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闲拿着一把莲蓬在剥,剥出来的莲子放在旁边的粗瓷碗中:“而且陈大夫不是说了,要降心火,这莲子降心火最好,可清热了。”
在八曲村遇到的那位游医本姓陈,竟然是陈闲本家人。
陈闲因此更相信她,漆宿雪却更不感冒:“你信她的鬼话?”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陈闲把装了大半的瓷碗捞起来,递到漆宿雪手里,同时说出了最重点,“人家又没有骗钱。”
漆宿雪捧着碗:“干什么?”
陈闲理所当然道:“剥莲子啊。”
漆宿雪盯着碗里绿油油圆滚滚的东西,静默片刻:“怎么剥?”
陈闲没想到他连这也不会,但转念一想,他肯定是在仙门长大的,古人都信奉君子远庖厨,仙人不是更应该远?而且那些仙门应该都有食堂,漆宿雪见到的食材应该都是处理好的,这种原生态的好东西他可能确实没见过。
陈闲便剥了一颗给他做示范:“你看就这样剥开,里面的这个白色的才是能吃的,还有啊。”他又将白色的莲子从中掰开露出里面一段段嫩绿的小芽,“这个小芽是苦的,我倒是可以吃,不知道你和丫丫爱不爱吃,有空的话也可以把这个掏了。”
漆宿雪眉头一皱:“好麻烦。”
陈闲知道这家伙只能顺毛摸,也不再说什么,轻轻揉了下他的头,转头去处理其他食材了。
果然,漆宿雪抱着碗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地剥起来。
午后的天气闷热,蝉鸣聒噪,陈闲蹲在岸边,仔细清洗着刚采来的莲藕和菱角,洗好后用小刀利落地刮皮、切片,舀来一盆水将干香菇和笋丁泡上,淘洗了米上锅煮着,又从行李堆最下面翻出大蒸笼,铺一张用筷子戳出几个洞的大荷叶,码上糯米、白米、野蚕豆、香菇粒和切好的猪肉,撒上一层薄盐,再盖上一张荷叶,最后盖上蒸笼盖子,放在一旁等晚点再蒸。
这时他转头去看还在搞科研的丫丫,从她紧皱的小眉头就能知道复活计划并不顺利。
他走过去看,那颗躺在盆中间的石雕并无动静。
丫丫抬起头问他:“师兄,它怎么不活?是不是水还不够热?”
陈闲试了试水温,吓一跳:“可不能再加了,这都快开了。”
丫丫的两个小啾啾似乎都垂了下去。
陈闲心道果然没那么玄,又见不得丫丫难过,便牵了丫丫的手,道:“给你做个好吃的。”
丫丫很失望,但听到好吃的又高兴了。
陈闲把丫丫牵到岸边,挑了几朵荷花和几片荷叶,撕成巴掌大小,让丫丫帮他洗干净。自己用面粉、淀粉、少许盐和水调成稀薄的面糊,再把丫丫洗好的花瓣与叶片裹上。
然后他来到还在咕嘟冒泡的煮粥铁锅旁,借火很容易又升起一个火堆。
炒锅烧热、放入一大块猪油——他们现在是猪油大户,不必太过节省。
“站开一点。”陈闲嘱咐丫丫。
待猪油融化成清澈液体状,空气中便腾起细腻的油香,陈闲将裹着面糊的花瓣与叶片一一放入油锅之中,炸至酥脆捞出放入小簸箕,一半撒盐,一半撒糖,完成。
“锵锵——炸荷花!”
丫丫热烈鼓掌,呱唧呱唧呱唧。
“好香啊!好漂亮!”
陈闲把簸箕递给她:“去吃吧。”
丫丫开心地接过:“花花也可以吃吗?”
“我做的就可以。”陈闲道,“你尝尝好不好吃。”
丫丫捏起一片咬了一口,咯嘣脆:“好吃!”
丫丫端着簸箕去跟漆宿雪卖了一会儿乖、跟他分享了新零食,俨然已经忘记了失败的科研。不多一会儿,又带着小黑小黄两大护法玩去了。
四下里忽然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风掠过荷塘的沙沙声。
漆宿雪一边剥莲子,一边用余光注意着陈闲,那人连着忙活了许久,现在坐在池塘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东张西望,肩膀的线条紧绷着,似乎处在一种非常紧张的状态中。
这一世相处下来,陈闲表现出的样子——至少装出来的样子是很温和可靠的,漆宿雪没见过他这种草木皆兵的窝囊样,看着不爽。
他把最后一颗莲子里的嫩芽挑出来,开口道:“剥好了。”
他忽然出声,陈闲吓得一个激灵,略有些恍惚地接过去:“哦好,谢谢。”
漆宿雪趁机问:“你怎么了?”
陈闲还在状况外:“什么?”
“你怎么了?”漆宿雪的话依旧不好听,“看你脸黑成什么样了?昨晚没睡?”
陈闲挠了挠头,又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一圈,不太好意思,他知道自己多半是ptsd了,可是没法控制:“我总觉得还会有野兽……”
漆宿雪:“这算什么事?在周围贴几张驱兽符就成了。”
陈闲一听:“驱兽符?”
是啊,明明在《日用符箓小集》看过,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他在回忆木匣子那一堆符里面有没有这一种,嘟囔出声:“如果没有可以进城买一些……”
漆宿雪却道:“买什么?画呀,我不是说了可以教你。”
陈闲对自己的画符能力没什么信心,冰魄符引火符这种小符就算了,就算效果不佳也不会死,驱兽符这种事关人身安全的东西还是货真价实一点为好,遂道:“我这不是还没开始学吗?要不你先画两张用着?”
漆宿雪语气平淡:“我现在用不了灵力。”
陈闲一怔,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画的符效果不佳,不单是笔法问题,更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用“灵力”。
看过那么多文艺创作,让他理解“灵力”的意思并不难,可要真的运用又是另一回事。
时间不早,他一边琢磨一边动手做菜。
他首先要面对的一个问题是:自己到底有没有灵力?
灵力是跟着身体走的,还是灵魂?
如果是前者,那大概率就有。原身是青婴山首座弟子,灵力应当不弱。可他要如何调动?直截了当问漆宿雪么?万一被看出壳子里换了人……漆宿雪会不会把他送去搞研究?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不会。毕竟做研究哪比得上有个任劳任怨管吃管喝的铲屎官?
也不一定,他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来预判漆宿雪的,这太冒险了。
而如果是后者,这所谓的灵力是跟着灵魂的,那他来的那一刻,“陈闲”的灵力也许已经随着原主的意识消散了……
做菜对他来说是一种放松,一边做还能让头脑更清晰,思维更活跃。他的思绪转眼之间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手下的动作却有条不紊、不紧不慢。
忽然,漆宿雪扬声喊道:“丫丫!”
陈闲握着锅铲的手一抖,下意识觉得可能出事了,毕竟漆宿雪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地讲话。
好在他回头的时候漆宿雪继续接道:“快来看!它活了!”
陈闲便闻声把目光放回装着卡皮巴拉的木盆。
灌木丛一阵乱晃,丫丫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头发和裙摆上沾满了草屑:“真的吗真的吗!我要看我要看!”
小黑表示自己也很感兴趣:“汪汪!”
连大花也慢慢悠悠靠了过来。
在十双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视下,盆里的石雕真的发生了变化。
先是水面泛起了一丝极细微、极细微的涟漪。然后石雕表面的石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浅淡,小兽背壳上的瘤状凸起变成了橘红色,像是在吸纳温水的热量。
咕噜。
一串气泡从水底升起。
它在呼吸。
下一刻,它在水中扑腾了两下,然后爬起来,脑袋冒出水面,黑眼睛湿漉漉地观察四周,小嘴虚空嚼嚼嚼。
这场面对在场大多数人都可称奇幻,陈闲更是被惊得说不出话,一时间世界似乎静止了。
这时姗姗来迟的小黄越众而出,两个慢条斯理的家伙相遇了,互相闻闻彼此,然后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丫丫恍然回神,惊呼:“真的活啦!”
陈闲也是叹为观止:“真的是真的……”
漆宿雪看着丫丫神情温柔、唇角带笑,话语却依然冷淡:“还能有假?”
陈闲推测道:“它是不是要在一个很精准的温度才能活过来?”
漆宿雪耸耸肩:“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很少见的异兽,我也只在《万兽经》中读到过。”
“它好像想出来!” 丫丫看着挂在盆边上不去下不来的小东西。
陈闲问漆宿雪:“…… 你之前说他叫什么来着?”
“暖鼋。”
“哪个暖?哪个圆?”
漆宿雪:“……”
哪个圆对小文盲来说无关紧要,她现在在考虑更重要的事情:“怎么办?我们要把它送回家去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个小东西往回走几百里路?陈闲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下一秒又意识到自己的丑恶,含糊道:“它看起来也一般想回去吧……”
这话倒也不完全是胡诌,那小东西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漆宿雪,因肚子卡在盆沿上,四肢在半空中划拉着,是恨不得飞到漆宿雪身上。
陈闲看不下去,直接把它捞起来放在漆宿雪膝盖上,触感有点像他想象中的穿山甲壳子。
这下好了,它如同到了天堂,直接往漆宿雪怀里钻,那它当时是怎么跟着他们上车的也就破案了——漆宿雪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使得它偷偷爬到漆宿雪怀里睡了,因为缺水,就在漆宿雪怀里变成了石雕。
漆宿雪拎着它的后颈给揪起来,瞪了陈闲一眼,又对上丫丫眼巴巴的样子:“那就……养着?”
丫丫:“耶!”
陈闲也说不上是不是松了一口气,比起重走千里路多捡一个东西是要好一点吧?
他认命道:“那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丫丫毫不犹豫:“小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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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炸荷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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