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落下,后宫妃子照例来给皇贵妃请安,因着身份礼制后宫许多妃嫔不得出席医学盛会,便对医学盛会上发生趣事尤为稀奇,一时茶谈聊的愉悦,不知不觉夜色便黑了。
众妃嫔见天色不早了,纷纷起身施礼,之后便移步回各自的寝宫了,从皇贵妃的宫殿出来,穿过两条长廊,就见一座清幽僻静的宫院。
宫院的规制是以大明王朝妃子的身份建造的,宫院正门还未关,门上正正悬挂着一块金镶黑底的匾额,字为‘琉璃小筑’。
此处,便是后宫敬妃的宫院。
京中人皆知,此宫院是当年敬妃入宫时,旧皇后甄氏所赐的宫院,并非是皇上所赐。
敬妃性情温善,饱读诗书识大体,不仅精通琴棋书画,待人更是宽和待下,堪称为京中贵女知书达礼的典范。
每每春季花开时,宫中的后妃都常喜举行花会观赏,但由于敬妃在诞下孩子时,不甚失足跌落了冬湖,落了寒疾病根,常年饮药养体,身子骨也颓败了不少。
自此之后,敬妃便极少出宫门,多数时间都是待在琉璃小筑花院,闲时坐在树下点墨作画,以此打发时间。
敬妃膝下所出的成裕公主,今芳龄十五,迈着急步匆匆从院外迈入琉璃小筑大门,出声问道:“母妃喝的药可煎好了?”
“早煎好了,奴婢已经给娘娘送去了,娘娘说药太烫太苦了,等凉会儿再喝。”
“知道了,我去瞧瞧。”
说罢,成裕公主动身前往敬妃的起居正屋,脚步行的轻快,顺着连廊穿过小院。
此时气节秋花刚开,屋院外满是桂花清香,恰行到屋门口时,有一道剧烈咳嗽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因就站在门口,距离不远,听得也真切,一阵急咳令成裕公主心头一惊,疾步进屋行礼。
“母妃从皇贵妃宫里出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咳的愈发厉害,可是这药太苦了。”
“是成裕啊,你可算回来了,她们说你去香山赏枫遇上了野狼,我在宫里担心极了。”
成裕公主站在旁侧,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敬妃,轻抚着后背道:“母妃忧心过甚了,随行的护卫身手好,那些个拦路野狼,没伤着我的。”
“近来南边疫病闹得正凶,听闻京中也有疫者,你出宫经过街市,一旦不慎染上小疾,可就麻烦了,”敬妃接过热茶饮了一口,说话虚浮,问道:“今见成裕安然归来,我总算是放心了。”
成裕公主出声道:“是孩儿不懂事,让母妃在宫中日夜担心。”
敬妃淡声道:“无事,你安然无恙回来便好。”
一语末了,成裕公主似有什么密言,朝身旁的嬷嬷看了一眼,嬷嬷立马意会摒退了服侍宫女,轻声道:“母妃,孩儿此次回宫时,在街上又见着锦衣卫押人游街,那人正是前皇后甄夫人,我隔着车帘见甄夫人赤脚而行,脚步不稳,咳疾不停,似病的更厉害了,是否要孩儿去请大夫,去狱牢为她诊治一二?”
当年琅琊王案发生时,成裕公主虽才几岁,但也知道事情的始末,心中一直不相信这位前皇后甄氏有通敌叛国之嫌,因着在幼时与自己母妃,曾受过前皇后不少恩宠庇护,如今前皇后沦为罪犯,母女二人虽帮不上忙,但暗中也会送一些体己药食。
敬妃坐在桌前,想到近来太后和皇贵妃斗得愈发厉害,心中固有私虑,神色恹恹笑道:“甄夫人如今是锦衣卫重犯,你是一国公主,带人去狱牢给甄夫人瞧病,叫旁人知道你也会受牵连,你今后莫要去管这些事情。”
“可是母妃,您不知道,那游街按往常本走一圈就行的,可卫兵却停下来,故意让街上刁民指骂打砸甄夫人好半晌,不仅如此,在回卫所的路上,还让路过的宫女小太监去欺辱甄夫人,实在是太可恶了。这些年,甄夫人在牢狱已经受了不少刑罚,如今被折磨成这样,孩儿实在担心得紧。”出于担心,成裕公主自然而然地建议道。
“你别急,现今宫里举行了医学盛会,若是有人能医治好皇上,待皇上醒来应会大赦天下,到那时甄夫人,或许便不用受牢狱之苦了。”敬妃停住了手中的茶盏,神情略带几分严肃,语气却温和道:“如今太后和皇贵妃为了夺权,争斗愈发激烈,后宫各妃嫔人人自危,你万不可去卫所看她,平日见着更不能关照太过,不然会惹祸上身,明白吗?”
成裕公主明白担忧过了头,一时忘了自己与母妃势弱,突然被母妃责备,面上通红,道:“是,孩儿一时心忧鲁莽了。”
成裕公主知道自己母妃行事素来低调,在听得自己突提请人去卫所给甄氏诊治,顿觉过于用身份行事莽撞了。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敬妃与成裕公主对弈了几盘棋,心思慧颖地发现她下棋有些心不在焉,便知是白日累着了,想到明日她还要去听学,便言要安歇了没多留她。
成裕公主抬手行了一礼,便默声退了出去。
......
夜间,隐心用过晚膳之后,便来雁岁枝的房屋伺候安歇,尚未进入房屋,就在门口闻的一股苦涩药草味。
隐心走进房屋,抬眸就见雁岁枝拿着药碗在喝药,便问道:“小姐,从青州一出来,你头疾又犯了,这么下去,我真担心会......”
话未说完,雁岁枝就出声打断,道:“不必担心,喝药就好了,无大碍的,只是今日甄夫人一事,还需要你帮我去走一趟。”
隐心轻叹了一口气,递了一方帕子给她,道:“我随小姐归京,就是为了帮你,虽然我除了会些武功,略懂些算账,但小姐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然尽力而为的,小姐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雁岁枝眼眸深邃,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冷淡地道:“你去替我传一封信,让此人参加医学盛会,用甄氏救醒皇上。”
隐心微微皱眉,疑惑问道:“小姐可是已经有医治皇上法子?”
雁岁枝缓缓点头,递给了她一封信件,神情严肃地道:“初场和中场考核通过的医士,接下来会进宫为皇上医诊治,待他们施治失败,到最后一批人考核时,便可以让她上场了。”
隐心接过了信件,随后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几日后,医试已到尾场的最后一批人,太后、皇贵妃每日都照例出席医学盛会,以示对医士重视,而前来参与的年轻大夫,也各显医学才能比试,毕竟此次彩头是可直接入太医院的,与此同时,想要争得彩头,难度也是相当大的。
原前几场考核都还热闹的正常进行,考核通过的医士也是江湖排的上名号郎中,通过之后便是入宫给皇上施治,无论是否能医治醒,最终总会是有个结果。
前几日通过的十几名医者,已经轮流进宫看诊,傅赐鸢再次前来医学楼等诊治结果,才刚坐下就见雁岁枝也上了楼庭。
魏玉淳和赵昭灵照例在一旁陪着,令人惊奇是,就连国公爷也来了,静静地落座在魏玉淳的旁侧。
雁岁枝心知他是来守着自己的,为的就是不叫太后的人得逞,瞧他待魏玉淳态度有所缓和,应是那日争吵之后,魏千金登门作歉过了。
傅赐鸢斜靠在椅子上,瞧见廊亭奔近神情凝重的风眠时,就坐直了些身。
“二公子!”风眠迈近施礼,面颊被冷风吹得发红,轻声道:“不好了,此次医学盛会怕是要出意外了!
“说!”傅赐鸢撑首,问道:“什么事?”
尚未等风眠说话,忽地一旁赵昭灵先出声打断了。
“欸那个大夫......”赵昭灵拍了拍傅赐鸢,指着从宫里出来的一名老郎中,奇问道:“二哥哥,你瞧那穿布衣的人是谁?我没看错吧,是江湖神医岑善愈不是?他怎么垂头丧气的,难不成他也没法救醒皇上?”
听得她这么说,傅赐鸢坐直了身躯,瞧着那道苍老有力的身影,有些嗒焉自丧,便知是施治失败了,暗道一声糟了。
傅赐鸢起了身,站在凭栏全神贯注地眺望,不断从宫廷里走出来的郎中,风眠站在一旁,低声道:“二公子,内宫传来消息,此次医学盛会前两场考核通过的郎中,都无医治皇上之法。”
从宫廷走出来的,皆是几日前考核通过的郎中,如今初场和中场考核通过的医士,都没有医治醒皇上。
正楼上原本愁容叹息的皇贵妃,见这些后场剩下还未考核的大夫,多半是不中用,气得提前离场了。
后宫高殿中,皇贵妃站在首座前,神情恼怒地看着跟前的太子,以及内阁首辅大臣,怒声道:“医学盛会前,你怎么跟本宫说的,而今连岑大夫都束手无策,剩下那后场大夫本宫不用看,就知救不醒皇上了!”
太子抬手以礼,依着在宫殿听得岑大夫的把脉症状,回道:“母后息怒,这个神医岑善愈,行走江湖,医治病者不下千人,医术高深,甚得民间百姓的赞誉呼声,经他对皇上诊治所述病症,儿臣以为,皇上重病昏迷非是犯心疾,否则岑大夫不会无法医治。”
闻言,皇贵妃怒气直冒,抬手拍了拍座椅把手,道:“本宫揽尽天下医士郎中,怎么会没有人能医治皇上呢?”
彼时,静立在一旁的阁老出声道:“贵妃娘娘虽下令广召医士,但诸多江湖医者,在入京参加医学盛会的路上,都遭遇了蒙面人威胁刺杀,天下医学者闻此纷纷躲藏了起来,故能安然入京来参加医学盛会的,只有这些人了。”
“此次医学盛会,是救醒皇上的契机,无论如何都得让人把皇上救醒。”皇贵妃沉叹了一口气,厉声道:“当下太后虽同意本宫,广集良医为皇上诊治,但那是碍于众妃嫔和天下民心的压力,一旦此次盛会医者不中用,那么就很难再有医者能进宫给皇上医治,太后就会继续独揽大权,后果将不堪设想!”
太子和阁老都低着头,对此事没有半点法子。
核选进入到后场,所剩只十几个人,然这一次后场出现的一道娉婷身影,却是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了。
该女子因后场才报名参加,排得比较靠后,所以在此时才出场。
那女子一出来,引得四下一片躁动,明显看得出在场的诸位医者,对女郎中存有很大异议。
女子莲步轻移,目光坚定,气质高雅,一张润白如雪的梨形脸,发髻侧边戴着一枝粉嫩海棠簪,手持兰蕙扇,可见温婉秀质,周身气派丝毫不输旁侧手持纸扇,腰环锦带的达贵公子。
赵昭灵有些不解,问道:“二哥哥,你瞧那穿粉色衣裙的人是谁?我没看错吧,是个姑娘不是?这医学盛会太后虽未禁设女子不准参与,怎么还真有女子参加?”
傅赐鸢眉头微皱,冷声道:“闭嘴!”
赵昭灵吃了瘪,乱哼了一声,转而跟凑到雁岁枝身旁陪着,说道:“岁枝哥哥,你觉得这女子医术会比男子厉害吗?”
“先不论医术如何,此女敢与男儿争天地,胆魄已然杰出。”雁岁枝饮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道:“看来医学盛会的重头戏,要开始了。”
一语末了,几人齐齐朝正台望去,雁岁枝却浅笑渐起,悠然地摇了摇纸扇,又抬眸看了看傅赐鸢的背影。
前两场的考核医者,虽然没有博学医才出现,但也足够热闹。
不仅如此,正楼上观场的太后见着女子参加,眉头也不由皱成了川字形。赵昭灵则兴致勃勃,等着看那女子参与医试,在场所有人似乎此刻才真正集中心思在医试上面。
后场医试核选开始前,大监携名单上前宣读,医症考题是为患心疾昏迷者,病者共计三人,宣布参赛几人名字,那女子叫名叫‘沈竹音’。
既是终场考核,出现的必不可能会没实力,所以此女也决不是什么庸材之辈。
一名年轻男医师先选择一患者把脉施治,与此刚过桃李年华的沈竹音,也一同选择此患者,两人年貌相仿,气度却是不相同。
看脉一开始男子言语就针锋相对,以阻制人,以规视人,借以‘闺阁女子抛头露面不守女德’之言,引起在场男大夫群论抨击女子,毫无医者该有气度,可这种小伎俩,也很快引起了在场旁观高门女子的不满。
结果显而易见,沈竹音气若幽兰,随举过往江湖有名女医者所例,击得对方哑口无言,只好黑着脸甩袖让开位置给沈竹音把脉看诊,投机取巧,以势咄人,非是个磊落之人。
雁岁枝收回了目光,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玉淳姐姐,你看这女子是不是很眼熟?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赵昭灵挠了挠头,想了半晌没想出来。
“沈家嫡女沈竹音,去年在茶楼与学子论过嫡庶之辩。”
“对对对,是沈家的女儿,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她。”赵昭灵靠在凭栏上。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女子争功名呢。”雁岁枝微抬眼眸,看着医学楼各位医者的较量,淡声对旁座的魏玉淳,道:“前两场我就一直有些好奇,京中私塾虽然众多,但女子多以德诫束身,敢一展才华是难得的,所谓清贵门第出佳人,此女最后上场,实力不容小觑,如今听昭灵这么一说,沈家姑娘是京中贵第,倒也无怪乎。”
“是啊,雁公子不知,这位沈大小姐幼时,父母便在民间四处设绣坊,传教贫苦人家女红,归京途中不幸遇难亡故,她便一直由家中姆妈拉扯大,之后就挑起了家中大梁秉承父母遗志,医术应是在外弘扬绣学女红时学的,去年才归的京,此前甚少归京,因而沈姑娘之名知者甚少,雁公子初归京都,所以没来得及跟你说了。”魏玉淳接话,给她解答道。
雁岁枝微微颔首,但笑不语,只交语间隙,楼下那女子便已先一步煎好药材喂那病者服下。
不多时,那因患疾昏迷的重症者,便面色回暖,缓缓地醒了过来。
“看来此女不仅懂绣学女红,医术也甚是精湛高绝,在场之人怕是都低估了这位沈姑娘,连太后都有些出乎意料呢。”雁岁枝抬眸,望着上层坐立不安的太后,忖掌一笑,跟前站着的赵昭灵抬手叫好,丝毫没注意到高楼上难看的脸色。
“你安静点,再乱叫把你丢下去!”傅赐鸢面色不悦,朝着赵昭灵说道。
“哎二哥哥,你今日是怎么了?来时还好好的,为何突然这般大的火气,我没惹着你吧。”赵昭灵有些不爽,忿忿地道。
“安分点,闭嘴!”傅赐鸢没心思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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