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雁岁枝回到了府邸,魏玉淳送她回来后,见她咳嗽不停,请了个御医给雁岁枝诊脉。
听得御医说是被掐住咽喉,胸闷气短受了风寒,只需呼吸多注意些,情绪不要激动便好,听得御医这样说,魏玉淳才放下了心来。
原想要跟雁岁枝多言几句,但见她面色不好,便让她早些休息,自己告辞先回去了。
隐心送魏玉淳出门,回来就见雁岁枝坐起了身,神情凝重陷入了沉思。
隐心走了过去,手里拿着一件天蓝色轻裘,披在她后肩上,雁岁枝回过了神,瞧着不高兴地隐心,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安然回来了?”
隐心站在她的旁侧,皱着眉看她,道:“要是我在场,他定伤不着你!”
听得她这么说,雁岁枝不禁露出一个温笑,道:“只是争了几句嘴,并没有真动手的,隐心不用生气。”
隐心不信,坚持道:“小姐平日吃药,也只是让人发咳,若不是他动手,怎会咳血!小姐,傅赐鸢虽是把好刀,但又不是非他不可,何必拿自己身心做赌,这样不值得!”
雁岁枝微垂眸,凝望了一眼隐心,想起了今夜在殿外自己故意激恼傅赐鸢。
在她的眼里,旧锦衣卫指挥使傅骁还在世时,傅赐鸢是个有勇有谋,胆烈无双的杰出儿郎,只可惜他在京都伪藏的太久了,不知他混迹的这些年还剩几分锋芒。
她此次归京,想要助甄氏夺后位,查清琅琊王通敌叛国案的真相,以及为自己父母报仇雪恨,就必须得要谋爪牙,所以才不断试探,想要将他磨炼成能为甄氏所用的利刃。
但想要驯服这样狂野烈性的人听从于自己,岂非是件容易事,她悄无声息地轻叹了一口气,整个胸口郁郁堵的慌。
静默须臾,雁岁枝抬起眼眸,低声道:“隐心,你先回青州去好不好?”
此话一出,隐心登时吓得睁大了眼睛,猛地跪下抬手施礼道:“小姐,是我失责了!”
“是我不让你跟去的,不怪你,你先回青州,替我看着商会,甄氏现在已经解开了镣铐,我过些时候便会回去的,好吗?”
“我不走!小姐要留在京城,隐心也要留下来!”
“可是隐心,”雁岁枝言语轻缓,语调间透着一丝怆然,叹息道:“你留在这会有危险的,那些事情只能我自己去做,你回去待在青州......等事情结束了,我就回去......”
“你一个人留在这,”隐心抬起眼眸,面露忧色道:“我不放心,隐心曾答应过公子要护小姐周全!”
“兄长已故,你不必在守训令,”雁岁枝神情幽淡,轻声道:“你不待在我的身边,今后你可以过得很快乐的,你明白吗?”
“隐心不明白!隐心只知道,没保护好小姐,愧对公子!”
听得她语气坚定,说什么都不肯回青州,雁岁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抬手将她扶了起来,神色忧伤地道:“隐心,今后我要是变成了坏人,你留在我的身边会害怕吗?”
“无论今后发生什么,隐心都不怕!”
雁岁枝温柔地看着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眼角有些湿润闪光,心间也不由自主生出一股酸意。
须臾,她冰冷的面上露出一个轻柔无声的微笑,道:“还是我们隐心好......去吧,想必人也来了,去迎一迎吧。”
隐心点了点头,明白雁岁枝说的是谁,继而转身出了屋舍,不一会就迈进一个身上罩着黑色披风的女子,抬手示意进屋,道:“沈姑娘,请进。”
来人者正是沈竹音,身着黑袍缓缓而入,娇小的体型与黑夜融为一体,隐心接过她解下的黑袍,雁岁枝站起身,引着人在火炉旁侧的矮桌旁座下。
隐心候在一旁,抬手给二人斟上一杯茶,雁岁枝问道:“医治皇上时,太后有见过你吗?”
“太后尚且没有私见,我出宫回府后,皇贵妃那边倒是派阁老来过一回府上......”
“与你说了什么?”
“有关甄氏的事啊,询问了几句是否真取人心血为药引,说了些场面话......试探了一番,不足为虑。今甄氏被解了镣铐,你打算归青州,还是救她出宫?”
“这里如此热闹,当然是留下来啊。”
“你还有心思玩笑,”沈竹音听着她不太严肃的神情,道:“你以御史之子身份,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可真是担心死我了,这京城里头到处是龙潭虎穴,那天若不是收到你的传信,我险些以为是有人冒充了你,医学盛会皇亲贵胄那么多人在场,没人认出你吧?”
“没有,”雁岁枝饮了一口茶,淡声道:“母亲把我生下,就把我带去了草原,这里的人,早就不记得我儿时模样了。”
“那接下来怎么做?可要救甄氏出宫来?”
“不必,她如今出了锦衣卫狱牢,已然算是安全。”雁岁枝漠然一笑,道:“你现在赐了婚,蒙受着太后的恩宠,往后不能去过问甄氏事情,打探太多难免会叫人注意,如此也会被旧事所累。”
沈竹音面色有些不悦,话语间带着几丝怒气,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会惹火烧身,可你既然要做这些事情,那我必然要帮你!若叫你母亲听见了,还以为我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
雁岁枝面露浅笑,抬眸与她对视着道:“竹音,你与我情同姐妹,我知你想帮我,但此事非同小可,在做这些事之前,你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这本是我要做的事情,你若是卷了进来,你沈家便会沦为同罪......”
“我何时做事不谨慎了,我与你义结金兰,三拜之交,如今王爷他们都走了,我自得替他们护好你。只是这些年,朝堂上下皆是太后与皇贵妃的人,后宫争斗明显,你想除掉太后,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易事。况且今夜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显然是有意让两方相互制衡。”沈竹音幼时,父母便双亡,而后被姆妈送出京城,拜入了怀苍山梅老座下识书习武,不仅医学高深,武学也大有造诣。
她将这两年自己在盛京了解的局势,一一地细说了出来,眸中带着些忧虑。
“朝堂瞬息万变,有些事情光靠制衡是没用的,”雁岁枝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语气轻轻地道:“今甄氏解了镣铐,你以为往后这后宫,还能继续保持平衡的局面么?”
闻言,沈竹音略略思索一下,大概觉得宫墙之中,全是太后和皇贵妃的势力,除此之外,也没有听见后宫嫔妃支持别的妃嫔风声,表情有些震惊道:“话说你怎会想到救废后甄氏?她身上可还背着罪名......”
雁岁枝心中明白她所说之意,轻描淡写地道:“罪后又如何,现在不是已经清白了吗?”
“现在是清白了,可她母族被太后和皇贵妃诛的干净,后宫除了敬妃和依嫔,私下偶尔会待甄氏好些,其她人真的是......一言难尽,我听闻锦衣卫狱牢中,不论是狱卒,还是宫女太监,但凡心里有些气儿的,都样样往她身上使,就是因她罪后之身无亲族撑腰,那些人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辱她。”
“说实在的,她虽为皇上剖心献血了,但皇上心里边还不是依旧记着她与琅琊王旧情,否则也不会不待见她,就连对她伤情也不闻不问,你想要让她做这大明皇后,只怕很难?!”
雁岁枝手指点了点茶水,面无表情地在桌面上画着,缓缓地道:“你既知晓皇上厌恶甄氏,那后宫里的那两位,自然也不会过多的注意到她了,权势名声和身份地位,那些都是会变的,这些东西即便现在有,对她而言也是无用的。”
“依你计划,甄氏待在冷宫,实乃是等待时机?”
“不错,以太后毒辣狠绝手段,但凡她敢冒尖,决计不会让她活着?她在后宫调养不引太后和皇贵妃注意,反倒是件好事,她背后虽没有亲族,那又有何妨,不是还有傅家吗?”
“这些事一旦开始,后宫必会大乱,涉及到太后和皇贵妃,傅家未必就肯......”
“竹音,别忘了,傅家亡魂,尚未安息,想让那些恶人倒下的,你以为只有我们么,后宫夺权,朝堂纷乱,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乱的。”
这番言辞听得沈竹音禁不住沉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呆呆地看着雁岁枝有些凄楚的双眸,静默好半天,才低声道:“那傅赐鸢......他任殿前司率虎林营巡防,那些人能听他的话吗?”
“为什么不呢?他大哥为人沉稳持重,心坚如铁,虽是大明镇国名将,可手中的铁骑重兵远在边疆,宫里发生点什么事,远水终是难救近火。要想让傅家在京中得兵卫,终是会引起太后和皇贵妃注意,但若这些人是虎林营就不一样了,现今傅赐鸢难得有这么个兵权,那些人早就在那儿等着呢。”
“那也不可能忠心于他!”沈竹音捏着杯子,语调微扬,道:“那些人原是你兄长的部下,他们若真如你所说,这么轻易被傅赐鸢收服,如何对的起你兄长?”
“竹音,”雁岁枝浅浅啜了一声,放下茶杯,抬眸定定地看着她,淡声道:“你忘了,祈氏满门尽屠,祈平庚战死沙场,兄长只是他们心上一个威武不能屈的小将领......当年那些人已经不复存在了......散兵游勇的他们,总需要有人带领他们重踏沙场的。”
“你说的在理,”沈竹音轻叹了一口气,突然问道:“对了,说起傅赐鸢,今天在殿外,你们是怎么回事?在草原时,这小子就没少欺负你,可是他记起了什么?”
“一点小事情,不要着急,”雁岁枝面色微倦,目光平静,道:“傅赐鸢,那是祈岁慈的旧相识,而今我非祈岁慈,故人何会忆旧识呢。”
沈竹音紧紧地握住茶杯,望着眼前眸色深深的少女,气貌完全与当年十二岁的她,无一相同,在草原时纵马疾驰夺球彩,满是张扬不羁地灵气。
六年倏然一逝,岁月匆匆如流水,迅忽间,当年纵情洒脱、性烈如火的明媚少女,今变得阴郁狠毒,她不敢想象这其中艰难痛苦的过程。
“小慈......”沈竹音涩然道:“你还有我这个姐姐在,不必把自己逼成这样子。”
“为不叫人怀疑认出来,改变自己曾经的性子是必然的,”雁岁枝拨了拨茶盖,语气苍凉,轻声道:“反正也没人知晓,你也不要有负担,好吗?”
“小慈......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沈竹音长叹一声。
“好了,别不高兴了。”雁岁枝抬眸,朝她微微一笑,幽幽地道:“做这些事难免会有得失,此次赐婚,你若是不中意忠勇侯,自也不必担心,届时我会想个法子取消婚约的。”
沈竹音点了点头,微皱眉头,道:“不着急,比起这件事,我更担心是魏贵妃会对你起疑心,毕竟她是皇贵妃的人么。”
被她这一提,雁岁枝捏着茶盖的手,微微顿了一顿,随即又轻轻地拨了起来,似毫不在意。
“这些年,为了探得一些魏贵妃与甄氏有关的线索,每次听眼线传报她消息时,真真叫人心里难受。”沈竹音喃喃地发着牢骚,心口憋着些不快闷气,道:“如今皇上醒了,你打算如何对付她?”
“近来无事,皇上睡这么久了,也该让他好好动动了。”雁岁枝语声如冰,道:“只是我这处地方到底是魏贵妃的府宅,出门一趟总被人盯着,得想个法子回雁府去,这样办起事来才不会缚手缚脚。”
沈竹音微垂眸,想了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道:“你的聪慧远胜于我,有需要什么安排地方,你尽管来找我,往后你出门时,可要多注意些,最好带着隐心一起出门。”
“嗯!”
“夜色不早了,往后若是遇上麻烦不许瞒着我,不然我就烧香告诉你兄长去,让他在梦里罚你扎三百个马步。”
闻言,雁岁枝点头应诺着朝她露出柔和一笑,沈竹音迈出了屋舍,忽地又有些疼惜般,回头望了一眼雁岁枝。
想着她今日咳血,心中幽然顿生一阵难过,对一旁地隐心道:“今后多看着点她,别让她有事没事就去招惹傅赐鸢,那人性子野得很,动起手来没个分寸的。”
“是!”隐心出声应着道。
“好好好,以后不激他就是了。”雁岁枝嘴角微牵,向沈竹音一笑,道:“不会让你担心了。”
“知道就好,”沈竹音点了点头,低声道:“那我先走了,进去吧不必送我了。”
雁岁枝颔首点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看着隐心送她离开的背影,眼眶微热,无言地站在屋舍内。
隐心在前边引路,看见府外街道巡守兵卫已拐过街角,便抬指一挥示意她离开,沈竹音飘然跃出了府墙后,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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