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从沈府传完口谕之后,沈大姑娘和忠勇侯就命家仆撤掉了家里的喜惆,这样不顾皇家颜面,取消赐婚的行为几乎在京城中,引起大小茶馆纷纷私言。
随忠勇侯回京封赏的边境军将们,听得这个消息无一心寒,傅赐鸢静静地站在自己大哥身旁,以为他会感到愤怒,但表现出来态度却十分的冷静持重。
先遵照皇上旨意,撤下屋子装扮的红帐,又命府里内外的护卫兵将,皆不可在外私言议论,再三叮嘱不可与人斗气行不平,吩咐完府内的部下们,诸事也就算罢了。
午间,吃过饭食之后,忠勇侯穿上常服,后肩系着披风去往沈府,以与沈家商议取消婚宴礼单的名义,递了登门的拜贴。
沈竹音亲自出门相迎,忠勇侯朝后边跟着的羽霖递了个眼色,下属立即会意作退,二人并肩行于厅堂,穿过冬雪韶光的廊院,立身于花园正檐下。
海棠成荫,冬雪飘落中带着一股伤冬的气息,赐婚取消,二人当不在是金玉姻缘,而是成亲故血缘。
沈竹音转过身,只是浅浅一笑,便感受到了男儿英勇神武的心腑,因着变故所激起的失望心碎之伤,只简单的一个眼神,她就明显感受到了对方温暖又令人安心的柔情。
沈竹音容色姣红,身着一袭宽袖长裙,腰环玉带,袍摆下方坠着一块素色玉佩,莲步轻移,风姿娉婷,只是那清亮如秋水的明眸上,鲜明地流露出深深地思绪和清愁。
“沈姑娘,年后我便要出征,怕是不能再见。不过有阿鸢留在京中,我也算放心了,这枚玉坠是我亲自打磨的,今后若有何难事,可拿着它到侯府找阿鸢,他会听从你的指令。”
忠勇侯语气恳切,目光深深注视着她,伸手将那一串凝脂海棠的古木镂空花纹,下边吊着粉色流苏的玉坠递到了她手中。
沈竹音面色清素,眸光盈盈红润,缓缓地望着他递到自己手中的那玉坠,细指慢慢地摩挲了须臾。
她明白对方话语,眼前这位勇冠三军镇守边境的男儿辞气轻柔,向她郑重表以保护,更是自己的心爱钟意之情,一旦接过,便是相当于接受了对方的情意。
然而沈竹音摩挲了几下过后,没有半分犹豫,便将玉坠紧紧地握在了手中,抬眸朝忠勇侯点了点头。
“你放心,皇上取消了婚约,沈家便不算涉入到了后宫争斗,不会有人对沈家动心思的。倒是傅二公子,如今傅家卷入太后和皇贵妃的争斗,待年后你离了京,只怕处境会更危险。”
忠勇侯定定瞧着她颊边的浅笑,只见那一双弯弯如月的笑眼中,却透着一股伤意。
他伸手抚了抚对方鬓间,那几丝被冷风吹散的碎发,似要抚去眸中浮华,道温和:“盛京风雪大,你家中无长兄父母,自己......要小心些......”
沈竹音点了点头,朝他轻柔一笑。
情在心中,二人心照不宣,自不必多言,甚至也不把陛下取消赐婚当一回事。
只要彼此知道彼此的情意,知道惜惜相惜就是于对方最安心重要的言辞,这就足够了。
“忠勇侯沈大姑娘是远亲血脉,一派胡言!给哀家传皇贵妃那贱人过来!”太后的寝宫内,传出一阵摔茶杯的怒声,紧接着侍女曲逐艳从殿外走了进来,抬手挥退殿内侍女,阶下几名侍女匆匆作退。
“太后别动气,小心伤了贵体。”曲逐艳站在一旁抬手徐徐轻抚着后背,声音柔婉地劝着。
太后深吐了几口气,静默片刻,才勉强压制怒火,道:“逐艳,消息可打探清楚了。”
曲逐艳微微颔首,道:“皇贵妃的确是传的陛下口谕,前往忠勇侯府、沈府命其取消婚礼。即是皇上的旨意,此婚是成不得了。”
太后抓着椅子把手,问道:“忠勇侯沈大姑娘那边什么态度?”
“府上内外正在布置喜绸呢,皇贵妃直接登门宣布口谕,事前宫里没有一点风声,忠勇侯沈大姑娘能作何态度?只能命家仆撤了喜绸。不过奴婢手里的人说,此婚礼之所以会取消,非是皇贵妃娘娘一人言说,魏贵妃、礼部尚书也参与其中。”
“魏贵妃也搅在其中......这只狐狸精,不就是看傅家拿掉了皇贵妃的户部,存心报复傅家么......”
曲逐艳知道傅家和沈氏,祖上根本不可能有远亲表亲血脉,心下猜到多半是皇贵妃的人,让礼部在两家婚嫁记录上做了手脚,如今皇上已降谕取消,这婚便不可能在成了。
“事到如今,这婚纵使太后再有心撮合,也于事无补,太后就不要再郁郁不乐了,珍重贵体要紧啊。”
“是。”
......
雁岁枝是傍晚时,从沈竹音口里得知的此消息,然雁岁枝从容淡定调着琴弦,对于此事没半分怒气,一下下地拨动琴弦看着曲谱上的音符,拨一下对不通顺的地方执笔改调,隐心坐在旁侧趴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学着雁岁枝,轻轻拨动弦丝,玩得甚是欢快。
沈竹音坐在雁岁枝的对面,见她不急不躁样子,道:“难得见你调琴,如此气定神闲看来你一点也不惊讶嘛......”
“婚事已经取消了,我便是再惊讶,也无能为力了不是吗?”
沈竹音没有反驳,反而很认同地点了点头,看着她道:“是,但取消婚约,怎么说也是一桩国之大事,陛下就不考虑一下,是否会寒了黑鹰军兵将的心?”
“有什么值得考虑的?”雁岁枝言语淡然,说道:“忠勇侯手握重兵,如此军力,即便没有远亲血脉这个由头,皇贵妃也会想方设法阻止的。而这些事情,成与不成都不会动摇皇上本人的利益,那取消自也无伤大雅。况在这位陛下的眼里,朝堂党蕃势力平衡是靠约束掣肘,户部工部接连被拔除,傅家沈家婚事若成了,必然会助长太后的党势,这不就很清楚了吗?”
“你的意思是陛下已经对忠勇侯起了更深的忌心?”沈竹音声音柔和,问道:“认为傅家会如当年琅琊王那般......可不管怎么说,这事若没有皇贵妃和魏贵妃从中作梗,也不会突然取消的吧,再说来年是无春之年。”
“即是来年,关今年什么事?”雁岁枝停住了手里拨弦动作,冷笑道:“一桩小小婚礼,难道真的会影响国运吗?若是如此,设祈天大祀,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啊?”沈竹音微微一愣,道:“可毕竟婚期日子与来年无春日挨得太近了,所以在皇上眼里,此事自然而然会冲撞来年运势。不过为了取消赐婚,他们连远亲血脉这种鬼扯胡言都能安给我沈家,我倒是有些意外了。”
“只要能取消婚约,这点小把戏也不算什么的……”
沈竹音点了点头,道:“皇贵妃从户部捞钱的路被我们给堵死了,她哪忍得下这口气,我看她们纠集礼部,就是故意回击报复的......”
“礼部么?”雁岁枝笑容清冷,道:“与户部工部那些人都是一丘之貉,凭着皇贵妃和阁老的倚仗,把尚书一职坐的稳稳当当......”
沈竹音与她对视,道:“年关祈天大祀在即,皇贵妃虽无法直接跟户部要银子,但也能让礼部走这大祀捞一笔......这位老尚书也变成了皇贵妃的一把金钥匙......唉户部工部是这样,就连礼部也是这样,国库不被这些人掏空才怪嘛?”
“取消赐婚只是折损了一些颜面,尚未真正动摇到忠勇侯地位,只怕他们的目的,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沈竹音一愣,怔怔地:“你的意思是说......”
“以那位魏贵妃的性情,绝不会容忍让傅家得势,这件事便是她们的反击,毕竟她可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雁岁枝嘴角微挑,淡露笑容,缓缓道:“既然她这么急不可耐的,要在年前动手,我不送个大礼给她怎么能行呢?”
雁岁枝对这些事情似乎早有预料,那对付人的心计之话说的如此顺口,不禁让沈竹音听得心底发寒,浑身有些不自在,抬眸望着眼前娇弱女子。
昔日草原上纵情欢笑的玲珑少女,竟把自己变作成了外人眼里阴狠毒辣少女,每每念及此处,沈竹音都不由感到有些心痛。
“好了,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雁岁枝伸手抚住琴面,逗她道:“我长得又不像猴子,面不带笑看得我怪可怜的。”
“你看你就知道逗别人开心,却不知自己也要开心些,”沈竹音缓缓道:“做这些事情危险万分,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不是还有我吗?”
雁岁枝朝她淡然一笑,道:“我也没有把你当外人啊。”
“那你就要一直对我这样,我现在除了去庄子看看,也没别的事情做了,今年过年可以陪你一起过了。”沈竹音言语亲近,语气轻柔,道:“对了,上回你去忠勇侯府,见着八殿下了嘛?听说那日禁军和黑鹰军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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