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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好风如酒。
谢清徵抱着竹子，茫茫然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站起身，行礼，轻声道：“长老，好久不见。我是来疗毒的……”
莫绛雪坐在碧潭边上的茶桌旁，给自己斟了杯茶，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谢清徵凝神打量莫绛雪，乌发雪肤，容颜冷艳，没有半分苍白虚弱之态。
她的伤，是不是彻底痊愈了？
这一年里，她总在闭关疗伤。
虽然她总说“无碍”，但谢清徵始终记得，那一日，她苍白如纸的脸色，虚弱得像是一道随时会散去的轻烟。
谢清徵借着几分醉意，走过去，问道：“长老，您实话告诉我，去年您究竟是怎么替我疗毒的啊？”
莫绛雪横她一眼，冷道：“不是和你说过，不许再提这件事么？”
谢清徵嗫嚅道：“那、那我从没和别人提过……我只和你聊，这也不行吗？”
“不行。”
谢清徵道：“我听说了很多你的事，你是蓬莱入世历练的隐修，你一战连败九十七名金丹期高手，你与人切磋从未有过败绩，你外出除祟从未受伤……可你这次好像伤得很严重……是因为我的缘故吧？我身上的毒，究竟有多厉害？为什么会将你伤成这样？”
莫绛雪目光淡淡地瞧着她：“你话真多。”
谢清徵脸色一红，磕巴道：“和你已、已经算少了。”
平常她和同门待在一处，能叽叽喳喳说更多的话。
莫绛雪移开目光，想要支开她：“过去的事，没必要打听，去疗毒。”
谢清徵摇摇头，醉眼朦胧，轻声道：“不要。长老，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我想和你多聊一聊天。”
莫绛雪秀眉微蹙：“你——放肆。”
从没人敢和她说这种话，若换旁人说这种话，她大抵会拂袖而去，偏偏这少女的神态没有半分轻佻，亦不是轻薄，而像在说一件再认真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谢清徵看着莫绛雪，诚恳道：“长老，我真的经常想你，很担心你，今夜看到了你脸色好了许多，我才觉得放心一些。”
莫绛雪冷哼一声，神色冷淡地饮茶，并不回应。
好肉麻。
没有回应，谢清徵也能自顾自地说下去：“长老，您今晚是特意来这里等我的吗？”
是最后一次来这里疗毒了，下个月就要内门考核了。
莫绛雪沉默片刻，道：“不是，今日正好出关。”
“哦……好吧，您一出关就遇见我了，那我们也算有缘了。长老，一年没见了，您看我，是不是比一年前高了不少？”
莫绛雪瞥了她一眼，仍旧是冷淡地一声“嗯”。
是比初见时高了许多，不再是瘦骨伶仃的病弱模样，在未名峰教养一年，褪去几分懵懂，越发显得人如芝兰，额前一抹朱砂，黑白二色道袍，更添三分清逸出尘。
喝了酒，面色有些红润，眼神有些迷离，话也比平常更多：“长老，我突然想到，我娘是天枢宗的人，天枢宗的宗主是我娘的师妹，听说还是自小和我娘一块长大的。如果最开始我被接去了天枢宗，您会不会亲自去天枢宗接我来疗毒啊？”
天枢宗远在逐鹿城，而缥缈峰在东海之上，两地相隔千里有余，她们这些前辈高人，御剑而行，几盏茶功夫便到了，自己刚入门时御剑术使得磕磕绊绊，一不小心还跌下来过，莫长老总不能让自己慢慢飞过来吧。
莫绛雪觑她一眼，淡道：“不接，自己飞。”
“那那那，我要是飞一半摔死了怎么办？”
“那就让天枢宗的人为你收尸。”
谢清徵扑哧一笑，道：“我不信，最开始你肯定会来接我，就算你不来，也会派璇玑门的仙鹤来。”
她之前觉得门派的仙鹤好吃懒做、喜欢捣乱，不知养来做什么，直到某天，看见它们驮着几个受伤的师姐回门派，才知道还有这用处。
莫绛雪没有接话，给她斟了一杯茶，试图让她醒醒酒。
被自己说中了，谢清徵又是微微一笑，她见好就收，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絮叨：“不知道谢宗主为什么不肯接我去天枢宗，不知道她和我娘的关系好不好，我见了她，应该怎么称呼她呢？她要我留在璇玑门就好……璇玑门……璇玑门其实挺好的，我喜欢这里……”
她絮絮叨叨，同莫绛雪闲聊这一年来的所学所闻：
什么刚开始学御剑飞行时不小心摔下来过，腿折了半个月；
小狐狸的灵元修复可以同她一块修炼了，它喜欢在月光下修炼；
璇玑门的师姐都很照顾她这个最晚入门的小师妹……
总而言之，就是过得很开心。
适逢乱世，门派里收留了许多落难的孤女，师姐妹之间互相关照爱护，平日里一同练剑修行、嬉笑玩闹，便好似同胞姊妹一般。
她没了七岁以前的记忆，整个童年都是在寥无人烟的温家村度过，还从未感受过这般热闹温馨的氛围。
她不知道别家门派的师姐妹是如何相处的，总之，在璇玑门中，她感受到最多的是温暖。
她感激莫绛雪把她带回了璇玑门，也很感激掌门收留了她。
说到最后，她问莫绛雪：“下个月的内门考核，你会过来吗？”
莫绛雪颔首道：“会。”
她的话不多，神情也颇为寡淡，但旁人同她说话时，她总会给出回应。
冷淡而不失涵养的一个人。
谢清徵认真道：“我最近的模拟考核，都是第一，你是修真界的天下第一，那我就要当未名峰的第一，这样，你才能看得见我。”她又提醒道，“内门考核，我若夺魁，你就要看一下有没有收徒的机缘喔。”
“你的话太多了。”莫绛雪不置可否，指了指碧水寒潭，再次命令她，“去疗毒。”
“好吧，总之，别忘了要考虑收我为徒。”谢清徵喝下杯中茶水，淡淡的梅香冲去了几分醉意，她晃了晃脑袋，走到碧水寒潭边，静坐，炼气，疗毒。
清冽的灵气引入体内，在奇经八脉间流转，五脏六腑内的最后一丝黑气彻底消散。
莫绛雪坐在一旁，掩唇轻咳了一声，闭上眼睛，内窥，体内的黑气比之一年前，浓郁许多。
翌日，谢清徵从入定状态中醒来，已不见莫绛雪的身影。
她仰头望向山顶，忽然之间，有几分恍惚：昨夜，究竟是她醉后的一场梦？还是真的见到了莫长老啊？
望了好一会儿，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御剑飞回未名峰。
*
三月初一，内门考核正式到来。
考核的场地设在未名峰，除了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许多内门的师姐师兄都会过来凑热闹。
几千人聚集在未名峰上，交谈声、嬉笑声此起彼伏。
外门的年轻修士，热火朝天讨论考核后的去处，有的想去缥缈峰，有的想去紫霄峰，还有的想去青松峰：
“赌一赌搏一搏，说不定就能被莫长老看中，拜她为师了呢！”
“我听师姐们说青松峰沐长老脾气不太好，但她对自己人很好！”
“水云峰的蓝昧长老是沐长老的好友，都是护短的性子，只不过她经常外出云游，不怎么收徒。”
“我要去学琵琶！赤霞峰的丹姝长老为人风趣随和，又弹得一手好琵琶……”
“千万不要去绝情峰，听说金肃尘长老严厉又古板！”
……
“咚咚咚——”未名峰的钟声响了九下。
场上瞬间鸦雀无声，众修士敛声屏气，抬头看去，掌门萧忘情携着五位长老御剑飞来，衣袂飘飘地落在擂台边的高座上。
未名峰上，所有修士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集中在那位客卿长老的身上。
她一袭白衣，如风拂玉树，白衣之上的那些红色暗纹，犹似丹顶鹤身上的那一抹赤红。
她的容貌被白纱帷帽遮得严严实实，众修士分明只能看清她的绰约身姿，却仍是痴痴地望着她，只觉她那缥缈出尘的气度，不似凡尘中人，倒像是飞升上界的神祇。
谢清徵站在人群之中，抬头仰望那道清冷出尘的身影。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渺小得就像是江河中的一粒小水滴，只能远远地仰望那轮高高在上的明月。
明月偶然将身影投到了江水之中，她却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伸手触及。
自己当真可以拜她为师吗？
可以的，你们是师徒，是道侣！可以贴贴的道侣！小谢你要当自己的师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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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拜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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