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再给我讲讲1103前主人的故事吧。”
护士有些惊讶,“夫人还在意那张照片?”
1103是女人在安莹疗养院的住所,条件与独立别墅无差。前不久章之确在衣帽间的夹缝里发现一小截胶卷,柯达Ektachrome 64,千禧年间盛行,现在已经停产。
是张全家福。右边站着一个女人,左边站着一个男人,左右手牵着个四五来岁的女孩。
东西很快被收走,安莹的负责人也来亲自和她道歉,说是他们打扫不周,让前房主的旧物出现在房间。
章之确有记忆起就住在安莹,发现胶卷之前,她没想到自己之前还有人住过1103。胶卷有擦挂的痕迹,面容分辨不清,但整个氛围的温馨却在章之确触及相片的第一时刻就传递给她——几乎让她确信,这样幸福的一家人,其中任何一个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一个惬意舒适的,关疯子的地方。
女人视线又不自觉落在小勺身上,”你是说,住进安莹的是那位夫人?”
“我才来不久,也是听隔壁小五姐说的。”女人愿意听,小袁就一遍遍地讲,“那位夫人姓严,您来前她在1103只是暂住,没多久就搬走了。”
“搬去哪儿了?是负担不起安莹的费用?”
“安莹的客人,自然不是差钱。好像是有什么私人原因,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
“国内疗养院哪家比得上安莹,搬来搬去的,能住的习惯?”
“这个小袁就不知道了。”
1103的住客背景都不容小觑,涉及高净值人群**,章之确不便多问,“明明看起来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小袁不置可否,“听说那位严夫人神秘得很,汇款的账户是虚拟地址,也从没人来探望过她,平常除了打针吃药做治疗没人敢去打扰,把安莹当住酒店一样,没几个月就搬走了。”
章之确又想起那张相片,“说不定是被家里接回去养病了。”
廊下有人推来装药品的小推车,拿仪器扫描塑料袋上的二维码。一位护士蹲下身,把扫过的药品倒在小勺手上,引导她张嘴检查。
“……可能吧。”小袁不再说,给女人拢了拢毯子,“夫人,我们回去吧,貌似又要下雨了。”
章之确在一边看着,“叫上小勺。”
“小勺对新药不太耐受,下午回去后还要打针呢。”小袁说,“夫人心疼的话,还是别看了。”
女人仍然盯着小勺,“是啊,我连自己都顾不好。”
护士忙推着轮椅掉头,“夫人,我们先回去休息……”
“妈妈。”身后响起小勺的声音。
章之确按住轮椅,回头。
女孩朝女人离开的方向张大嘴巴,章之确在这时听见无声的呐喊,一声、一声。
妈妈。妈妈。
咚咚。
咚咚。
像心跳声,又像是谁在敲门,重击得女人整个人发颤,就快要破开她的脑子。
“妈妈我有好好听话的,求你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妈妈,可我也害怕……”
“妈妈……”
眼前的小勺与另一张稚嫩面孔重合在一起,朝章之确昂起的嘴巴瞬间扩大,像有人把它撕开一般,里面爬出黑色的粘腻触手。
女人的情绪霎时变得激动起来,双脚蹬离踏板:“不!”
“章夫人,章夫人!”
女人眼底的绝望有了形状,像诡异又扭曲的狰狞伥鬼,自顾自尖叫:“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小勺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她不是我妈妈……”
很快一波护士上前,软性约束带迅速绑缚住轮椅上的女人。
“2毫升中效地.西.泮,准备注射器和心电检测仪。”
痛苦让女人的胸腔瞬间突兀地向上拱起,“啊!”
“下手轻点,她是1103的客人!”
“我知道,可轻点按不住她啊……”
“滴滴,滴滴……”
周围的护士才新换过,女人的特殊显然限制了她们护理的发挥,挣扎间,章之确不知从哪摸出把小刀,割断绑带。
“哪儿来的刀片?!”
病人手里出现管制物品属于安莹百年一遇的重大失误,周围一时都慌了神。
章之确摔下轮椅,手腕撞上刀片,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朝小勺抬起手,血潺潺流出,像大门口鲜热的喷泉水,“别怪妈妈,妈妈不能去见你,只能在这里等你……”
“南亭西边走廊,快,去叫护士长来!”
·
二班门口,瑜归亦习惯性敲敲靠门同学的课桌,“同学,找……”
对方淡淡掀眸,瑜归亦心一跳:她俩什么时候坐一起了?
然而课桌的主人却自动忽略了她明显疑惑的神情,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找谁?”
隔壁的鄢雨琦这时露出笑容:“找我。”
鄢雨琦正想拉着瑜归亦出门去说,没想到周屿撑住课桌,纵身一跃就先她一步翻了出去。
“!”
“!”
周屿冷冷瞥了眼愣在原地的二人,侧身出了班级。
瑜归亦抠着书脊的手指逐渐放开,说不上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
“我今天收到金牌了。”瑜归亦跟鄢雨琦靠在二班门外的栏杆上,前者神色平静,“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谢谢你。”
“还谢我,不是说了这是你应得的吗。”
“谢谢你的诚实。”
“不愧是你,想谢总有可谢的。”鄢雨琦撑着脑袋,看起来心情很好,“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请你吃饭行不行?”
“又是请吃饭,就不能想些花样嘛。”鄢雨琦扯扯瑜归亦的衣角,语气带着些恶作剧般的暧昧,“感情可不是这样维系的呀。”
瑜归亦无奈,“那就周末,请吃顿大的。”
“你是不是误会我了,我可没有在邀功。”鄢雨琦瞟了眼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又近了些:“我是说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去A大了,这难道不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确实该好好感谢某人有惊无险,幸好没把金牌玩脱。”听她提起开心事,瑜归亦心情勉强算好了点,“我想想啊,马上圣诞节了……你给我点时间,我构思下给你个什么惊喜。”
今年圣诞节刚好在周末,鄢雨琦听懂了,一把抱住她:“你放心,我肯定腾出时间来等着你的惊喜!”
带着香甜的熟悉触碰叫瑜归亦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的吻,她不甚自然地挣了挣:“你跟周屿和好了?”
闻言鄢雨琦果然笑容淡了些,放开她,“没有,同桌是蒋老安排的,让我辅导她提分。”
瑜归亦顺着劝:“你俩也该借这个档口给对方递个台阶。”
“我递了,她一脚踹开了。”鄢雨琦耸肩,“她说只要我跟她中间隔着你,她跟我就没法做朋友。”
瑜归亦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似乎想起什么,住了口。
“我不插手,你俩自己解决。”她把手里资料递给鄢雨琦,“谢谢你的笔记,我先回班了。”
“巫老补充的知识有用吗,下次我们再去问他难一点的……”
鄢雨琦还想再说些什么挽留,瑜归亦却不再多说,走时还不断朝她眨眼睛:时间腾给你们,不谢。
“……”鄢雨琦盯着瑜归亦身后走来的周屿,神色不明。
就在鄢雨琦以为周屿要拉住她时,周屿只是面不改色地走过。
直到瑜归亦看见周屿的背影,笑容僵了僵,没了玩笑的兴致,也转身回班。
周屿正要进门,鄢雨琦冷声喊住。
“躲那么远偷听,应该听不到吧?”
周屿微笑:“二人约会给你俩挪位置,不感谢我就算了,又在这里犯什么病?”
这段时间的针锋相对已成习惯,鄢雨琦不能真的拿周屿怎么样,逮住机会过把嘴瘾也是畅快的,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只是刚刚她让我劝某人好好学习,期末考试别给拖我们组后腿。”
话音一落,门口的人停住了,回过头来:“鄢雨琦,气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乳腺好。”鄢雨琦轻蔑收回视线往班里走,却被一把抓住。
“我说你啊。”
周屿抄着手往墙上一靠,挡住她去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拿到金牌又怎样,搞不好我照样有本事找人给你撤销。”
鄢雨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如果没了金牌,估计也没了保送A大的资格吧?”周屿勾起一个不甚清晰的笑,像只终于等到猎物上钩的鬼:“据我所知,组长,你的偏科程度还不足以支撑你考入A大,那到时候你该拿什么兑现跟她的诺言呢?”
鄢雨琦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惨白:“不,不会的!”
“没办法,你最近太得瑟了。”周屿摇摇头,语气难以抑制地扬起来:“我听说,你的那个小跟班圣诞节准备再次向你表白,这样吧。要么,你答应他,要么……我也可以推你一把。”
“……推我一把?”
“是啊。”那人理所当然,仿佛自己就是个大慈善家,目光快要藏不住的恶劣,“你当着全校宣布自己不喜欢男生,是同性恋,说你喜欢她。”
“你敢,我就把她让你。”
脑中轰隆一声巨响,说不清是被拆穿还是侮辱的羞恼,鄢雨琦浑身颤抖起来。
“周五平安夜,中午广播室就会给你留好位置。”周屿慢条斯理:“你自己选吧。”
鄢雨琦已经无法冷静地思考,紧紧抿着唇:“……你就不怕我告诉瑜归亦。”
“是吗?那你去呀。”周屿烦躁地撩了下头发,却依旧耐心地盯着她,耳后那缕褪色的挑染掉下来,显出暧昧又危险的弧度,“看在我们不是朋友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她们班的那个谢纪,到现在都还住在医院里。”周屿歪了歪脑袋,疑惑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辍学吗?”
从未有过的失控感让鄢雨琦感到极度恐慌,同班同学做的久了,她差点就快忘记周屿背后的身份,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情绪与利弊在心中百转千回,鄢雨琦忍住苦涩,无力地辩驳:“……我本来就喜欢男生。”
“这样啊。”周屿直起身,却也不显得惊讶,仍然笑得无耻:“那就等着看你表演咯。”
·
凌晨,医院走廊灯光昏黄,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踏入医生办公室:“情况稳定了?”
“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在昏迷中。”
男人肩膀一垮,总算松懈下来,“稳定了就好。”
“真不去看一眼?”
“她不乐意见我。”
“刚服了药,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男人犹豫一瞬,“我就在门口看一眼。”
VIP病房外。
男人静静注视着无菌病房内女人沉睡的面容,“我记得她上次这样是一个月前。那个时候安莹来人说,起因是一截胶卷。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医生和男人是多年老友,前者闻言下巴抬了抬,“安莹的人就在里面。喊出来亲自问问?”
“算了。”男人摇头,“她身边的人一个月前换过,问不出什么。”
医生顺着他的视线,若有所思。
“您每隔一段时间就让夫人身边的人、事、物来次大洗牌,目的是不让她对它们留下记忆和感情,这初心是好的,可难免泄露风险。一个月前我就劝您,就算是安莹也不一定有那么多资深的医护随你调配,这次看见的疏漏是刀片,那没看见的地方呢?极端行为的爆发是情感的累积,先生。您明明在意,却事事从别人口中听,属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男人不耐地揉揉太阳穴,“我知道你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可现在人在里面躺着,就算是我俩的关系,现在说这些也不太合适吧?”
“对事不对人,抱歉。”医生淡笑,“我先说说我的推测。就算这次真是因一位小姑娘而起,她们做了那么久的病友,要爆发何故等到现在?所以我怀疑,在这之前就存在某个契机,引起夫人精神上压力的累积。那副胶卷您还留着吗?”
“你是说,她情绪波动的来源是那截胶卷?可那是前主人的东西,上次医院回来后应该早就清理干净……”
“先生,您看过那副胶卷吗?”
医生盯着他,“有没有可能,那副胶卷是章夫人自己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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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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