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旁,随行护送的是一名清贵世家千金,高束马尾,面容姣好,身着一袭杏衣劲装,年貌不过十七,抬眸凝望着对面纵马人,见着是熟人立即抬手施礼出声唤着。
傅赐鸢微微扬眉,刻意一笑,道:“这是国公府魏千金不是?”
魏玉淳身着劲装,从打扮上看英姿飒爽,但举止神态却是极其端雅娴静,缓缓驱马上前,寒暄道:“赐鸢,不过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还与我生疏了?你这身英气真的是愈发慑人了!”
傅赐鸢闻言一笑,敛了面上恼色,道:“不比魏千金出京游玩的潇洒,风尘仆仆的是去了哪儿?没跟你家兄长去学堂么?”
魏玉淳朝他柔和一笑,侧眸看了看一旁马车,随即回眸道:“我去下了一趟江南,赐鸢,好兴致呀!可是出城去跑马?”
傅赐鸢微扯唇一笑,半张着嘴道:“我么就是闲人,打鸟玩马球,也就这点乐趣了。”
魏玉淳知他无官位在身,素日只吃酒玩乐,是盛京出了名的纨绔,接话道:“这是哪里的话,战后待侯爷凯旋归来,你可是有的忙,过几日我去参加医学盛会,你可要一道去看?”
傅赐鸢微垂眸也不看人,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医学盛会,文绉绉的东西,无聊得很,我不去。”
魏玉淳礼貌一笑,又热情道:“就知道你会说不去,待我入宫面见完姑母后,便去你府上登门拜访。”
听得这话,傅赐鸢似乎才注意到一旁的马车,睨着眸看了马车半晌,说:“送人入宫?不知这位是何方大能啊,竟让你一介女子护送?”
魏玉淳面上露出腼腆笑容,淡声道:“是母亲的故交一位家主,因着家中生了些变故,遂命我亲自护送入宫来。”
“家主?这阵仗不小啊,拦了我的惊马,也敢不下来行礼。”傅赐鸢轻‘哦’了一声,一动不动地睨视着马车。
未及马车人出声,魏玉淳先抬手施礼作歉,轻声道:“适才是我没注意,我先给你赔不是,晚些时候,我请你去茶楼看戏可好?”
傅赐鸢收回目光,摆了摆手,道:“罢了,约了打马球呢,今日怕是没空,过几日等我得空了再说,你且去吧。”
一语末了,他没再多说什么,扬着鞭子,策马便走了。
须臾,马车帘子被一纸扇挑起,车内雁岁枝披着一个青蓝外衫,容颜清丽,眼眸深邃如潭,青丝长发半扎半束披散在肩头,因着她是顶替御史之子身份,所以衣着妆容作皆是做男子打扮示人。
她侧眸望了望少年驱马出城的背影,嘴里喃喃地念着‘傅赐鸢’名字。
魏玉淳见她挑了帘,轻声问道:“雁公子,你怎么掀帘了?”
雁岁枝沉默着未作答,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去的背影上,神情淡漠,鬓边的细发随风而扬,轻轻地抚过面颊,因她表情凝然,使得洁白面庞透着几丝悲凉。
“雁公子,是不是受了惊吓?”魏玉淳目露忧色,语气平和地问道:“赐鸢素日就是这个浪荡子模样,无法无天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魏姑娘,”雁岁枝眉间带着病色,轻轻地咳了几声,收回了目光,抬眸望着马背上的魏玉淳,目光淡然带着几分倦意,道:“适才那人便是忠勇侯令弟?多年不见,想不到傅家二公子性情依旧,自傅老夫人逝世后,多半也无人管束了吧......”
魏玉淳骑着马,神情有些意外,道:“雁公子以前见过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曾在江南民间设坛讲学,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雁岁枝缓缓地垂下了眼眸,抬手轻放下了帘子,似要遮住浅眸中的浮华,嗓音虚弱道:“今看到傅家二公子,不免想起傅老夫人的稀世书香气貌,德才之女,世间岂复有多得。”
傅老夫人乃是旧内阁首辅,海卓良的嫡长女海泽兰,听得她认识海泽兰,魏玉淳心中不由得有些怔忡。
海卓良与海泽兰父女二人学识渊博,宗族祖辈上,出过三代帝师,二人曾发表的推黄册、丈量田、治灾疫时政策论,更是在天下士子中,掀起一阵鼎蔚学风,一时名重纷扬遍地。
然因琅琊王通敌叛国案,旧锦衣卫指挥使傅骁下狱自缢,海泽兰悬梁,海卓良死谏而去,血溅御台引起民愤,触怒龙颜,海氏一族下狱被斩,满腹诗学不得志,如此结局怎会叫敬仰之人不心痛?
在受贵妃之命,护送这位旧巡盐御史遗腹子入京之前,魏玉淳就从雁岁枝口中听闻,此行是她离京多年来,第一次重归盛京,原以为她常年随母在外行商漂泊,应当不知晓盛京之事,没曾想竟见过傅老夫人。
“故人虽逝,风骨长存,雁公子拜别数余年,心中依旧记得傅老夫人,她泉下若知定会欣慰安然,”魏玉淳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温声说:“你此行入宫,本是受姑母之命邀见,而今让你想起前尘往事,惹得心中诸多寡郁,属实是我的不是。”
雁岁枝朝她浅淡一笑,敛了郁郁不欢之色,道:“初归盛京,见着这盛世之景,不免有些感慨,魏姑娘别放在心上。”
一语末了,雁岁枝就没再多说什么,马车随着魏玉淳摇摇缓行,不消片刻,很快就行到了奉天武门前,随行护卫队穿过武门,行过几条长长的连廊,再下马车步行到后宫宫廷。
魏玉淳引着雁岁枝走到一处宫殿,黄琉璃瓦重檐下正正挂着几字‘承乾宫’,天子御笔匾额高挂殿顶,格外醒目。
尚未行到跟前出声吩咐,殿外候着的太监颇有眼力劲,立即叫人进去通报,自己则迎上前引人入殿内,说:“哎呀,魏千金,可算回来了,早上贵妃娘娘还问着,小姐何时归京!”
雁岁枝随着魏千金步伐行到了殿门,她出声问:“公公,近来姑母可好?”
“好,哪能不好,贵妃娘娘听闻小姐今日归京,心情甚是愉悦。”
“那兄长在何处?知道我今日归京,怎么也不来城外迎一迎的。”
“国公爷早时来请过安后,便出城打马球去了,适才被太子殿下召去了东宫,今还尚未出宫。”
静候在一旁的雁岁枝,听得无一人出来迎,忍不住失笑,道:“江南一行少有三月余,如今魏姑娘安然归京,家中兄长却无挂念,真是有些失意了。”
“兄长承袭父亲国公爵位后,我便与兄长分府别住了,兄长忙于宫中要事,自然走动的少了,我在京城闲事曾与你说过的,雁公子怎么还打趣起我来了呢。”魏玉淳对此并不在意,朝她笑了一声。
雁岁枝浅笑道:“玩笑罢了,还请魏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魏玉淳侧眸看着她,唇角微弯,道:“这是哪里的话,我是那么小气人吗?好了,雁公子离京多年,想必已记不起这皇宫的模样,快随我一起进去吧。”
雁岁枝微微点头,抬眸扫了一圈红墙砖瓦,而后目光落在一处石阶上,淡声说:“这宫墙红艳艳的,是快记不清了。”
说罢,魏玉淳言笑晏晏地引着人入内,殿内施礼的宫女,一看她亲自引路,就知道这少年是个有身份的人物,只是不知这人是何来头,竟能涉足贵妃的宫殿。
京城内,除非是负有德才美名的堂官之子,才有资格进宫面见贵妃,而今魏千金却引着一个民间少年入内,不由引人好奇。
平民入宫觐见贵妃,此举虽有不妥,但她归京选妻,要想卷起后宫皇贵妃和太后的争斗,怎可不前去拜会,暗下支持皇贵妃党派的魏贵妃呢?
她要选妻的名头,可就全指望这位魏贵妃,来给自己在宫里头宣扬开了。
二人在殿门外等了须臾,不多时,殿内便传来宫女清亮的传声,雁岁枝随着魏玉淳的步伐迈入了正殿大门,穿过外殿厅堂来到后殿书房。
殿堂内,明亮宽敞,斜阳若影,烛火只烧,在高重的书架下,只见女子头戴金冠,冠镶玉珠,身着一袭华贵长袍,金丝织锦上绣满各式繁复图纹。
女子坐在案前低眉执笔,目光深邃,尽显一股令人望而观止的繁华富丽之气。
女子垂着眸子,专心致志地执着笔墨,给画卷上鸳鸯作翼。
听得魏玉淳行礼,她只淡言平身,也没抬眸看人,依旧低对着双眸作画。
案桌前这位,就是继海泽兰亡故后,被喻为盛京其二的大才女,当朝后宫贵妃魏清娓,亦是魏玉淳的姑母。
当年在京都众多世家贵女中,才学盛名仅次于海泽兰,名重无两,甚为风光。
贵妃虽年过四十,但身姿高挺,端庄华贵,容光焕发,十分精神有力,远远瞧着嬛艳慧黠,眼眸深邃如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气派。
魏玉淳起身施礼后,恭肃道:“姑母,淳儿幸不辱命,已将雁公子安全护送宫来。”
魏贵妃没抬头,依旧保持着低眉姿势,目光落在画卷上,冷肃道:“半月前就传了书信,怎么又延迟了几日,近来南边疫病闹的凶,知道姑母有多担忧?这半个月日夜礼佛,为你祈平安,你却只顾游山玩水,看来你是越大越不懂事......”
尾音未落,忽地,魏贵妃抬起眼眸,凤目深如寒潭,先是扫了一眼魏玉淳,随后便将目光落在魏玉淳身旁之人。
“哦,雁家的家主,”她声音顿下,见那人腰间别着一块青莲玉佩,正是当年自己赏赐给御史夫人的礼物,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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