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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年

3

那年唐泽十八岁。

几日前韩笙行冠礼,先生为其取字时枫。

临近春节,汴京处处张灯结彩,一街红彤彤的灯笼显得格外喜庆。韩笙坐在窗口看书,听到面口传来嗽嗽声响,他用笔杆轻轻敲了敲门框,抬起头无奈地笑道:“来了就快进屋,外面冷。”

唐泽的脑袋从窗口探出,脸颊红扑扑的,冲他笑了笑道:“待会城口放烟花,韩老准许你出来吗?”

韩笙点头,收拾好桌上的书堆,转身换衣服。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韩笙扭头,看见他直接从窗户钻了进来,忍俊不禁道:“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说得坦荡,却让唐泽不知想到了哪去,面红耳赤的立在原地。

韩笙住在府院的南角,临墙倒是方便了唐泽随时来看他。自从两年前韩笙拉着唐泽去找韩甫台,韩老爷子一见又是唐泽这小子,勾搭完自己的女儿后又整日跟着自己的大儿子,额上青筋暴起,抄起木条就要抽他。

抽倒不可能真抽,因为韩笙始终挡在他前面,韩甫台把韩笙快当成自己的宝贝,怕误伤他硬是忍下这口气。

唐泽不解,韩甫台看自己的眼神像是杀了自己亲儿子一样,哪有无缘无故的怒气呢?

韩笙倒像是习以为常,道:“唐公子是我的挚友,以后进出韩府还请父亲别再为难他了。”

唐泽头痛,两年前韩韶的笄年宴上,韩笙主动提出让韩韶与唐泽定亲,却被唐泽搪塞过去,弄得韩韶在贵客前很没面子。

韩家乃如今朝堂大家,祖父韩凌守了一辈子北疆,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寒垂王,韩笙的姑母韩香吟为贞妃深居后宫正得皇上恩宠,而韩甫台为经略使,可谓是一家独大。

韩韶可是韩府嫡女,多少名门子弟求着入赘韩家,韩笙大少爷不知从哪找了个野小子亲自为他提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当众拒绝,说只当韩韶朋友看待。这一下子拒了韩少爷的好意,驳了韩老爷的颜面,踩了韩姑娘的身份,还把在座的贵族子弟嘲弄一番,人是得罪了透透的。

韩甫台估计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韩家的子女怎么偏跟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牵扯不断呢?

大概还是因为他脸皮够厚吧。

韩韶因此事也生了好大的气,闭门赌气不肯见他,唐泽不愿失去这个朋友,敲了三天门不得回应,只得叹息离去。

韩笙倒是时时刻刻都对他敞门欢迎,唐泽在韩韶那里受了挫,便跑到韩笙的屋内。只是韩笙的屋内尽是药的苦味,侍仆拿去洗的帕子总带着血渍,唐泽不忍,便担起了监督他喝药的职责。

韩甫台见这一年来唐泽还算安分,也耐不住韩笙天天找他说理,总算减少了侍仆的数量。

冬天的寒意是挡不住的,韩笙遣退了侍女,看着唐泽一件又一件往他身上套,不由地开口阻止:“可以了,阿泽。”

唐泽固执地往他身上裹上最后一件毛绒斗篷才肯罢休。

“唐公子,时枫少爷必须在亥时前回来。”门口的侍女青青提醒道。

唐泽挠了挠头,今晚不设宵禁,烟花亥时才放,那么早回府岂不是会让韩笙错过许多?

他本身就够可怜,十七岁前没出过房门,如今好不容易病情稳定,唐泽发誓一定要带他把曾经不敢奢望的东西都看一遍。

韩笙倒是无所谓:“反正屋子里也一样能看到,抓紧时间走吧。

“等等,”唐泽不容拒绝地说:“把你藏起来的药喝了再走。”

韩笙面色一僵,琉璃色的眼睛有些哀怨地看着他,幽幽地说:“阿泽……”

“没用的“唐泽格外无情,又叹了口气,妥协似得放软声音:“我给你带了蜜饯。

韩笙从柜后取出碗,把里面的汤药一口饮尽,苦得他皱起清秀的脸,叹息道:“喝都喝饱了,待会逛街可没肚子塞东西了。”

青青在门外满意地看着两人,时枫少爷一日十顿药,若是让他一个人,药有一半都被他偷偷洒在边边角角处,庭院中的花草大多都遭过他的毒手,也不怪园师怎么养都养不活。

自打唐泽跑来照顾他后,亲自监督一顿也不能少,搞得韩笙格外郁闷。不过韩笙的气色也越来越好,现在已经很少咳血了,青青暗自高兴,常常暗戳戳的给韩老爷夸赞唐泽。

出了韩府,唐泽突然问:“时枫,我记得你曾问过我是否愿意住进韩府,你瞧我把你照看得多好,为何现在不邀我做你的近侍了?”

韩笙咬着蜜饯,脸上却并无玩笑之意,平静地说:“你现在最好与韩家撇干净关系,我看韩家之势将衰。”

韩甫台是个很有野心的人,韩笙一直不明白,为何父亲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呢?

韩甫台一直想让韩家势力渗透整个王朝,韩凌在边境持兵权,他在帝都持兵权,韩香吟在后宫拥有势力。

兵势韩家不缺,而韩甫台妄想文武兼具,自韩笙出生的那一刻便作为皇帝的首辅来培养。

若朝笙做了首辅,韩家便拥有了左右皇帝决策的能力。而韩笙自小展露出的聪慧更是令他欣喜若狂,直接清来了当年的帝师来当韩笙的先生。

若这皇帝不是傻子,就不可能让韩笙掌握政治大权,这也是为何万宁王屡次向光宣帝举荐韩笙,对方一直充耳不闻,让他只做了一个小小的学士。

不可养虎为患,大概皇帝赵袁也在等一个时机大查韩家吧。

韩笙看着唐泽,说道:“若你足够聪明,现在最好减少与韩家的来往,在韩府被抄家时能避免波及,韩家被收回兵权后他人难堪重负,对你来说都督倒是个不错的位置。”

唐泽定会得到皇上赏识。韩笙倒无所谓,比起朝堂上的乌泱之众,他更希望自己的好友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作为政客培养,他会以利益最大化来看待事件,万事走向必有联系,韩家颇负盛名的那一刻起,也必定会有灾难来临的这一天,韩望冷漠地阐述韩家的存亡,仿佛与自己毫无关系,一点也不担忧自己未来是死是活,从大少爷变成囚犯还是乞丐。

唐泽怎么可能踩着韩家做跳板,他略有不快,只好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问:“那你猜一下我的未来如何吧?”

韩笙无语:“我又不是面相的人。”他看着唐泽,过了好一会还是说道:“你未来定能做个清官,持兵护都,中年夫妻和睦、儿女成群……我没在奉承你。”

唐泽听完后两句,面上并无喜色,似是无意地问道:“那你为何不想我这一辈子不娶妻呢?”

韩笙摊了摊手,无奈笑笑:“你都快弱冠了,别胡说。”

二人边聊边走,很快便到了民街。

除夕之夜街人群熙熙攘攘,唐泽怕别人挤着韩笙,始终以一臂护着他。

回家过节的人很多,但更多的是专门在今晚出摊的小贩。

韩笙走着走着便移不动步了,唐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他双眼发光地看着一位捏糖人的小贩。

捏糖人在平日街上随处可见,唐泽早已习以为常,可这却对足不出户的韩笙来说格外稀奇。

韩笙熟背四书五经治国纲要,对万事胸有成竹泰然自若,此时却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地趴在桌上,看着各种形状一点点捏成,拿着买来的糖人喜滋滋地后唐泽展示。

唐泽顺其自然地摸了摸韩笙的头,在对方的白眼下才发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忤逆的事。

“大不敬。”韩笙小声说,倒也没再追究。

“别一次性吃太多,伤胃。”唐泽还在记挂他的身体。

韩笙每看到一个新奇玩意都要买下来,虽然唐泽知道这点钱不过是韩府的一顿饭钱,但看着他一点点瘪下去的荷包还是会替韩笙心痛。

“阿泽!”韩笙抱着河灯在远处向他招手。

“听说除夕夜百姓都会放河灯,阿泽有什么愿望吗?”韩笙握着毛笔问道。

唐泽看着灯上写着“国泰民安”,不由得笑出声,哪有人会许这样的愿望,会让河神很难办啊。他想了半日,说:“那就写‘’时枫长命百岁‘吧。”

韩笙轻笑,写罢后搁笔将河灯放进河里,看着那忽明忽灭的烛火带着两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流向远方。

韩笙刚起身,衣摆却被人拽住,他低头一看,是个十来岁的小孩,抱住他的腿不松手,大喊道:“爹爹!”

唐泽:???

唐泽弯下腰想拽开小孩的手,生怕引起周遭人群的误会,没想到下一秒小孩嚎啕大哭:“爹爹你丢下我,难不成就是去找他?奚儿在外流浪七年,终于找到您了,您可是还不愿认我?”

他的声音太大,自然引起了不小轰动,身旁人议论纷纷,不外乎都是“狠心”、“可怜”之类。唐泽脸一黑,凑到小孩耳边,咬牙切齿地悄声问:“你到底想怎样?”

小孩瞬间换了个嘴脸,趾高气扬地指了指对面的店铺,无赖道:“我饿了那么久,起码给我买两个馒头吧?”他屁股往地上一坐,说:“别想抵赖,我一路跟过来见爹爹出手阔绰,也不差这两个馒头的铜钱吧?”

唐泽第一次见讨饭讨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乞丐。

小孩说得倒也不假,虽然衣服破破烂烂,面黄肌瘦,但显然还不到皮包骨头的地步,看上去虽然吃得不好,但显然不会挨饿。

唐泽有些为难地看向韩笙道:“时枫,这……”

韩笙拍拍小乞丐,笑着说:“还不松开?我走不动还怎么带你去吃饭?”

小乞丐一怔,随即大喜。

韩笙没有买馒头,而是拉着小乞丐进了旁边的面馆。看着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还不忘“谢谢爹爹”

韩笙无奈,又他买了杯羊奶道:“别喊爹爹了,我还不曾娶妻。”

小乞丐两腮鼓鼓,头也不抬:“我知道啊,你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岁,还那么幼稚。”很显然,他跟了两人一路。

韩笙轻咳,微微汗颜。

唐泽问:“你一直流浪吗?是不是和爹娘走失了?”

小乞丐自然地说道:“我爹妈都死了,就剩我一个,另外,我已经十四了,别用看小孩的眼光看我。”吃完后打了个饱嗝,餍足地拍拍肚皮道:“满足,好久没吃这么好了。”

韩笙笑道:“你那么聪明把人唬得团团转,要是没饭吃也长不到这么大吧,你叫什么?”

小乞丐撇嘴:“我没有名字。”很显然,那个“奚儿”是他胡口乱诌的,韩笙在小乞丐震惊的目光下给了他一个银锭,说:“以后好好活着,实在饿就去韩府找我,报韩时枫就好。”他出来这么久,身子还是有些吃不消,咳嗽起来。

小乞丐大概也看出面前这个温柔又阔气的公子身体不适,感慨道:“自古能者皆早殒,难道就是天妒英才?”

唐泽暗瞪他一眼,怨他说话不对时。

韩笙倒是无所谓,倒了杯热茶润了润嗓子,道:“若是你,见到一株好看的花和一株野草,你会摘哪个?”

“自然是野草。”小乞丐给出了出乎意料的答案,他的脸还略带稚气,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小虎牙若隐若现:“我的花园里,可容不下废物。”

唐泽转头看向韩笙。

韩笙面色如常,起身笑着与小乞丐告辞。

“等等!”小乞收好银锭,有些着急地抓住韩笙的衣袖,又怕自己身上太脏而玷污了对方的白衣,犹豫松开手不甘心地问:“你能不能让我进韩府干活?我什么脏活苦活都做的!”

韩笙冲他摇摇头道:“韩府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去走自己的路吧。”两人一并离开了面馆。

街上的人不减反增,唐泽有些遗憾地说:“快亥时了,这里是看烟花最好的地方,可惜在面馆误了太长时间。”

韩笙冲唐泽宽慰地笑笑,咬了口刚买的冰糖葫芦道:“这是我第一次出来过除夕,很高兴了。”

唐泽仍有不解,问道:“你方才一开始是想收留那个小乞丐的吧,为何最后又放弃了决定让他自己流浪?”

那小乞丐古灵精怪,思维活跃又很聪明,能看出来韩笙很喜欢他。韩笙不急着回答,反而问:“你怎么看他的回答?” “你是说野草那句话?”

“对”韩笙面色微沉,看向韩府:“那是帝王之道。”

“他太过显眼,颓败之势的韩府难以掩锋芒,若是朝廷留意还可能留下杀身之祸,倒不如让他自展才能,他的光芒总会被人发现,定非等闲之辈。”韩笙说着,又向唐泽悄声道:“那我再猜一次,他会助你良多,好好抓住贤才吧。”

进了韩府,青青倒是对两人的守时很满意,转身去备药了。

“来,”唐泽对他眨眨眼“我给你找了个看烟花的好地方。”

唐泽翻墙技术练得炉火纯青,两下便到了房顶上,对韩笙伸出手。韩笙没那么灵活,只能顺着粗壮的树枝慢慢挪过去,好在都顺利地坐在房顶上。

两人刚坐好,一束金光直窜夜空,砰的炸开,绽开一朵金灿灿的烟花。

韩笙的眼睛瞬间光芒璀璨。

从房顶向远望去,千千万万家亮起灯,从远处传来人群的欢呼声。

共庆新年尹始。

砰——砰——

一朵又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升空,半边黑夜映得如同白昼,绚烂而又感人,韩笙第一次见到这般壮观的场面。

几年前,他仍在重病,每每除夕夜,父亲都要带着家眷前往宫中向皇上问安,有时还会举办宫宴,留韩笙独自一人在黑暗的偏室。

他不能开窗,冬夜的寒风会让他病情加重,明灯下的屋子空无一人,显得恐惧而又孤单,于是他拉了窗帘熄了灯,一个人躺在床上。

空虚,还有死寂,这几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韩笙知道,这是百姓们来庆祝新年。一明一灭的光透过窗帘,韩笙知道,这是城墙上在燃放烟花。

但是与他都没有关系.

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也想过推开窗户一探究竟,也想参与到人们的欢声笑语与祝福中,但他刚下床,双腿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咚的摔倒在地上。

绝大多仆从都回家过年了,无人帮他。

他也想看看这世间。

他也渴望着希望,渴望站在光下。

韩笙咬着牙,用双臂一点点挪到门前,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去推开房门。他在心底无声的嘶吼,眼泪充斥眼眶,软软的手臂砸在门上,却只是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剧烈地咳起来,像被抽去了全部力气。

外面的人在烟花下欢呼,如获新生。

韩笙倒在黑暗中的地板上,无力挣扎。

后来在韩笙的十七岁,再次遇到了唐泽。

一直到韩笙二十岁,他第一次站在烟花下,和唐泽一起。

烟花升空,带来万丈光芒。

韩笙兴奋地指着刚刚绽放的巨大烟花,转头示意唐泽去看,却不料正对上唐泽的目光,两人离得那么近,他的唇恰恰挨着唐泽的脸擦过。

对方的眼睛中清晰地映着自己在烟花下的模样。

唐泽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唐泽说:“以后每年的除夕夜都这样过吧。”

韩笙张了张口,说了声“好”,却被漫天烟花炸开的声音掩住。

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在韩笙的鼻尖,他抬起头,看到烟火下的蒙蒙冰晶,惊喜道:“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伴着烟花一道从天空坠下。烟花易逝,短暂绽放后便消失无影,雪亦相同。

身旁的唐泽身体一僵,明显想到不好的回忆。

韩笙安抚地拍了拍唐泽,倚在他的肩上,温声道:“放松,阿泽,我在,没事的……”

韩笙没有死在那个下雪的日子,曾经的阴影会慢慢淡化,韩笙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好,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他们都有很远的未来。

唐泽感受到韩笙拍自己的力度越来越小,声音渐渐微弱,肩头一沉,看韩笙竟一歪在自己的身上睡着了。

他的体力不支,逛了一晚已经疲乏。唐泽低头看着韩笙安静的睡颜,很少见地没有被病痛折磨。

唐泽将手贴上自己的胸膛。

太吵了。

唐泽慢慢凑上去,轻轻地在韩笙唇上碰了一下,迅速移开,绯红慢慢爬上双耳。

韩笙的呼吸很平稳,睡得格外沉,令唐泽微微安心。

担心韩笙再在外面睡下去会感冒,唐泽为他拢了拢毛绒斗篷,抱着他跃下房顶进了里屋。

烟花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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