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衢离开后的第三百天,北京下了第一场雪。
于归坐在窗边,看着雪花无声地覆盖了阳台。
那个沈衢最后站过的地方。
茶几上放着凉透的半杯水,旁边是沈衢那本黑色笔记本的钥匙,他至今没有勇气用它打开那把锁。
草小衢最终没有找到。
或许它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被另一户温暖的人家收养,或许它已经去了猫星。
于归宁愿相信是前者。
他后来又去那家唱片店,发现已经倒闭了,换成了一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播放着吵闹的网络神曲。
最后一点与沈衢有关的实体痕迹,也在被这个世界快速抹去。
他顺利毕业了。
毕业照上,他穿着学士服,嘴角是标准的、得体的弧度,眼睛里却是一片无人察觉的荒芜。
父母来参加毕业典礼,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回家乡,或者出国散散心。
哥哥甚至破天荒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根烟,什么也没说。
于归都拒绝了。
他留在了北京,买了一间小小的房子,没有阳台。
他找到一份不错的律所工作,朝九晚五,理性冷静,处理着条条框框的法律文书。
他成了一个最合格的社会零件,运转正常,沉默可靠。
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的某个部分已经永远停滞了。
时间对他而言,变成了沈衢离开之前和之后。之后的每一天,都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原上行走,四周白茫茫一片,安静得可怕,没有方向,也没有终点。
他不再听古典乐,手机歌单里全是嘈杂的流行和电子乐。
他需要这些声音填满房间,填满耳朵,堵住那些会趁虚而入的、关于草莓味、关于月光、关于小巷里急促呼吸声的记忆碎片。
他去看过一次心理医生。
在安静舒适的诊疗室里,对着医生温和探究的眼神,他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关于电击、关于侵犯、关于绝望的细节,是沈衢用生命守护最后尊严的秘密,他无法将它们作为症状陈述给一个陌生人。
那次之后,他再也没去过。
某个周末,他收到了一个来自老家的包裹,是沈衢的弟弟沈通寄来的。
里面是几本沈衢高中时的物理竞赛笔记,还有一张字迹歪扭的字条:“于归哥,哥哥的东西,给你。我考上一中了。”字条背面,用铅笔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
于归抱着那摞笔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坐了一整夜。
笔记的边角被摩挲得起了毛,字里行间还能看到沈衢当年严谨又灵动的思维轨迹,那些公式和图表仿佛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天快亮时,他终于用那把钥匙,打开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
他一页页地读着,从最初的恐惧绝望,到重逢后细微的挣扎,再到旅行时那一点点可怜的、虚假的希望,最后是深渊般的平静与放弃。
日记的字迹如同沈衢的生命力,从混乱到短暂平稳,最终走向无力与虚无。
当看到最后一页那句“把它,也把我自己,还给黑夜了”时,于归没有哭。
他只是觉得心脏的位置变成一个巨大的、呼啸的空洞,冷风毫无阻碍地穿堂而过。
他把日记本合上,连同那把钥匙,一起放进了装着他自己毕业证的盒子里,封存起来。
生活还在继续。他依然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只是他的人生,仿佛被永久地分割了。
一部分的他随着那个穿校服的少年,永远留在了那条飘着草莓香气的昏暗小巷;另一部分的他,带着所有无法言说的伤痛和记忆,行走在这个没有沈衢的世界里。
他知道,自己余生都将在这一片白茫茫的无人之境里,安静地,孤独地,走下去。
背负着两个人的记忆,活一个人的日子。
而这,就是沈衢最后留给他的,最漫长也最寂静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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