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时间尚早。
赵棠梨想着,“咕噜”一声。
赵棠梨摸了摸肚子,折腾一下午,她此时还未曾用晚膳。
之前,她都是不从用晚膳的,因为晚膳会让她积食,第二日气色不甚好,故而自幼就被赵家老夫人给断了。
赵棠梨打了个哈欠,打开了门。
今日守夜,睡在门外的侍女,正是她跟前最贪吃的一个丫头,妙仙。
作为海棠苑里的侍女,妙仙戒不掉晚膳,故而只能分配到一些守夜的苦活,但这也顺了她的心意,每每等到赵棠梨安睡后,便开始偷吃。
妙仙与赵棠梨四目相对,被赵棠梨一手捂住了嘴。
“妙仙,是我,不要大声喧哗。”
妙仙不胖,十八点七寸的腰围,但在海棠苑里已经格格不入。
“妙仙,我饿了,你与我去厨房吃些东西吧。”
妙仙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三姑娘要吃晚膳,和母猪上树同理。
她必定是饿出梦魇了!
赵棠梨见妙仙不信,手便往她怀里一伸,果真摸到半个馒头。
赵棠梨拿着馒头便往嘴里塞,看得妙仙一怔一怔的,不知道该心疼自己的馒头,还是心疼赵棠梨。
“妙仙,今晚之事,万不可向他人提起。”
妙仙呆愣着点了点头,看着月色下冲着自己笑的赵棠梨,人像假的,但是长安应该是没有第二个这般美的人儿。
所以赵棠梨被夺舍了?
赵棠梨回屋里掏了好些首饰,递到妙仙怀里,“妙仙,这些首饰都给你,你与小厨房的杵儿相熟,日后你每餐用膳都给我用小盒装一些,待过了饭点再送来。”
不仅相熟,这两人都是他人,落在赵府的眼线。
妙仙愣了一会,不知晓赵棠梨知道了多少,随即便抱着首饰直跪在地上,试探道:“日后妙仙都不敢偷吃了,求姑娘饶妙仙一命,妙仙不想被发卖出去。”
赵棠梨无甚表情,她在妙仙跟前蹲下,扶起来妙仙磕在地上的头,“你仔细我的玉首饰,别摔碎了。”
“奴婢不敢。”
赵棠梨继续无奈道:“妙仙,你家姑娘当真只是饿了。今日在崔家闹了笑话,生死一场,我想明白了。到头来这美貌,也未得到崔家郎君半分的喜爱,更别说谢家那小将军,视我如蛇蝎。”
“自此之后,姑娘我只想吃饱喝足睡好,好好活着。”
妙仙将信将疑,一直跪着,一副胆小怕死的模样,假作真时真亦假。
赵棠梨:“我说的是真话,若是假话,让我天打五雷轰如何?”
“婢子该死!”
清脆的磕头声。
听见赵棠梨的叹气声,妙仙抬起来半个头,试探性的问道:“三姑娘当真这般想?”
“自然!”
赵棠梨笑了,眉眼弯弯,妙仙从未见过这般生动的赵棠梨,却因为摸不清赵棠梨的底细,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而不敢多言半句,只得仍旧将头埋下去。
赵棠梨以退为进,也不再强求。
收拾一番,躺在床榻上,叫住帮她将首饰放回首饰盒里的妙仙。
“妙仙,虽说这般时候不算冷,但夜里终归有风,你睡到榻前来吧。”
“睡在外头,莫要感冒了去。”
妙仙顿住了动作,没有回应,只有屋外寂静一片,偶尔传来的蝉鸣声。
“姑娘真的饿了?”
妙仙半个时辰后,才站在赵棠梨屋里的珠帘外,声音小小的,试探性的问,若不细听,完全听不见。
“自然。”
赵棠梨翻来覆去,其实没半点睡意。
确实饿。
不知之前这每夜,是怎么熬过去的。
她撩开床帘,便开始穿衣裳。
“姑娘,我服侍你更衣?”
“无需。”
不过片刻,赵棠梨便穿戴整齐的站到了妙仙的跟前,穿衣速度之快,只留得妙仙目瞪口呆。
还少了点什么。
赵棠梨又从首饰盒里,寻了个之前从未戴过的玉镯子,戴在手腕上。
出了海棠院,看着赵棠梨弯弯的眼睛,妙仙指指东边,“姑娘,去小膳房。”
“姑娘,走这条小道。”
偷吃这事,果真是要跟着专业的人儿。
赵棠梨跟着妙仙从后花园里,绕过牡丹园和海棠阁,方才到了赵夫人园后的小膳房。
这儿,平素只给赵夫人与赵棠梨兄妹准备吃食。
这路,赵棠梨也是头回知道,还可以这般走。
牡丹园后面的草儿,都给妙仙踩出来路了,可见是熟犯。
小杵和妙仙是一道安排进府的,妙仙生的更漂亮,便进了主子院里服侍,而小杵则是留在膳房里当帮厨。
小杵如往常般,看到妙仙正要招手,却发觉妙仙身后还跟着个人。
定睛一看,待看到身后还跟着的人是谁后,手忙收回,隔着老远,便直愣愣的便跪在了赵棠梨的跟前。
赵棠梨拎了自己的衣摆,抚掉衣裙上沾上来的杂草,“你起来。”
“还有甚好吃的吗?”
说罢,赵棠梨便进了小厨房左右张望,只有一处灶台还有火星,温着东西呢。
留下小杵与妙仙两人在门口,小声私语,将缘故都解释了一番。
另一旁,赵棠梨已经闻到了香味,闻到这香味,她肚子真的饿的直打鼓。
她拉开锅盖,在里面瞧见蒸着的是一份吃食,有荷叶鸡,两份小炒与米饭。
妙仙与小杵关系甚好,居然吃得这般好!
“三姑娘,那不是!”
“姑娘仔细手。”
赵棠梨才伸手去端温水里的菜,手便被烫红了一大片,忙用冷水冲洗,这红色也未褪下。
妙仙面色紧张,摸着赵棠梨的手,“红了这般多,明日嬷嬷知道了,该如何解释?”
赵棠梨拍了拍妙仙的肩膀安慰,“手自然是用来干活的,伤着碰着,乃是常情,你们无需害怕。”
“再者,明日事,明日想。如今之事,是我饿了!”
说吃,小杵脸色好不到哪儿去,“三姑娘恕罪,小膳房如今只有两个肉包了。”
“那些……那些个菜,是给表公子留的晚膳,科举将近,太学留的功课多,表公子每每辅导完大公子后便无暇晚膳,要等亥时才得空来用膳。”
给慕沉留的?
“饿不死他。”
小杵和妙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一说起表公子,刚才还温柔和煦的赵棠梨,便语言难听起来。
“哥哥哪会留他到亥时,戌时便已经浑身瘙痒难耐,学不进半点了。慕沉自个学的晚,还以我哥哥为借口。”
赵棠梨呼着手,将菜端出来放在板凳上,还没来得及开吃,这曹操便来了。
早就听见了脚步声,但赵棠梨未曾搭理来的慕沉,自顾自的背对着他端起来饭,小杵和妙仙皆不敢说话,直到他瞧出来背影,问道:“偷吃之人,可是表妹?”
这声表妹,得有好些年没听见了。
是自己那早逝的便宜夫君。
听得赵棠梨郁积于心。
“表妹何故在这里?不该早就歇息了?”
慕沉看着被赵棠梨吃掉的饭,迟疑片刻后还是提醒道:“表妹,这是我的晚膳。”
“这是赵府,我吃着我自家的饭,与你何干?”
慕沉一时语塞,没想到赵棠梨会这般刻薄,肚子却不给面子的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一时三分恼意,三分疑惑,四分委屈。
“可是,我还未吃……”
赵棠梨站了起来,端着饭碗,没有半分淑女气质的,当着他面吃,仿佛在说,“你拿我如何?”
十年前的便宜夫君,如今还是那般单薄文弱。
真烦!
看见这张脸便觉得烦。
这般柔性子没脾气的男人,偏偏还敢偷盗军粮,平白拖累了身边家人,死状凄惨。
小杵:“表公子不嫌弃,这儿还有几个包子。”
未等慕沉开口,赵棠梨便道:“不许给他,给他吃了,妙仙吃什么。”
慕沉看向妙仙,知晓赵棠梨说的是一个侍女。
他在她跟前,不如一个侍女!
慕沉寄人篱下,只能忍气吞声,如今见赵棠梨这般嚣张,只当她故意看轻于他,手握紧拳。
“日后高中,我自当十倍还于赵府。”
赵棠梨:“赵家不欠你这十倍的口粮,不过多养几个婢子罢了。”
养得起,但要为难他。
慕沉:“赵棠梨你……”
慕沉这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性子,倒与以后一般无二,自然他也不屑于,与女子在口舌上争斗。
没饭吃,便不吃了。
他拂袖便走,不做半点停留。
看人走了,赵棠梨放下碗筷,道:“吃饱了。”
其实根本没吃什么。
剩下这些,与慕沉分食也是完全足够的。
妙仙:“可是表公子得罪姑娘了?”
如今当然是还没有的。
慕沉虽是她舅舅家的表兄,但其实两人并无甚多交际,赵家一贯眼高于顶,慕沉也识趣,一心只为求学,几乎不曾主动出现在赵棠梨的眼前。
“讨厌他。”
妙仙与小杵面面相觑,颇有些不解。
赵棠梨随便寻了个理由,道:“我母亲一家,从外祖开始,便是靠脸高嫁高娶,没有人有读书的脑子,怎的他就会读书?”
此言不虚,赵棠梨祖上三代都以貌美出名,她外祖本是个守城侍卫,因得容貌出色被商户家的小姐瞧上,后来她娘又靠着玲珑身段继室上位,她舅当然也是这么个理,不学无术的商户纨绔,娶了个榜眼家的姑娘。
当然,这赛道,还少不了她那借发妻谋官,妻死速速养外室抬外室的爹,以及借妻族起势的祖父。
妙仙懂事,不该听的话只当没听到。
“姑娘还未消气?”
妙仙与赵棠梨回程的路上,赵棠梨也还是一个人走在前头。
“我是否无理取闹了些?”
妙仙:“姑娘自然有姑娘的道理。”
是了。
赵棠梨莞尔一笑,前世已然过去。
但。
坑嘛,摔倒了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再也爬不起来的,才是坑。
两载的蹉跎与无视,独守空房的六百多个日日夜夜。
嫁他后,吃霉米的日子,海了去了!远不是他这饥一顿饱一顿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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