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闲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一个梦吓醒的。可醒来后又想不起梦见了什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他望着树梢间微白的天空眨了眨眼睛,转头发现自己身边已经空了,丫丫早起了吗?
陈闲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就会很快起来。他翻身下床,利索地将吊床取下来卷好靠在车边,这才看见不远处的树根底下坐着的小姑娘,正抱着膝盖不知在做什么。
因为小姑娘还在闹别扭,陈闲依然头大,准备过去再跟她谈一谈。
走近后,却见她微抬着小脸,盯着空气比比划划,小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内容。
陈闲心下咯噔一声,心说不会是把孩子刺激成精神病了吧?奇怪的是,他竟然听不大清丫丫说出的内容,明明这个距离是完全能够听见的。
他忧心忡忡:“丫丫,你在和谁说话?”
小姑娘闻言转头看他,并爬起朝他跑来。大眼睛在圆圆的小脸上忽闪忽闪,单看表情并没有异状。
跑到陈闲近前,她仰头说道:“绿……没有,我没有和什么人说话。”
“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陈闲表示怀疑,又不好逼她太紧,便唤来小黑,叫她带着狗一起行动:“和小黑去玩吧,别走远。”
做早饭时,陈闲也在默默观察她,依然没有什么异常。然后他想起自己模糊久远的小时候,似乎也有在想象中跟虚空对话的情景,那时候应该是在玩伴家里看过宠物小精灵,成日就幻想自己也是训练家,收服全天下的小精灵,略微放下心来。
因为不想再给她压力,做完饭后,陈闲也没让她去叫漆宿雪,自己钻进了车里。
看到漆宿雪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睫毛扑闪着,像是还没睡醒,瞧着分外清澈懵懂。
陈闲靠过去,漆宿雪立即眼睛一转盯着他。
猫科动物都是猎食者,陈闲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沉默的对视中,陈闲觉得漆宿雪似乎并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在看他的脖子。
他哪里知道漆宿雪是在疑惑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拧断这家伙的脖子,反而以为他是在看自己的伤痕。他提了提自己的领子,想要遮住那道狰狞的淤青,笑着说:“别担心,都快好了。”
漆宿雪轻嗤一声:“谁担心你?”
死傲娇。
陈闲皮笑肉不笑地去抱他,故意道:“好啦,新的一天到来啦,小朋友早上起来该去尿尿啦。”
漆宿雪脸一红,张嘴想骂,然而晨起的体位变化却让他眼前一黑,好话歹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解决完生理问题,两人回来之后锅里的早饭也好了。
陈闲专门选了一个大石头旁边做饭,想让漆宿雪靠在上面,三个人一起吃早饭,把别扭都化解了。然而漆宿雪是个洁癖,不愿意坐在草地上;丫丫这小姑娘的气性也大,也还不愿意和漆宿雪坐在一起吃饭。
最终是丫丫抱着碗在树下吃的,漆宿雪回车厢吃的。
别说三人早餐,两人早餐都没了。
弥合矛盾的爱心早餐计划完全失败。
陈闲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对丫丫就是说:“月亮哥哥不是故意的,你得原谅他”,小姑娘梗着脖子愣是不说话,非暴力不合作;对漆宿雪又是说:“小孩子不懂事,你听见了就当没听见,也别放在心上。”漆宿雪便答:“不是我要放在心上,是她不理我”,陈闲又回:“你个大人还跟孩子计较吗?” 漆宿雪又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一早上陈闲像个陀螺一样在中间团团转,似乎完全忘记了被掐的人是自己。
后来上车赶路,所有人都挤在车厢里。这两也能一个坐在车前看路,一个坐在车后看窗,一句话也不说。陈闲没有办法,只能坐在中间做自己的事。
午后陈闲拿出地图校对路线,突然“嘿”了一声招呼道:“别愁眉苦脸的啦,今天我们有一个景点要看!”
漆宿雪听不懂他的现代语:“什么景点?”
“田鸡寺,听说很灵哦。”
“你信佛?”
“不啊,景点。”
漆宿雪的偶像包袱很重,就算没听明白,也不会再问了。陈闲又去跟丫丫说这个好消息,丫丫对他态度还是很好,大眼睛含着笑意眨呀眨,不过明显话变少了,似是不想出声让漆宿雪听到。
马车从一条野路拐向了一条更野的路,又行出三五里路到达一个峡谷,迎面竟是一条长长石阶。
地图也显示了,这庙建在山上。
漆宿雪透过车窗仰头望去,没好气道:“要爬山,我怎么去?”
陈闲早就想好了:“我背你。”
漆宿雪本来不愿意,忽然看到丫丫正拉着陈闲的衣角满脸不情愿地看着自己,心中的恶念一起,故意道:“行啊,那你背我。”
丫丫的小脸果然更臭了。
石阶歪歪扭扭地嵌在山壁上,不少地方被雨水冲得露出了碎石,不太好走,没走一会儿陈闲就把丫丫捞进怀里。他不由得再次感慨,这身体素质太好了,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依旧步履稳健,一点不喘。
越往上走视野越开阔,山野在脚下铺展开来,绿浪般的树冠随风起伏。山风变得强劲,吹得他们长发乱飞。在这阵大风中,陈闲似乎又闻见了那种焚烧梅花的异香。
爬到半山上,一只飞鸟从他们极近距离掠过,丫丫吓得搂紧他的脖子,漆宿雪突然伸手朝前一指:“看。”
陈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可见大片梯田的轮廓,层层叠叠,一条蜿蜒的河流盘绕其间,如同一道玉带闪着粼粼波光。
人间美景,只这一眼就让陈闲觉得不虚此行。
爬了近一小时,石阶变成土路,两侧植被渐密,远远可望见山顶寺门,陈闲放下丫丫让她自己走。
来到寺门之前,他们经过了一条挂满许愿牌的“姻缘道”——虽然陈闲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到寺庙来求姻缘。姻缘道上头如茵的树枝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系着红绳的木牌,高度合适,漆宿雪趴在陈闲背上,抬起手轻抚那些木牌,发出好听的丁零轻响。
踏上最后一级石阶,褪色的朱红山门近在咫尺,门槛被岁月磨得圆润发亮。
门前空地还散养着一些鸡,竟不怕人,踱着方步从他们面前经过,歪头打量着他们。
陈闲清楚地听见丫丫吸溜口水:“鸡!”
他连忙捂住她的小嘴:“小祖宗,你可别再说了。”
漆宿雪倒是慢悠悠道:“人家寺庙就叫田鸡寺,当然有鸡。”
丫丫看了他一眼,并不搭他的话。
几人都没注意,寺门墙根边上摆着几个陶碗,盛着清水和谷粒,小黑自来熟地凑过去嗅了嗅,竟和几只鸡一起乖乖喝起水来。
进入寺门,便见殿前广场左手边有棵歪脖松,一个年轻僧侣正在树下扫地,见他们来,合十行礼,继续安静地扫地。
看他对小黑的出现毫无异色,陈闲心下好感更甚——还是个宠物友好寺庙。
正殿门开着,能看见里头供奉的佛像,佛像身遭装饰着大簇大簇的金黄麦穗,这倒是挺新鲜,陈闲没在别的地方见过。
他背着漆宿雪,牵着丫丫,将整个庙都逛了一圈。小庙不大,建筑也简朴,只有两间正殿几间偏房,很快就逛完了。
最后他又绕回正殿前,进行一个来到寺庙的规定动作:许愿。
漆宿雪现在其实已经可以单腿站立,维持许个愿的功夫不成问题。他便将漆宿雪从背上放下来,在身边摆好,然后双手合十,对着浑身挂满麦穗的憨厚佛像叽哩咕噜地许了一通愿。
丫丫也在旁边有样学样。
歪脖松下有一张长石凳,陈闲将漆宿雪扶过去坐下,就听漆宿雪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今天的气氛实在有些紧绷,难得漆宿雪愿意主动展开话题,陈闲立即如实相告:“我许愿我们这一路顺顺利利啊,许愿丫丫健康长大,没病没灾。许愿小黑和小黄和大花也平平安安的……差不多就这样吧,不能许太多,太多神仙就烦了。”
“你说你不信佛。”
陈闲嘿嘿一笑:“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信一信,心理安慰嘛。”
礼尚往来,陈闲随口反问:“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漆宿雪道:“我不信。”
“哦。” 意料之中,古人是很难理解现代人动荡的玄学观的。
出乎漆宿雪意料,陈闲并没有就此评价他或劝慰他,仿佛这完全不是一件重要的事,反而话峰一转道:“哎呀,忘带水了。”
他看漆宿雪嘴巴有些干,回头张望了两眼:“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讨些水来。”
说完便朝着已经扫到另一个半区的僧侣走去,丫丫不愿单独和漆宿雪待在一起,自然是屁颠颠的跟在陈闲后面。
寺庙包揽了整个山顶,没有围墙,坐在石凳上,迎面就是山下的壮阔景色。
大风吹在脸上很舒服,漆宿雪的思绪也逐渐飘远,许多画面在他眼前飞驰而过——很多人,有很大的愿景,关乎遥远的天下,动辄便是造福黎民或生灵涂炭,那些宏伟的概念经年累月集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黑暗漩涡,他浑浑噩噩在其中生活了数十年,直到被押上无赦崖的那日,他都没有听人提起过哪怕一句“顺顺利利”,或者“平平安安”。
这种鸡零狗碎的东西,也配被称作“愿望”吗?
我肥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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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散养田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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