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香丘城外。彤云压境。
五日前,东南坐镇鬼将派遣大将青武率众三万,剑锋直指兵力不足五千的香丘。
香丘城中,长生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殿中忽起一阵嗒嗒脚步声,迅疾沉重,扑灭了一排排燃得正旺的青火磷灯。
“报——,青武大军已渡过炎阳天堑,直逼我中城而来!”
“咳!”高座上的女子闻言咳出口血,用帕子抹了,问道:“何时到城外?”
“禀将军,一刻之后。”
殿中候立的三位参将俱是大惊失色,纷纷转头看向被称为将军的女子。
她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容色苍白,一头青丝以弯月银簪向后束起,眼睫轻颤,缓缓抬起头来。
少女眼型生得漂亮,可惜眼眶微陷,那本应似春水桃花般的眼睛早已失去光彩,笼着一层淡淡的阴翳。
她叫花夜雨,是个瞎子。
左立参将抱拳道:“将军!情势危急,请允末将领城中驻守部众出城,全力御敌。”
“不可,”其中那青面长脸参将道:“城中驻守不过将将五千之众,何必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呢?”
花夜雨那双空洞的眼睛盯在这青面参将身上:“那离参将以为如何?”
那青面武将立马道:“末将以为,当请青武将军进殿以利详谈。”
“放屁!离魂,你这是引狼入室!青武那疯狗趁着将军重伤,领兵来攻。放他进来,他只会将整座城都屠了!”
“五千对三万,况且将军和方副将都已有伤在身,硬拼何来夺胜之机?”
“那也要打!岂容那疯狗猖狂?”
“几位参将,”花夜雨的声音有些哑,“离参将所言有理,若大军过境,我香丘城必将夷为平地。与其负隅顽抗,不如请他入殿商议,或许还有转还的余地。”
“将军!您今日如何这样糊涂!您先前在陵谷一带重创他两万鬼兵,那疯狗早就放言,要砍了您的头泄恨!”
花夜雨看不见,但只用听此武将的声音,便知他此刻必定是怒发冲冠,目眦欲裂。
“他若有本事,那就让他砍咯!”她挑挑眉,一双虚空无物的眸子仿佛黑域深渊,在这十万火急的军情面前,尤显得诡异悚然。
此话一出,偌大的长生殿中,只听见咬牙切齿的格格之声和一丝难以捕捉的哂笑。
花夜雨亦笑道:“此为军令,两位参将先行去通令城中驻守部众,不得轻举妄动。”又转向那青面武将,将他盯了半晌:“就请离参将礼邀青武将军进殿一叙,想必参将知晓分寸,必不会让我失望。”
“是。”
三人走后,殿中又恢复成死水般的寂静。少女早已没了病气,伸手一挥,那数排青火磷灯立时不约而同地燃了起来,比方才烧得更亮、更旺。
空中传来扑棱之声,殿门大开,飞进来一鸦雀模样的兽物。那鸦雀乌羽红冠,似箭般冲门而入,到了花夜雨周围却又登时收足,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花夜雨伸出拇指,抚了抚那鸦雀的颊肉,问道:“如何?”
那鸦雀亲昵拱到她耳边,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少女摩挲着它的脑袋,夸道:“还是我们红红最靠得住。”
那名为红红的鸦雀眯起眼睛,往她手心蹭去。少女抱着一掌之大的小鸟,嘴角弧度愈发加深。
“青武莽躁。三万,我吃定了。”
她拍拍红红脑袋,说了句“去吧”,那鸦雀即刻振翅,又冲出殿门。
……
花夜雨已瞎了十年。这十年间,耳力被她练得愈发敏锐,数丈外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尽收耳底。
此刻,正是一叠铁靴踏地,杀气腾腾,阔步而来的声音。
嘭——
殿门本已大开,依旧被人使劲踹了一脚,登时破了一个大洞,木屑纷扬落地,发出脆脆之声。门前立着那位青武大将,鬼风扑扑,撞在他手中大刀上,刀环铃铃作响。
花夜雨心中暗笑:此鬼应该长相凶恶,还好眼不见为净。她懒懒道:“将军神武,这登殿的方式真可谓是前无古鬼,后无来魂。”
“别给老子说鬼话!”青武将大刀往地上一插,铮铮声直戳耳膜。
此鬼粗鲁,声音也比其他鬼洪亮。花夜雨被他震得耳朵有些疼。她揉了揉,“将军驾临,化诗一首,助助兴而已。”
“什么狗屁诗,也就你这瞎了眼的狗屁神仙,才喜欢这些屁用都没有的狗屎玩意儿!”
青武说得没错,花夜雨是堕神。说得更准确些,她是飞升当日死于天劫的修士,还算不得神官,自然也不应称她为堕神。
不过鬼界一向看不惯那高高在上的神官,既然有了一个万分接近于神的人堕入了鬼界,自然是怎么羞辱怎么来。
大殿之中,刀尖划地的清厉之声正急速逼近。
花夜雨却不收敛:“承蒙夸奖,我这花拳绣腿实在让将军见笑了,否则陵谷一战,我必将吞了将军五万之众。”
听到那耻辱一战,这莽将军挂不住脸面,怒上心头,举刀向高座劈来,哗得一声,铜屑火花飞溅。
花夜雨鬼影一闪,已到了青武身后,笑声清悠:“将军勿怒,今日请将军入殿,是见大军已至,而我小小香丘城并无还手之力,恳求将军放我城中民众一条生路的。”
话里说着恳求之语,语气听起来却不像是商量,倒像是调侃。
不过青武是个粗鬼,显然是没听出来。迅速抬脚就往她心窝猛踢,同时刀锋从上至下,破风砍来。花夜雨极速向旁一避,快到青武没有防备,蓄起的势将自己向前摔了个狗吃屎。
青武冲着身旁一声暴喝:“你们来烧纸钱的!?”几人闻言而动,将花夜雨团团围住,却又忌惮缠在她腰间的那条白霜蛇形链剑,一时不敢动手。
忽听见左前方一阵喃喃之语,花夜雨只觉耳中声音越来越细,手中力气正慢慢消失,圈子也在慢慢缩小。
她轻笑一声:“想不到将军连失感咒都备下了。我好心邀请将军来议和,将军却行如此阴险之事,有负英名啊。”
“呸,老子压根儿没想议和!你和方媚毁我八骑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迟早会落在老子手里!”
花夜雨立在圈中,嘴角仍挂着乖觉的笑:“既有了前车之鉴,还敢赴会,将军真是勇猛。”
“别他妈在这耍嘴皮子!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和方媚夜修鬼煞灵力,想不到被反噬了吧!”
花夜雨不置可否地笑笑。忽地左肩一沉,那把大刀已架到了肩上。
青武见她果真无力反抗,愈发兴奋,用大刀在她肩上拍了数下,“你这身儿白衣服选得可真好,还能给自己送送丧。”
“离魂,”花夜雨忽然转向他身后的青面参将,对得极准,“是你透露的消息?”
离魂被她虚空般的眼睛盯得一愣,片刻后才阴□□:“将军,我是好好请了青武将军进殿,偏是您说话不着腔调,冒犯将军,怎么反倒给末将强加罪名?”
“跟她这神不神鬼不鬼的玩意儿说什么屁话!”青武不甚耐烦,一声厉喝,离魂便噤了声。
花夜雨也不追问,转而同青武商量:“将军是打算砍头?腰斩?还是捅心?我觉得捅心好点,死得不难看。腰斩嘛,也还行,砍头最不好,容易把我的头发削断。”
她语气天真,配上扑眨扑眨时仍旧澄澈如洗的瞎眼,仿佛是一个孩童在评判哪个口味的饴糖更合心意。
青武嗓音愈发癫狂,“大刀架在脖子上,你还敢管老子想怎么杀!?”
花夜雨已经感受到,他手中大刀正在积蓄鬼气。明明眼前一片漆黑,但仿佛那数十道如烟如缕的鬼气,正泛着诡异的莹莹红光,尽数朝她扑来。
熟悉的感觉,就像她飞升那日一样,亿千道水龙炸开,每一道都带着万道芒刺,穿心而过……
今日这十几道瘦削的红光,比之当日属实不足为道。
“呀——”一声暴啸,青武手起刀落!
少女那具披着白衣的身子软趴趴地向后方倒去。
青武双臂高举,一手擎着大刀,一手握拳,仰天大笑。殿中,那由他带来的七八人瞬间爆发出百万之众的喝彩之声:
“手斩花夜雨!踏平香丘城!”
“开城门!让大军入城!”青武用手掌擦拭着他的宝刀,眼中迸出贪婪血腥的光芒,“香丘城的人,一个不留!兄弟们憋了太久,该好好玩玩了!”
一人走出大殿,蓄力半晌,高喊道:“开城门,屠城——”
阴风呼啸,将他的声音送到城外每一个鬼兵的耳中,城外爆发出兴奋啸叫,一浪高过一浪。
“恭喜将军!除去一个心腹大患!”离魂满脸堆笑,朝着青武躬身道贺。
青武拍拍手,瞥了地上那少女一眼,哼道:“要怪只能怪她自己,这瞎子野心不小,也不知道有什么放不下的。不尽早除去,还等她统一整个鬼界?”
“可她却死在您的手上!这一番出征收获不小,上将军怕是都要亲自出城相迎,小人恭贺将军。”
青武睨了他一眼,“你这次的消息很好,要不是知道这瞎子将兵力都调去了西北,她和方媚都受了重伤,恐怕也不会这么顺利。你的功劳,本将军不会忘的!”
离魂正欲拜谢,殿门外飞驰而来一道黑影,慌乱又狼狈,直向青武滚来,若他不是鬼,简直就让人以为是一副撞鬼的模样。
“你他妈撞邪了?!”青武暴喝一声,殿中几人都抖了三抖,“把舌头给我捋直了!”
那小兵上下牙齿打着架,结巴道:“禀、禀将军,这、这、香丘城,是、是座空城啊!!”
青武重重甩了他一耳光,“放屁!我入城时明明还看见好多鬼了!”
铃铃——铃铃——
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一阵铃铛随风撞响之声。
殿门外十几个鬼影绰绰,阴风早已变了方向,呼呼往大殿正中吹来。
风中裹挟着一连串清脆的桀桀笑声。
“你看到的,是这些鬼吗?”
开新文了!先撒个花~
是第二本啦,写的过程中感觉比第一本的时候稍稍开窍了一点点,但还是在学习中,希望能慢慢补上不足,到第三本的时候能说自己开窍一大半了哈哈哈!
虽然存稿的过程中看到大家都说奇幻很凉,不适合新人。但……已经开写来不及啦(bushi)还是想把故事好好讲完!
以及也从第二本开始好好研究榜单,不莽着来!在此也拜托读者天使们看到这里的话动手点一点星星,助力作者上点榜,非常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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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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