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白挡住参辛的手，那手五只纤细，指腹上有一层薄茧，他看着参辛只说了句，“参小姐此举不妥。”
参辛借势把手放在沈秋白胸口，默默用力撑着。
脚步落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在耳边响起，那些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抬起手中的刀胡乱砍几下周围的灌木。
沈秋白的身上落了一层枯枝叶子，一呼一吸间带着脖颈处痒得不行，却也只能忍着不动，连呼吸声也慢了许多。
参辛这个姿势也不好受，她的手臂受了伤，撑着自己就有些勉强，还要分出一只手抵着上面的沈秋白。可上面那人的呼吸还时不时打在自己脸上，伴着阴冷潮湿的空气，她有些难耐。
沈秋白转过头看向上面，他的四肢有些僵硬，下面不断传来的温热让他想立刻逃离。
地上的积雪被人踢下来，沾湿了发丝。
送走一波又一波杀手，沈秋白暗松了一口气，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背上的伤口被寒风吹的已经麻木。
上头没了动静，参辛紧绷的身体还是没有松下来。他们在这小沟一隅默默对视着，生死对峙的念头在眼眸流转间逐渐淡了下来。
参辛眸间镇定，没有移开目光。
她光明正大的看着他。
沈秋白有些难受，他在身下人的注视下活动脖颈。这一动，更显得他心绪凌乱。
“他们都走了。”沈秋白清一下嗓子，泰然自若的出声，“我们能出去了。”
参心没有搭话。
沈秋白也僵在那里，这样子不上不下的，自己还使不上力。胸口上参辛的手还没有移开，他转头吸一口冷气，平复下胸口里的那团燥热。
他的心里生出别样的心思。
这时离得又近，参辛身上特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后背上的伤痛，让他本能的想起上次在聿都城外的雪窝子里上药的情景。
沈秋白借着寒风散身上的热气，察觉到参辛放在胸口上的手在用力，一下把自己推出去。
他坐在地上装模作样的整理衣领，岂料手上一疼，人已经被飞出去了，挨着灌木在雪地上滚了几圈。
身上被沾满积雪，寒风一吹，脑袋里顿时清醒过来。
沈秋白抓住参辛，随后抬臂挡住参辛的腿，落地前稳住自己的身子。
“参小姐想要杀人灭口？”寒风再一次吹走他的坏心思，让他又成为那个温润的大人，他看着快要到跟前的老者，说：“杀了我，出去后不好交代啊。”
参辛被他挡住脚，握住他被血染红的手，漫不经心的找那颗勾人的红痣。她唇间带笑，说：“哪能呢，我还要带着沈大人出去当证人，好让皇上给我个官职当当。”
“我就说，参小姐无利不起早，原来是在这等着呢。”沈秋白抽出自己的手，眼里像是看透了参辛。
参辛眉间带笑，她扶着一旁的树站起身，看着沈秋白毫不客气的伸手让自己帮他，也没有动静。又开始垂眸看沈秋白的手，然后在地上抓一把雪抹在他手上，把上头的血迹都搓干净了，露出自己心心念念的红痣才罢休。
“文人重修养。”参辛拉起他，说：“这双手千万要养好了。”
说完也没有看沈秋白的反应，转身去找等在一旁的老者，铺面的寒风吹开她的衣袍，来回想的那颗红痣也散在身后。
参辛收好钢刀，眼里狠厉，说：“该回去了。”
那老者拦住她，拨开自己的长发又看一眼她，在参辛的问询声里隐入林间。
沈秋白慢着步子，说：“这林场深处有个驯兽场，想必那老人家就是住在那里。”
参辛回头默默的往前走，沈秋白抬头看着头上的树枝子，问道：“参小姐养的鹰怎么没有跟来？”
参辛停住脚步，这鹰向来是跟着主人家，可这天都要亮了还是没见踪影，定是在林场外被绊住了。
敬宜帝坐在火炭旁，咳声不断。眼看着风雪小了下来，参辛和沈秋白还是没有出来，心里不免烧出火来。
参辛和沈秋白引杀手进林子后，他们想快速撤出去，岂料后面又冲出来一批。现在他被困在林场旁的小殿里出不去，外面的喊杀声一直不断。
“皇上，外面已经被禁军稳住，”韩江冲进来，说：“天亮之前，臣送陛下回宫。”
敬宜帝被人扶着起来，说：“你派人去林场寻沈大人他们二人出来。”
韩江跪在地上领旨，在一众大臣的面面相觑里走到殿外。
敬宜帝指着他们，说：“众爱卿受惊了，趁着新年回去好好修养两天，手头的事务就都放下吧。”
一众人被拥着走出门，被血染红的地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一旁的空地上堆满尸体，他们掩着唇匆匆走上来接的马车。
宋瑾禾站在下面，原是马车不够，她自己只顾着让年老的大臣先走，一时忘了给自己留一辆。
“皇妹要是不嫌弃，就坐我的马车一起回去吧。”大皇子宋瑾之探出头，说：“天寒地冻，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宋瑾禾没有客气，坐上马车。
宋瑾之先开口，说：“要变天了，皇妹身子不好，要多多注意。”
“多谢挂念。”宋瑾禾卷好帕子，说：“皇妹会好好的，等着看园子里的牡丹花开。”
宋瑾禾不想过多搭理，只是随口敷衍过去。
宋瑾之笑一下，眼睛亮起来，说：“皇妹喜欢，等生辰那日，我送给皇妹。”
牡丹是万花之王，宋瑾之看着眼前的丽人，只有用雍容华贵的牡丹才能配得上眼前人。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来到城门，门口四下寂静。韩江走在最前面，握住手中的钢刀，问守门的葛渊，“今夜城内可有什么异样？”
葛渊收好刀，回答道：“没有异样。”
“召集你的人手，除了各个城门外的守卫，其余的全部出动，把皇宫层层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随后，他又补了一句，“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说完便打着头阵朝皇宫去，这次的刺杀分明来了两波人。头一波的杀手是奔着参辛去的，他们招式狠厉，一点余地都不留。可第二波没有一点真把式，仗着人多胡乱出来砍一通。
葛渊调遣好人手，带着一众人骑马追上韩江，看着韩江身上干涸的血，说：“都安排好了。”
韩江转头看他，胡须凌乱，有些浑浊的眼里写着波澜不惊。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他，一个从进都起就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
到了皇宫，敬宜帝躺在床上，外面的大臣不敢回去，又是哗啦跪了一片。他们相互交换眼色，又都在宋瑾之的身上停留下来。
里头的太医忙进忙出，忙活了好一阵才稳住敬宜帝，不让他咳嗽。
敬宜帝缓了一阵，他让人都退下，只留下从小伺候的贤忠公公。
贤忠公公刚生好碳火，敬宜帝就招呼他过去，两人走到窗边。
风雪已经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敬宜帝指着窗外，气息不稳说：“朕真的老了，越发压不住他们的心思了。”
贤忠公公苦着一张脸，说：“皇上可是万岁爷啊！”
敬宜帝笑笑，说：“都是哄朕的把戏，有人觊觎朕的皇位，巴不得朕早死。”
天边泛起金光，和着漫天明亮的积雪一起照在这个老人的身上。寒风吹得他抖动起来，单薄的身子很难在撑起一个偌大的王朝。
参辛拖着沈秋白往林场外面走，渴了就抓一口雪放嘴里让它融化，冰冷的雪水激得人脑袋清醒。
沈秋白在后面颓废的跟着，被时不时喂进去一口，冻得嘴唇发紫，手脚开始僵硬。
他们两个靠着东边升起的一丝金光才辨别出方向，这时候雪停了，但太阳升起来，雪化时只会更冷。参辛哈着气，转身用绳子把两人绑在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这时候要是遇到追来的杀手。”沈秋白在后面仿佛断了气，说：“我们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参辛喘着粗气，说：“本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可不愿意与外男死在一起。到时候，我就自己跑。”
沈秋白扯动一下嘴角，刚想说什么，就被参辛捂住嘴扑倒在地上。
参辛在他耳边低骂一声，说：“真是个乌鸦嘴。”
耳边响起马蹄声，震得身下的地都在抖动，一旁树枝上的雪花落在两人的身上，他们只能猫着腰躲在树后。
参辛握住钢刀，安抚道：“不是昨晚的杀手。”
沈秋白白着一张脸，说：“听这动静，人应该不少。”
参辛刚要动作，外面的人已经察觉到什么，喝道：“前方何人？出来！”
参辛与沈秋白交换眼色，两人把脸抹黑，走了出去。
前面众人骑着高头大马，腰上挂着的钢刀在雪地里射出骇人的银光。
前边一排人已经把弓拉满对着他们两个，有人大喊：“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参辛站在前面，沈秋白站在她身后，身体冻得发抖。
参辛开口说：“小的是宫里伺候的下人，昨夜被杀手逼到这林子里了。”
那一众人闻言放声大笑起来，指着不停发抖的沈秋白说：“他是怎么回事？”
参辛说：“被吓破了胆子，不敢见各位大人。”
为首的人见他们没有威胁，便跳下马走了过来。参辛瞬间绷直了身子，沈秋白受了伤，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他们靠近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人走到他们面前，沈秋白忍得脸色发紫，身子不受控制地开始动，“哇”一口鲜血吐在那人脚边。
——遭了！
“你们不是宫里的下人！”那人高喊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林间响起鹰鸣，雏鹰振翅飞来，掠过层层的树枝，还不忘啄瞎那人的双目，来到参辛身边。
身前的弓箭手已经松了弦，“嗖”得一声来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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