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路口红绿光交替,人群向前。沉重的钟鸣声萦绕耳畔,不少行人纷纷侧头看向大厦外侧悬挂的巨大眼型钟表。
错身绕过路灯,灯柱人高位置悬挂的缩小版眼型时钟嗡嗡作响。抬眼只见表盘内三缕相继流动的金光依旧充当着时分秒针。
擦拭透亮的玻璃表盘是个电子屏幕,播放着MK集团旗下食品工厂的最新的宣传广告——相貌英俊的男人手中拿着几颗常见的蘑菇,露出完美笑容。
有机食材,MK食品的特色之一。
表盘冷不丁贴上根晃动着的黑发,恰好横在屏幕里男人那抹挑不出丁点毛病的微笑上。
广告播放结束,金光再次出现因压在发丝下只露出一侧。飞速闪过,消失在表盘边缘再从钟表中央窜出时角度稍偏移几度,这就代表“分针”挪动一格。
斑马线中央,系腰校服一角高高扬起,学生抬手挡住飘动凌乱的发丝,眯眼辨认时间。
下午六点整。
放学后借口补课偷玩的半小时紧赶慢赶总算是追回来。庆幸同时暗自收回早起天不亮被满街大小不一的眼型钟表吓到骂出口的话。
尤其是挂在商业大厦右侧最显眼的那个,天将亮未亮时最吓人。
大厦安装的是落地窗,视力好的能在这儿看清里面有不少人起身走动准备下班。
学生呼出口淡淡白雾。得亏这钟每天下午六点准时响,疯玩到哪儿去都能听见,卡着时间在爸妈下班之前到家,躲开好几顿揍。
如今入秋,太阳落得早,夕阳挂在两栋大楼之间。高低不一的建筑倒影给路面盖了条裁剪粗糙的纯黑毯子。
黑毯中央最高的商业大厦耸立,突出半截黑影压住车流不息的十字路口,车鸣混着人声。
“是的已经核查过了,目前‘鬼伞’已经完成全程覆盖式安装。‘共享收益’计划推出后‘鬼伞’的网络风向已经完全逆转。”
神色疲惫的中年男人频频点头附和电话那头的人。
胸前挂着忘摘的工牌,大步朝前时猛地一荡,生硬证件照左下角是两处反光的金属凹陷——“MK”。
绿色数字正在倒数。
路中央驻足的学生因再次逃过一劫昂首笑着,放慢步子向前,暖阳撒满侧脸。
低头急匆匆赶路的中年男人双手领包抬肩夹着手机,乱糟糟翘起的发丝染上零星几点橙黄。
二人擦肩而过时地上的影子迅速交叠,相融,分离。
学生走进阴影,男人踏入夕阳。
暖阳黯淡,橙黄晕开。
一明一暗,主角调换。
红灯。
手腕震动提醒,学生点开电子手表。
[MK集团提醒您——‘鬼伞’编号9796,定位杰鑫小区东门450米。该钟表已完成今日广告播放48次,本月累计利润48000元,依照‘共享计划’居住直径一米范围人员均分原则,您本月收入3.2元。]
大厦始终矗立,截断落日余晖。透过排列整齐玻璃窗户,瞧见几名员工不约而同点开手机短信,看着入账金额对视一眼——
“这个月‘鬼伞’收益可以啊,白赚1000多。”
“废话,中心区‘鬼伞’最多,况且咱公司顶上那个,广告位七位数。按员工人数均分下来算是笔小奖金了。”
男人摘下工牌,放在桌子边缘靠近窗户的位置。工牌左下角有两个泛着白光的“MK”凹槽。
与大厦顶端放大数倍的字母不同。最高处凸起的金属外壳总爱赶跑日光,折射拉长的椭圆形光晕按时出现在这条格格不入,腐臭、死寂的巷子。
光晕落在角落高堆的垃圾上,照醒了什么。
一只浑身湿透,通体漆黑的老鼠狼狈闯入,灰尘浮动,稀薄光线照出残缺后腿伤口处鲜血淋漓。
“嘎——”
堆放垃圾的墙角冷不丁一声响,疲惫休息的老鼠“蹭”地蹦起离地半米高,吱吱叫着四肢扑腾飞快。
穿过这束微光,闯入潮湿、满鼻腥臭的小巷深处,走错路的行人被逃窜的老鼠吓个踉跄。
“死老鼠,赶着去投胎啊!”
行人火气上头,视线来回寻找停在巷道尽头方向,太暗肉眼看不太清,隐约窥见一点光,像是链接着某个可怕的入口。
脑补一番后知后觉这地方诡异吓人,行人打了个寒颤,气不顺:“这种恶心的东西真是不得好死。”又骂了几声才讪讪离开。
……
一楼尽头地下室的木门被人打开,与地面齐平台阶边缘散落几缕暗淡的白线。
向下木梯上方只有个破旧的白炽灯。
不稳微摇,地面光影晃动,屋内骤然响起男人的怒骂声。
“宋泊槐,你该死!”
“我是你亲爹,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你他妈的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你身上还流着老子的血,等我把你做的那些脏事公之于众,你就只能像你妈一样,死路一条!!”
“哒——”
鞋尖重重磕上木梯发出类似指甲刮擦黑板的刺耳声响。
鞋底抬起,落下,压碎台阶上微弱的白光。
身后,咒骂声调持续攀升,临近顶峰前噤声,毫无准备被人扼住咽喉般戛然而止。紧接着,逼狭的地下室里传来接二连三格外明显的皮肉击打的闷响。
脚步声不停。
极具侵略性的五官率先从暗处脱离,夜色化作墨汁由滴成缕自面颊滑落,光影交替后方才显露鼻梁中间那滴刺眼的红——血珠随动作小幅度晃了一下。
血还没干,大概是刚不小心溅上。
宋泊槐眼眸微抬,浑身透着无趣的劲,抬手扫去右肩蹭上的墙灰,语气淡淡:“既然他不想说——”
“那就永远别说了。”
在一旁等候多时,任时敏锐捕捉到宋泊槐平静面容下烦躁疲惫的情绪,顺势递上准备好的手帕。不经意露出一角,那儿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字母“S”。
“宋总放心。”掌心一空,任时微微侧头朝身后保镖挥手示意。
几道急促脚步声后地下室猛地传出一阵相比方才更为惨烈的尖叫,仔细听——似乎还夹杂着囫囵吞咽的动静。
一分钟后,任时稳当接过保镖端上来的碟子,扫过一眼,精致光滑的白瓷盘中央放着条不长略厚的舌头,明明没什么温度的东西看久了恍惚冒着热气。
任时胃里一阵翻涌,赶忙低头屏息,开口道:“宋总,断了条腿,割了舌头,人已经昏过去了。”
强忍恶心端盘递上前,宋泊槐比他高一个头,弯腰时身高差过大,盘上重量没变,任时只好直起身。没曾想刚抬眼冷不丁撞上宋泊槐意味不明的视线,几乎是一瞬间,心脏唰地一下被高高提起。
屋内门窗紧锁,任时却惊觉后背一凉,额头渗出几滴冷汗正沿着鬓角滑落。
他迅速低头,腰弯得更低,恭敬道:“宋总,车已经在门外侯着了,从别墅到联盟基地大概需要一小时二十五分,您看需要现在出发还是,先,先清理一番……”
“帕子哪儿来的。”
声音听着比刚才还低几分,跟了他四年,任时自然清楚这是宋泊槐发怒的前兆。
心口又是一跳,脑筋一转当即抛弃先前想好的说辞,老实交代:“早,早上找小少爷要的。”
灰尘凝滞半空,氧气恍若消失的十秒内任时脑中闪过好几段死前的人生走马灯。
“什么事。”
这话说出口,任时暗自松了半口气,心底估摸一番,决心去赌宋泊槐开的这道缝。
“我有个弟弟,刚来联盟不懂事,不知道怎么的触了李家二少的霉头。周三出门前说是去同学会,到现在也没联系上人。我私下查了他手机定位,显示他最后出现的位置,是,是南山后面那片荒地。”
南山荒地,李家刚从联盟手上买走的地皮。
惹了李家二少,偏偏又消失在他李家地盘。
任时跟了宋泊槐这些年在圈里没点地位肯定是假,但这李家大少爷是近两年联盟势头最盛的新贵,为人处事圆滑在上层里混的开,隐约听说已经和政府那边搭上线,傲气上来,一周前还胆大给宋泊槐送过邀约函,为他家小弟庆生。
邀请函过了任时的手没真递到宋泊槐跟前。这样的宴会还没资格出现在宋泊槐的办公桌上。
况且李家那小儿子名声比他哥响亮,出了名的纨绔好色,男女不忌。
前几天玩死了几个鸭子,被捅到公众前,他哥出面压下去的。
滥情和性虐,光这两点就够他在宋泊槐跟前死不知道多少回。
本想着好心救他一命,日后借此去李家大少面前刷个脸,谁曾想……
任时一想到他弟不会说话,模样又实在惹眼,深知这李二口中教训是假,打算把他弟弟弄走玩玩才是真,人失联这三天里李二几乎天天出现在南山,任时没法再等。
说完,任时仍低着头。半晌,宋泊槐才开口:
“李二活着,其余随你。”
“谢宋总!”任时一惊,赶忙跪下弯腰磕头,额头尚未碰地先撞上光滑的皮质鞋尖,一下一下轻碰额头。
“没有下次。”
“是。”领下警告,任时识相起身,拿出手机发送早已编辑好的短信后问:“您,要去见见小少爷吗?”
宋泊槐能帮他这手帕功不可没,虽说是小少爷随手扔给他的,但任时还是觉得受了他的恩情,“保姆说最近小少爷睡得晚,这个点应该还在花房。”
宋泊槐没说话。
任时悄摸抬眸,视线扫过那滴快干掉的血,再低头看向宋泊槐手中攥紧的干净手帕。
“算了,他闻不得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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