程师。
施工设计的时候,悦峰广场站和万家桥站是他勘察测绘的,纪年手头的资料可能没他的全,见到他在这里松了口气,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早上好,李工。”纪年客套了几句后,直接进入正题,“我昨晚接到通知说要过来盯一下现场,是施工方面出现问题了吗?”
“昨天工人收工的时候发现拱顶左侧的岩壁挂汗,有点担心是否能继续作业,叫我们重新过来勘察一下地形。”
纪年本以为是小事,当听到他说“挂汗”后不禁眉头紧锁。“挂汗”通常是工作面透水的前兆,必须停工待检直到解决问题原因。
“挂汗?”纪年很是诧异,“你预估是哪里出问题?水压过大还是地质原因?”
李工不敢给出不确定的推测,只能说,“现在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等会施工单位的经理带我们下去看。”
纪年无奈,他知道对方是怕说错话担责。
施工经理是个白胖的大高个子,他把两个红色安全帽递给他们,讨好地说道,“两位辛苦了,我等会带你们下去看看,要是问题不大的话……还麻烦二位帮我们推一下进度。”
工地开工后,多晾一天就损失一天,纪年也体谅他的难处,委婉地回道,“明白经理的意思,我们也希望是小问题,但小问题也不能马虎不是?”
下到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拱顶之下,纪年顺着经理指的方向看去,脸色顿变,都不用走进细看,肉眼可见满壁细密的水珠,地上已经积出水坑——这是透水前兆。
悦峰广场站地质情况复杂,有商业综合体并且人流量密集,在加密勘察时难免会受限,无法完成精密的数据分析,所以才会在施工过程中出现危险情况。
事已至此,纪年也不好多加责怪李工前期施工设计中的不负责,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水排出去,然后修改施工方案尽量挽回损失。
“经理,这可不是小事了。”纪年严肃地说道,“立刻停工,我们需要回去报备。”
“李工,现在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吧,今天没带专业设备来,改天你们局里再来一趟吧。”
李工面上已经冒出冷汗,施工图纸设计是具有法律效应,出了事情要从上往下逐级追究责任,他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纪工,现在怎么办?”李工煞白了脸为难极了,“这个站台的施工设计是我和陈工一起完成的,会不会影响到他啊?”
纪年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怎么可能没影响,你俩一个责任,走吧,上去了。”
李工还想说什么,嘴还未来得及张开,下一秒他们头顶正上方发出一阵巨大的破裂声,紧接着拱顶两侧没来得及浇上混凝土的岩壁向内迅速坍塌,浑黄色的水在高强压力下冲进了隧道。
“透水了!”纪年惊呼,“快跑!”
可惜来不及,拱顶上方似乎也在承受巨大的压力,相互作用下加速了岩壁的坍塌,逃生的后路被切断了。隧道内的水位越来越高,经理、纪年、李工他们三个人的眼里全是绝望,这么一个平常的周末,谁会想到出来上班会发生意外?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五分钟后经理指着拱顶边上的梯子,“上梯子,爬高一点。”
别无选择,保命要紧,纪年趟过浑浊的水,跟在胖经理和李工后面上了梯。梯子只有一根,胖经理和李工都在纪年头顶上,照这个形势下去隧道内透水只会越来越多,如果外边的救援比透水速度慢,最先死的一定是纪年。
无边的恐惧笼罩在他们心头,上面两个人此刻都闭紧嘴巴不再多言,在生死面前每个人都会变得自私,谁都不会愿意把更高的位置让出来。纪年躲在巨大的阴影之下,心率不断加快,脑海里闪过无数片段和念头,很多从前忘记的事都在此刻变得清晰,他们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纷沓而至的记忆让他对“生”产生强烈的渴望——他害怕,他不舍,他想活下去……
他想起远在老家的爸妈每回都在电话里催他相亲;他想起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刚剪了个最潮的发型;他想起毕业典礼上徐也行慷慨激昂的陈词;他想起齐实第一次递给他的那杯咖啡……他想起很多很多,他舍不得每一张出现的面孔,好的坏的,一切的一切,只有活着才会变得有意义,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在规划未来,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才只有28岁,他没有勇气说诀别。
隧道里的水在不断涨高,已经快漫过梯子的第四节杆子。纪年时不时掏出手机看有没有信号,等待救援的过程是对精神上的酷刑,凝重的气氛笼罩在他们三人之间。
“真是倒了大霉啊!”胖经理最先绷不住,坐在顶上期期艾艾地哭诉,“你说这可怎么办是好?都怪你们前期设计图有问题!现在好了,连命都快没了啊!”
“现在是九点十七分。”纪年又看了眼手机,对着胖经理说,“我们不会死的,一开始的声音是从拱顶上方传来,应该是路面塌陷,外边肯定能发现。”
其实纪年心里没底,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他也不确定会有人来救他们,这么说完全是在寻求一种心理安慰罢了。?胖经理抽噎着抹了把泪,“纪工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别放弃。”纪年假装坚强,“我也想活下去,相信他们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纪年都已经产生幻觉,他好像看到张学友站在水中央在和他对唱,还有徐弋阳穿着露腰皮装给他伴舞。纪年坐在梯子上听张学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伴着动人的歌声纪年忘却对死亡的恐惧,他分不清到底是真还是假,他的大脑帮他屏蔽一切负面的情绪,想让他坦然面对终点。
水快漫过脚踝,纪年浑然不觉,他还在聆听张学友,张学友问他想不想听吻别。
纪年说想。
张学友又开始唱。
“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就连说过了再见,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啊啊啊——”
巨大的尖叫声叫醒了纪年,他豁然清醒,才发觉自己刚刚沉入假象的漩涡。随之而来是必须要面对更可怕的事——拱顶承受不住压力,刚刚二次坍塌了。
坍塌的拱顶砸在胖经理身上,他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从梯子上栽了下去,纪年和李工吓得腿都软了,之前还在和他们说话的人眨眼间断气,论谁都会有阴影。
“我们怎么办?”李工的声音颤抖,他们现在真的只能听天由命。
纪年努力回到冷静的状态,二次坍塌意味着隧道内的危险系数在不断升高,他在黑暗中搜寻周围的状况,最后锁定隧道边缘一个二次坍塌形成三角状的空洞。
“把梯子搬到那里去。”纪年指着空洞和李工说道,“三角结构稳定一点,能撑一会是一会。
李工选择听他的,他们俩跳下站在没膝的水里,绕过胖经理的身体搬起铝合金梯子向着角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去。没几步路但走得胆战心惊,生怕又有什么无妄之灾砸在头顶。
顺利躲进三角空洞,但深度很浅,只能护住最重要的身体和头。纪年再次确认了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三点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救他们?他好饿啊……他怀念前几天吃的糖醋排条了。
他还想齐实,真的想,他怕以后在再见不到。
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李工惊喜地喊起来,“你听!你听到了吗纪工!有声音!”
“听到了,估计在挖呢,有救了!”
纪年眼泛泪花,有救了,他不用死了,生的希冀飞出心田,只盼能早点见到阳光,
可高兴没多久,开挖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是一长串轮子紧急后撤的声响,纪年心里突然落下不祥的预兆。
果然,过了一分钟后,前方破裂的岩壁被一股强有力的水势冲破,水流裹挟着石砂朝三角空洞所在的方向扑来,纪年惊恐地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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