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江御医来了。”
门外传来妙仙的声儿,她手里还拎着普济药店里的伤药。
看药的剂量,这吃药的人,该马上就要死了。
连续命的人参,都买的是百年老参。
妙仙记挂着赵棠梨的伤,一大早便去江御医的府邸堵人去了,本以为会吃个闭门羹,结果江御医从御医院里请了假,早早便在门房等着赵家的人了。
看来昨夜的事,谢家已知,但仍旧选择了捂嘴。
一切倒在赵棠梨的意料之中,信陵侯夫人果然,最爱这个最像侯爷的次子。
“江御医请上前来。”
女子闺房,屏风后女子素衣白面,除去脸上的掌印,脸颊毫无血色,本就身形单薄,如今捂着伤手更让人觉得怜惜。
江御医本就有两女,不日前,大女和离归家,见到赵棠梨这般,更是颇为动容。
“赵三姑娘,且将手伸出来。”
江御医看了赵棠梨的伤势后皱眉,再次仔细检查,似是不敢相信。
平素谢玄晖,也从对人下过这般重的手,尤其对面这人,还是个柔弱的小女子。
但伤势如此,做不得假。
江御医迟疑片刻后,还是不忍的道:“赵三姑娘这伤,需要上夹板,好好将养,有骨裂之嫌,恐怕是一年两载,不可提重物和弹琴了。”
在场之人无一不神色凝重,面露难色。
“这般严重!”妙仙不自觉的提高了声,“小将军这是要姑娘的命啊!”
赵棠梨自从孩提起,便跟着当世大家学琴和舞了,更别说这舞艺了,堪称长安一绝。
舞与琴,是她这个绣花枕头,在赵家落败后,委身生存的本领。
也是赵棠梨在赵家受宠的唯二原因。
赵棠梨动了动手腕,钻心刺骨的疼。
谢玄晖少时神力,可举鼎,自己这手伤成这样,也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赵棠梨:“江神医也知,我平素最喜弹琴,如今伤成这样,可有好药?”
“我自当替姑娘奔走。”
两滴清泪挂在眼角,微红的眼眶,轻抿着唇,倔强却不肯服输,抬眸看来,眼底似有千般万般的委屈,最终只说出来一句,“那便劳烦江神医了。”
江御医汗颜,如此少女这般伤重,光是作为谢家的亲信,此刻站在在这,就已经让他无地自容了。
小将军怎么还下得了手……
“三姑娘放心,老夫自当竭尽所能。”
江御医走后,妙仙看着赵棠梨,轻轻的用手帕,擦去眼底含着的泪。
眼底的委屈瞬间散去,只剩下思索。
这事不能任由谢家掌控,不然她便白受这伤,白闹昨日那一场了。
还得再闹大些……
赵家老夫人晨起礼佛,待出了佛堂后才知晓此事,来请赵棠梨的时候,赵棠梨已经戴上了面纱,人到了赵府后门的马车上。
秋管家昨夜之后,得罪了谢家小将军,赵大人连罚全府家丁三月俸禄。秋管家如今,上不得主子喜,下不得家丁们敬,上下两难,也算是半只脚上了赵棠梨的贼船。
“今日是董先生在崔家族学讲学的日子,我不能误了时辰。”
“姑娘小心身子。”
秋管家不强留,只是作揖送别。
马车方才驶离,身后又有人来叫。
“走吧,莫要误了时辰。”
妙仙不解:“姑娘怕老夫人责备,尚在情理之中,可为何连夫人,都要避开不见?”
赵棠梨:“母亲疼我,见此伤,不知该心疼成什么模样。”
赵棠梨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惧,却独独怕,母亲为了她,受人折辱。
前世她落水受辱,母亲为了她,大闹门阀之家,被长安中那些文官笔,欺负得好生凄惨,最后还被差点被逼死,只得削发为尼。
世道对女子,皆无情啊!
赵棠梨带着白色的笠帽,可以藏去她肿胀的脸,上了夹板的手,也藏在宽大的水袖中,今日她刻意穿的白净素雅,远不像之前那般引人注意。
崔家老祖宗最尚女子学问之道,便在家中设立了族学,邀长安中二品以上官员女眷与氏族大家中的名门闺秀,入崔家族学求学。
女主惯来与崔家姑娘交好,自然是破例入学的学生之一。
而她则是因为琴技出众,赵家自荐而来。
红漆朱门外,一个偌大的崔字,像是能将人压没了去。四个门房别立左右,即便客人是个小姑娘,也礼数周全。
前朝的老物件也摆在门房内,丝毫不见珍重。
放眼瞧去,雕梁画栋,回廊和一座座拱门,将后宅院落分的一清二楚,甚至比市坊还要划得清楚。
这还仅仅只是后门,便可窥见崔家之繁盛,让人迷了眼。
妙仙抱着琴与赵棠梨两人站在崔家门口,站在台阶处顿足,妙仙:“姑娘?”
“走这边。”
穿过三道回廊,两座花园,赵棠梨才到了崔家后宅,但这儿明显并非闺阁女子的院落所在,四周往来许多家丁与书童,还有一两个姬妾在摘花,打量两人来处。
沿着曲折的小径,赵棠梨看着不远处,一对姐弟正在被赶出院子。女子容貌清秀,穿着淡青色的衣裳,一双细腰不盈一握,搀着她的弟弟穿着布衣,袖口处被洗得褪了色。
女子该是被推搡了,推她的男子该是她的夫君,衣裳发髻都未曾整理好,袖口却沾着墨汁。
女子被推在地上,不敢哭。
而她的弟弟挡在她前,挨了一脚。
见到崔家内宅事了。
妙仙试探的问道:“姑娘这路恐是错了?”
世人皆道姬妾如奴仆,动辄打骂发卖,便是崔宅这等门阀之家,自称当世风流,也如此。
赵棠梨皱着眉,收回视线,继续沿着曲折小径,府中活水,一路走至崔家族学。
“抄近道罢了。”
妙仙回头看自己走的这一路,哪来的近道可言,明明是绕路。
赵棠梨沉思,不久之前给她送那封假手书的丫鬟,便是这条路,将她带到了隐蔽处,后又送了她出崔家。
她今日重走一遭,除去崔家四爷院里的人,并未见到旁人。
可崔四爷是个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家中侍妾通房数不胜数,且最喜欢风韵犹存的寡妇,哪能有心思放她身上。
赵棠梨想不出个所以然,便踏进了崔家族学的学堂。
这女子族学,向来都以诗书礼易与女子德行为先,再佐以琴棋书画。
赵棠梨在这,是个数一数二的呆子,学不进一点,平素能逃学就逃学,除非是当朝琴艺大家董先生的琴艺课,否则是不来的。
今日准时到,这是破天荒的。
她坐在她那已经生灰的桌上,用帕子擦拭干净灰尘。
众人皆瞧着她,一是她今天准时到了,二是她今日穿得怪仙气的,其实赵棠梨生的好,当真是穿啥都好看的。
但之前她也知道自己貌美,只喜欢穿得花枝招展把别人都比下去,硬拉仇恨。
“你昨天在崔家闹了这般大的事,居然还敢来学堂?”
问她的是她爹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之女姜珠。姜珠在这儿年纪尚小,说话是个直性子,是难得对赵棠梨能够搭话之人。
赵棠梨:“我行得正,坐得直,为何不敢来?”
言毕,扫视四周,各人各有表情。
崔家的二姑娘崔枕,青衣儒裳,一根玉簪挽发,女生男相,风高气雅。
她正在温习着功课,她与崔琰并不出于一房,也不甚管这些男女亲爱之事,后续在崔琰与女主大婚后,更是出了家。
崔家虽然是大族,但这一脉子嗣并不繁盛,这学堂里除了崔二,没旁人了。
难道不是崔家人?
书中的故事在她死后便变成空白了,以至于除她之外的其他反派,都还未露出马脚。
“你今日为何戴着面纱?”
赵棠梨直言不讳,“脸上有伤,不便见人。”
“挨打了?”
姜珠的好奇心都快跳出来了,“谁打的你?谢玄晖?”
众人都知道谢玄晖看不惯她已久,昨天拉他落水,后续有瓜实属正常。
赵棠梨此刻不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
“你手也被打了啊!”
姜珠低头,吃惊的看着赵棠梨不能动弹的手,刚才还觉得是个好玩的事,现在便震惊不满了。
她扭头看向不远处坐着的女子,“梦疏,你家二哥约莫太过分了些。”
名唤梦疏的正是谢玄晖的妹妹,此时她正端坐着不语,谢玄晖昨日闹出那么大的事,如今正在被禁足呢,此等家丑她当然不能出去说。
但令她吃惊,赵棠梨怎么敢顶着这一身伤出门,就不怕人知道吗?
赵棠梨自然是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闹的越大,谢家长辈就不得不出面解决这些,所谓的小孩子的事情。
谢家侯爷出面,谢玄晖再怎么也不敢明面上折腾她了。
这暗戳戳的,可谋划的地方,便多着了。
“肃静。”
上午第一堂课,是一位太学老先生的课,是崔家特意请来,为女子们开智的。
老先生讲授诗经,见到今日人齐,也下意识的瞥了赵棠梨一眼,抽她道:“赵三姑娘,前些时候都未曾来,今日倒是来了。”
“背诵《诗经·小雅》中的《采薇》篇。”
赵棠梨身残志坚的站起来,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首诗正是那首骗人的手书中的。
众人哄笑声半响都未曾停下,姜珠更是笑出了眼泪,“赵棠梨,这是《蒹葭》。”
除去正在写字的崔枕,无心在听。其余在场十四名女学生,未曾笑的只有三人。
女主赵浮岚,夏国公府二姑娘夏嫣,以及谢玄晖的四妹谢梦疏。
女主之所以为女主,自然是不屑于这么卑劣的手段的。
所以,写信者在这两人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