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充斥着鬼哭猿啸之声的香丘城,此刻却十分安静肃穆,参将们正派人清扫城中的断肢残尸。
那一声惊彻天地的巨响,无异于一场血肉横飞的屠杀。
玄衣银须老者疾步踏入长生殿:“禀将军,我部共伤亡约八千。不过,方才新降的一万九千人中,有不少还是新亡之魂,死伤过半。总计伤亡约有两万。”
见少女不言语,那老者又道:“其他鬼将伤亡也都不少,东南陆氏五万,西南关氏三万,北方木氏四万。”
花夜雨并不关心这三人,问道:“黑雪林和赤戈壁的两位,伤亡如何?”
老者道:“两位鬼帅一向低调,况且两地地界戒备森严,老臣暂未探得消息。”
殿中青火磷灯忽明忽灭,花夜雨沉默许久才道:“知道了,烦劳任事大人先替我安抚伤兵,我随后便到。”
银须老者道了一声“是”,躬身退下。
伤亡了两万,也就是说,这一场打下来,比之原先的十九万兵力,还生生少了一千!
“夜雨,”方媚跨步而上,安慰道:“没多大事儿!无非是损兵折将嘛,凭你的能力,咱们又不是挣不回来!”
花夜雨叹了口气,硬挤出个笑来:“鬼兵可跟你生前领的兵不一样,要那么容易能练成,我也不必斤斤计较了。”
不过,相比于损失掉的鬼兵,另一个问题才叫棘手。
鬼君出世,势必要终结鬼界五百年来的分裂局面,方才他的灵力已是有目共睹,若是与他硬拼,怕是半点便宜都占不到。
她横扫鬼界**的路,真是坎坷无比。一想到这里,花夜雨的眉头越蹙越深。
空中扑腾之声迅疾,那乌羽红冠的鸦雀又飞回了殿中,不住在花夜雨面前盘旋不落,哑哑声又焦又急。
“果然是说什么来什么!”花夜雨摇头道:“红红说,那新鬼君去完人鬼阴阳界后,即刻向全界发了招降通牒。”
方媚问道:“写的什么?”
红红喳喳几声,花夜雨顿时变了颜色,一张莹白的脸上,少见生出如此复杂的神色:惊诧、好笑、无奈,还带着几分嫌弃。
“收、鬼、了!”
“啊?”方媚一头雾水,“我还以为是一篇文采斐然的讨诸将檄文呢!这新鬼君,生前肯定是个没文化的毛头小子!”
花夜雨对这新鬼君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她辛辛苦苦攒了十年的基业,好不容易要成为鬼将,结果就这样毁于一旦。檄文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她看在眼里,只觉此鬼狂妄至极。
“这鬼君一出世,去阴阳界做什么?”方媚的声音将她的思绪重新拉回。
花夜雨敲敲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死得比我还早,怎么还对鬼界的事儿知之甚少。鬼君应鬼道而生,鬼君存,则阴阳界稳。这五百年来,阴阳界都是靠着献祭才勉强□□,否则人鬼两界早大乱了!。”
“那这么说,这新鬼君还挺拎得清的,”方媚转眼间又换了一副腔调,“起码不是个祸世的大恶鬼。”
花夜雨不予置评,安抚了会红红,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檄文还没呈送到殿中?难道不是鬼将以上的人物,还入不了他的法眼?”
同时心中也在盘算一番,陆氏色厉内荏,又遭她重创;木氏夹在两位鬼帅之间,尚且自身难保;西南关氏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若是能结盟……
叮铃叮铃叮铃——
一阵轻快的铃铛声乘着风送入花夜雨的耳朵,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沁人的桃花香,幽微而不浓郁,似新揭开酒封的干酿,清冽怡人。
这鬼界,哪里来的桃花?
花夜雨心头袭上一股不详的预感,同时手臂被人抓上,来回摇了数下。
“夜雨……”方媚仿佛痴了半晌,过了许久,才显出掩饰不住的兴奋,“夜雨!来的这人长得好漂亮啊!”
来了。
花夜雨双目已盲,再漂亮的人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片黑影罢了。
只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还不知这新鬼君是什么脾性,可不想一上来就得罪了他。
“方媚,见过君上。”她拉起方媚,浅浅欠身行礼。
长生殿外的阴风慢慢平静下来,温柔地拂过脸颊,竟让她有片刻恍惚,仿佛仍沐浴在人间和畅暖风之中。
最先而来的,是一声轻笑,紧接着是一声极好听的:“你知道是我?小花将军?”
嗓音带着几分轻狂不羁,透过声音,仿佛都能想象到这人身姿该是何种的落拓兀傲。
花夜雨暗暗皱眉,这新鬼君果然不知分寸。
那话叫人听起来,没的叫人以为她们早就认识,更何况,哪有人称呼她为小花?还特意带上将军二字,强拼在一起,更显得滑稽非常。
掩好不悦,她才开口道:“我军中军纪严明,无人身上会沾染桃花香。况且,能悄无声息避开守卫,在我殿中自由来去的,鬼界并无几人。君上今日方才悟道归来,就来我小小香丘城,有何贵干?”
花夜雨并不打算与他兜圈子,也实在想不通,这鬼君为何到了自己殿中,难不成亲自来送檄文?
又或是,打算拿香丘开刀?
思量及此,她心中生出几分戒备。此人来得太快,快到她还未来得及想出什么应对之策。
“将军平日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这一句调侃带着些许故意,他的声音很近,似乎离她不到五步远的地方,或许正在歪头打量着她。
花夜雨握紧了手中虎符,面上冲他扯出个笑:“自然不是,君上请。”
她命方媚先退至一旁,自己带着鬼君进殿落座,不过十几步的路程,花夜雨却时时提防着,右手一直放在腰间链剑的剑柄上。
不过,这人居然一路好好的跟在她身后,规规矩矩,并无半点乘人之危的意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你怕死?”
两人甫一坐下,那人没来由的冒出这一句话,弄得花夜雨右手一颤,握住剑柄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方媚说的没错,这人不仅是没文化的小子,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
花夜雨心中骂完一番,面上却轻巧笑道:“死过一次,自然更怕死。”她笑得灿烂轻松,仿佛方才被抓包的,并不是她。
空气似乎滞住了几分,她灵巧明快的声音一圈一圈荡在殿中,半晌,才推着风又流动起来。
“将军多心了,”对面那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沉闷,比之方才少了几分疏狂,直言道:“我是来与将军结盟的。”
结盟?这新鬼君来找她结盟?
花夜雨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夜雨不明白,还请君上明示。”
来人道:“鬼界大乱,分裂已有五百年,将军不觉得,该到了统一的时候吗?”
果然,她想得没错。新鬼君出世,当务之急必是统一鬼界,来找她,多半是为了借兵。
花夜雨道:“君上乃堂堂一界之主,我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军,君上可是挑错人了。”
“名不见经传?”那人忽然朗笑几声,“将军手握十九万重兵,竟然自称小将军?”
花夜雨面色一变。此事除了几位心腹,并无旁人知晓。知晓的外人,早被她给杀了。
此人不过刚刚渡劫归来,竟已知道她手下的兵到底有多少。
“君上想用我的兵,帮您一扫全界?”花夜雨语气迅速冷淡下来,其实,心中还憋着没说出口的半句“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
“是。”他承认得干脆,又话锋一转:“不过,不是让将军白白借兵的。事成之后,你的、连同其他鬼将的虎符,必将原封不动地交回小花将军手里,全界兵马,皆由将军调动。”
“如何?”
的确是很诱人的买卖。只用把她手中现有的虎符交出去,便能换来一个份量更重的虎符。
真是好一番画饼充饥,空手套白狼!
她花夜雨又不是个傻子,这等好事能落在她手上?兵权交出去了,可就没那么容易收回了。与其信他这番鬼话,还不如信她现在已经飞升成神了。
她摆出一贯的微笑,正要开口,忽觉手背一凉,她伸手一擒,兀自往下猛地一按。
叮铃叮铃叮铃,一阵铃铛滚过地面的清脆声音荡在大殿中。
她手里钳着一只冰冷的手,还带着几分骨节摩擦的声音......
“将军手劲可真不小。”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仿佛丝毫不觉得痛。
见他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花夜雨手中稍稍松力,放开他欠身道:“夜雨鲁莽,只是已经因为阴招死过一次了,好不容易苟留着灵体,可不想现在就灰飞烟灭。”
“将军大可放心,”那鬼君的声音忽然带着些道不明的郑重,很快又恢复成如常的调笑意味:“我是绝对不会像那些人一样使阴招的。”
心里暗暗嗤了一声,那些人?他们配称为人吗?哦,他们的确不是人,是那端坐九重天、受百世香火,高高在上的神倌儿……
呵,真是可笑。
心里正暗自骂了一番,手心忽然被塞进一小球,伴随着叮铃叮铃的声响,才将将握住,花夜雨便感受到此铃铛里涌动的灵力,胜过她百倍,一时愣在原地。
“我将自己的魄铃交予小花将军保管,作为借兵的条件,如此可够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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