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街的霓虹灯牌同时爆裂，谢兰星的工牌弹出红色警报：
“三途川水位异常上涨，请所有阴差协助疏散往生者。”
他转身要去抓庄文南，却摸了满手冰凉的雾气。
浓雾中传来庄文南带笑的耳语：“关东煮，换我帮哥哥抓十只怨灵好不好？”
一定是监察司的人干的，这几年双方高层想法不合。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暗地里较劲已经有几百年了。
谢兰星的电动三魂车撞飞第三个水鬼时，终于看清雾中那道身影。
庄文南漂在汹涌的忘川河面，广袖翻飞如鹤翼。他脚下延伸出鎏金色的光脉，所过之处，暴动的怨灵竟化作红莲朵朵。
谢兰星锁骨下的胎记突然灼痛。
以前再次浮现出全息：共生契·魂玉共鸣。
“小心！”
他吼出声的瞬间，潜伏的监察司阴差射出锁魂箭。庄文南恍若未觉地抬手接箭，箭矢却在触及他皮肤的刹那融成金粉。
庄文南回眸时的神情让谢兰星浑身发冷。那不是撒娇讨要关东煮的庄文南，而是某种高居云端的古老存在，在垂眸俯瞰挣扎的蝼蚁。
锋利的眼神又是一瞬，谢兰星来不及品味。
“哥哥……”庄文南瞬移到他身后，下巴搁在他肩头，“你说监察司的箭……”冰凉手指探入他衬衫衣领，按在锁骨处所谓的胎记上，“和刺穿你心脏的那支，哪个更疼？”
不知道庄文南在说什么，说得认真，又像是梦呓。他孟婆汤兑水了？
谢兰星太阳穴突突直跳得生疼，记忆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像是很久以前梦见过的场面。等他回过神时，庄文南正乖巧地趴在他背上哼歌，监察司的人马连同暴动的怨灵全都消失无踪。
庄文南濡湿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我们回家吧哥哥，文南好困……”
帮忙充了业绩，总要道谢，谢兰星爽快地答应了：“好。”
“背我，哥哥。”
“行。”
谢兰星没看见自己后颈浮现的鎏金符咒，正与庄文南锁骨下的红莲印记严丝合缝。连接鎏金符咒和红莲印记的，是火焰般的雾。
还没等背着庄文南走到三魂车边，他就已经睡着了，这里离家不远，为了保证庄文南的睡眠质量，谢兰星干脆弃车走回家。雾气也在到家后消散了。
次日晨会，谢兰星被点名表扬。
科长敲着投影幕布冷笑：“昨夜三途川事件，某些同事的述职报告比孟婆的汤还寡淡。”
他忽然指向谢兰星：“你说协助者是个普通游魂？”
监控视频开始播放。画面里，谢兰星独自在河畔净化怨灵，而真实发生过的鎏金光脉与红莲全都无影无踪，包括他背着庄文南回家那段也没有了。
“鉴于谢专员超额完成本月KPI，特批三天带薪假。”科长话锋一转，“正好带新同事熟悉环境。”
散会后，谢兰星捧着豆浆蹭他手背：“哥哥昨晚好厉害……”
庄文南忽然被谢兰星拽进消防通道，被抵在墙上的小鬼还在笑，直到庄文南扯开他衣领——原本锁骨处的红莲印记，此刻变成了鎏金鬼纹，每个小鬼都会有的鬼纹。
“怎么回事？”谢兰星揪住庄文南的衣领，“你到底是谁？”
庄文南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冰冷寂静：“是哥哥把我从水里救出来的呀……要是害怕的话……”
整栋大厦的灯光突然熄灭。
在应急绿光里，谢兰星依稀看见庄文南眼底浮起血色：“就把我拴在哥哥的镇魂索上吧，要最紧的活结……”
庄文南的腕带在检测仪下泛起涟漪，谢兰星正盯着屏幕上的《异常能量体收容条例》出神。第七条第三款明晃晃写着：检测到魂玉反应应立即上报监察司。
可是和监察司高层关系不好……
“哥哥的手好凉。”庄文南忽然把脸贴在他掌心，睫毛扫过功德簿的烫金封皮，“需要贴贴取暖吗……”
一个瓷器，明明冰得要死。
不过谢兰星已经习惯了庄文南的黏人，全当养了只猫。
一旁的检测员推了推眼镜：“魂龄检测结果……二十年？”
她敲打键盘的手在颤抖，监控镜头里庄文南的倒影分明是白骨森森的人骨形态。
活人到死人，死人到人骨，人骨完全腐烂后到魂灵，进化改造后就变成小鬼。
一个人，不，一只鬼，不，一……
一个客观存在的事物，怎么可以同时拥有人骨、魂灵、小鬼三种形态？
真是见鬼了……
太荒诞。
谢兰星抓起报告就要走，却被拦在安检口。虹膜扫描仪闪烁着红光：检测到未登记共生能量体，执行B级隔离程序。
什么情况？出不去了？
“麻烦让让。”
庄文南笑着，指尖划过合金闸门，刺耳的金属溶解声中，他转头对目瞪口呆的安保，眨眨眼：“给它算工伤吗？”
安保：“……”
谢兰星：“……”
庄文南拉着谢兰星走过闸门，回头望向被破坏的地方，耸耸肩：“好吧。”
谢兰星看他转动着指尖，原先被破坏的闸门已经修好了，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会点“魔法”的小鬼不少，但他这样的谢兰星和安保都是第一次见。
谢兰星只觉得以后要盯紧这人……万万不能让他弄出任何事端，否则自己的工作恐怕要保不住了。
陶奇正常过闸门：“你们还没走啊？一起吃饭吗？”
“好啊。”庄文南笑笑，“哥哥……我有点饿了。”
“……走。”
要盯紧他。
食堂的味道和卫生都还可以，所以在食堂就餐的员工很多。陶奇被不小心撞到，刚刚好的餐盘掉在地上，她脖颈处的青紫掐痕正在渗出细细的黑雾，眼睛也变成复眼状。
庄文南抢先扶住了陶奇，掌心盖住她眼睑：“粉底花了哦。”
谢兰星看着刚刚冒头的怨气从少女掐痕处流向庄文南的指尖。
他猛地拽过庄文南，顺便开了结界，将他们和食堂里的其他人隔绝开：“松手！”
庄文南轻笑一声捏碎结界，周围恢复喧闹。谢兰星再抬头时，陶奇正正常不过地抱怨番茄孟婆汤太酸，仿佛刚才的异变只是幻觉。
“哥哥的领带……”庄文南倒在谢兰星怀里，“有点松了。”
谢兰星皱眉：“……起开。”
虽然陶奇在对面边回科长信息边喝汤，周围其他同事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但小鬼躺在地府职工怀里，本就不像话。
别的小鬼看到地府的职工，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来。而怀里这个人，简直胆大包天。
“哥哥刚才拽得好用劲……有些疼，起不来了……”庄文南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真受委屈了一样。
也是，这人上辈子是个瓷器精。
瓷器嘛，一直都是被人好生供着的，哪里经得起一点磕磕碰碰。刚才情急，可能确实没注意手上的力道。
谢兰星理亏。
“这边的手有些使不上劲，哥哥可以喂我吗……”
理亏的谢兰星拿勺子舀了勺汤，吹两下，送到庄文南嘴边：“张嘴。”
庄文南笑笑，坐好：“谢谢。”
“……不用谢。”
小鬼还挺有礼貌。
陶奇关掉手机：“星哥，明天……？？？”
她没看错吧？！星哥和小鬼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为小鬼吃饭的那种？
“别误会！”
“明天怎么了？”
谢兰星和庄文南几乎同时开口。
看庄文南这么淡定，谢兰星也不好面露难色，下属还在。
他看着陶奇，强装淡定地吹吹汤，又喂了一口庄文南：“明天怎么了？”
“明天……明天……”
谢兰星感觉勺子被压下去，又很快松了劲。
庄文南咽下汤：“明天有任务？”
“嗷！对，对对对……”陶奇一拍脑门，“科长刚才发信息说，明天有一项外勤任务，要去一趟城隍庙旧址。”
“去人间吗？”谢兰星看见庄文南两眼发光，似乎很期待，“我是好鬼，能……带上我吗？”
“科长要求带上你。”
饭菜已经吃得差不多，谢兰星放下碗筷：“这几年监察司行动越来越胆大，应该很快就要得意忘形了。”
陶奇听说过很多监察司和其他部门的“爱恨情仇”，但都巧妙避开了核心矛盾不谈：“星哥，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谢兰星打断，“但是不方便说，你还只是个实习生。”
陶奇一脸遗憾，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谢兰星作为前辈有些不忍。
“不过你表现还可以，不出意外是可以传正的，不如趁这个机会跟你说了。”
陶奇立马来了精神。
“和人间不同，地府最高的机关是监察司，职员统称判官，现在很多事情都用判官笔代替了，这个等你正式入职后会了解。”谢兰星说得细致，陶奇和庄文南听得认真。
“简单来说就是，其他部门能做的事情，监察司也都能办到，不过主要负责处置违规阴差，维护阴阳秩序，毕竟没人想给自己找事干。”
“听科长说，在我来到这里后，新增设了记忆管制，比如审核孟婆汤投喂量、清除意外恢复前世记忆的魂魄、在往生殿安装记忆过滤器，防止轮回者携带前世执念。”
“自那以后，高层的领导分成了两派，不过两派的斗争没人说得清楚，也看不透。有一种说法是，他们在争论是否保留部分甚至全部记忆。但其实失去的记忆都被储存在往生管理局的一个地方，据说，我是说据说，因为没有人试过，如果想要的话，可以放弃轮回去交换。所以用也有一种说法是，管理记忆的人选未定，双方在争夺管理权，其中有一方，你应该知道。”
谢兰星看着陶奇眼睛：“韩啸。”
“我知道他，看起来很和蔼的长辈。”
“还有一种说法是，以他为首的派别想借助人们对人间的记忆，在人间发家。毕竟是已死之人，在地府生活这么久再回到人间，是很难的，而且手段肯定难看。”
“科长和多数人一样支持另一派，以楚昔为首，主张记忆由被选举人轮流看管，谁也不动。”
陶奇面露疑惑：“很多人支持……为什么我听说针对我们净化科更厉害些？”
谢兰星解释道：“因为记忆只有净化后才能被利用，所以对韩啸而言，净化科的偏向尤其重要。但是他又是个很要强的人，不擅长劝说，反而喜欢制造麻烦，折腾净化科，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们改变想法。所以很多事情即使知道是他们干的，我们也没有把柄，只好每次把本该没有的麻烦解决掉。”
“……”
一直没说话的庄文南开口：“现在出发？”
“出发！”陶奇从座位上跳起来，“昨天晚上星哥一个人大战那么多怨灵，我们全地府最强，哪里会害怕他们！”
谢兰星看向庄文南，此人默默奉献，正笑嘻嘻地配合陶奇鼓掌：“是啊，哥哥昨晚好厉害。”
“……”
这话对吗？
对吧……
昨晚的事好像有些记不清了，也正常，天天熬夜加班记忆力肯定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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