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嗯?你找我……啊,场地已经完工了。我以为……那天你没接我电话,还以为你第一个知道。”
……
“屿神跟你关系那么好,你竟然不知道吗?她不声不响带着Aphas全部搞好了。不用上学就是有效率啊,算是咱们社长给屿宙的新年surprise吗?”
……
“周屿啊,老师暂时还没接到她要回来上学的通知,你帮老师问问呢……马上期末了,总得回来参加考试吧?”
……
“阿屿难不成是生病了吗,有段时间没有看到她了……你们经常联系,她去哪儿没有跟你说吗?期末之后可就是公演啊,到时候肯定有记者!不用商量一下出镜之类的吗?”
……
瑜归亦坐在班级,目光透过教室的窗户,落在飘扬的雪花上。
“瑜归亦。”门口有人喊,是二班班主任蒋秀灵。
讲台上正在监考数学周测的刘蓉朝瑜归亦比了个嘘的手势,走出去。
“蒋老师,还是周屿的事情?”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刘老师,现在周屿家里也联系不上,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学校怎么交代啊。”
“我明白,可是几回了,归亦也联系不上……你说关系好,但毕竟没有义务不是……”
“期末孩子们心态最重要……这次是联考,市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蒋秀灵离开了。
瑜归亦握紧笔,笔尖在纸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
“凡行事以智慧为先,必得见善果;心存愚昧者,行至黑暗之路。”
“主赐予人间最伟大之力量为慈爱,信仰固若磐石之基,疾风劲雨皆可承受。”
周屿走下擂台,脱了一只手套,从锁屏点进微信。
出国的手续尘埃落定,她跟周哲佑就没说过一句话。一方面因为她爸成天神神叨叨不知道在哪儿,更多程度是她单方面不想理。
置顶下面第二行是厉叔今日份小作文,依旧是劝她出席追悼会的事。
旁边训练登上坐着人,语气刻意揶揄,“你爸是真有本事,我们这批春季入学的材料都走了,还能强行加进个你来。”
目光在微信消息页面滞了瞬,手机扔训练凳上,周屿咬着皮筋,手背过发顶扎头发,眉间如常的不屑:“没有本神做不到的事。”
“所以说当初何必呢,前后左右都是个出国,早来维尤不就好了。”
周屿瞟她一眼:“维尤寒假放的真是有够早。”
“我们这届四舍五入都算’毕业’了,维尤巴不得我们早点走。”姬繁星打了个哈欠,“再说,我是那么不务正业的人吗?”
“那你跟着来倒是练啊。”
“觉得你打拳好看嘛。”姬繁星手捧脸,“本来在隔壁区练舞的,看着看着怎么就四点了,讲真哦,你要是真来维尤,不知道有多少人得重新定义自己的性取向。”
周屿注意到她身上粉嫩甜美的露腰短裙,“你这是要开辟小众赛道?”
“什么叫小众赛道?都要出国的人了,能不能包容开放一点。”姬繁星理所当然,“这年头不都这样,比起讨好一群直男粉,女孩子的粘度更高。”
周屿轻嗤:“侄女装姬。”
姬繁星微笑:“我是双。”
周屿束头发的手指一顿,瞥过来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丝好奇:“你是双?”
“有什么问题?”
“你……”周屿欲言又止,“你谈过女生?”
“没有。”
“那你……”
“但一直想试试。”
“可你……”
“嗯,所以只是想想。”
子弹正中眉心,周屿无言。
姬繁星饶有兴趣:“你呢,没想过出国找一个?”
像是真的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周屿露出片刻怔然的神色,说不上是期待亦或是紧张,倒像是个对类似问题有些许抵御性质的姿态。
她垂下头,收拾健身包,“之前答应过某人,以后谈恋爱一定要她先点头。所以还是算了吧,我懒。”
没有说名字,姬繁星却耳朵都要听起茧了,“又是她?她是你妈还是你保姆啊,隔几个大洋都要管?她怎么那么喜欢管你啊?”
周屿撇嘴,“没办法,她就是这样。”
说着不耐烦,姬繁星却觉得身旁气压都比刚刚晴朗不少,表情是习惯性不服管的不耐,又隐约藏着某些安之若素的满足,唇角无意识露出一小块虎牙,像衔了颗白色的碎钻。
“你竟然也会对一个人斯德哥尔摩?”姬繁星虚起眼睛,“我当初只是稍微借用了下屿宙的灵感就被下了’通缉令’,要是我后来没答应错开档期,是不是律师函都要送到我家门口了?”
“确定只是借用,不是剽窃?”周屿轻蔑,“我如果是小肚鸡肠的人,根本就不会同意你提前。”
“看得出来你们最后一次公演的底气嘛。你连Aphas都请的动,换我一个还没出道的十八线,怎么压得住这个轴?”姬繁星立刻一百八十度变脸,圆滑地笑起来,“某人虽然没去上学,但天天带人往场地跑,我可从没想过抢你们风头。快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为了屿宙,还是因为你那个小青梅?”
“因为屿宙。”周屿想都没想,“像你一样。要走了,谢个幕。”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姬繁星颇有深意地停住,周屿懒得听,健身包哗啦一声拉上。
“不听我说完再走?你不在学校,我可听说了不少你们九中的事。”
不用想也知道与她想听的无关,周屿提起包,心思已经在一会儿怎么应付来接的管家上。
“九中另一个校草也在你们班吧,之前围着你打转的那个?屿宙的二把手?”姬繁星雷打不动地八卦,“前天我去九中门口等公冶,看见他和你那个小青梅在隔壁花店选玫瑰。”
周屿阖起眼睛,内心有种烦躁的平静,就有点类似于,试卷发下来看见又一个不出所料的零分的烦躁的平静。
她冷冷开口,“学校隔壁的花店不卖玫瑰。”
“那就是月季?康乃馨?whatever。”姬繁星盯着走出几米的人,有些恶趣味,“你知道重点不在这里吧。”
“是月季。”前面的脚步慢了,却没停,似是不想多说,“他们布展要用,我亲自去场地上铺的花泥。”
“他明明可以带其他更能出力的男生去搬花,为什么非要带瑜归亦?又为什么非要选最像玫瑰的月季?”姬繁星悠悠敲打,“你在骗自己,周屿。”
“你连你自己都骗。”
这两句指代不同。说者无心,周屿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她不仅不愿面对现实,也不愿面对自己的心。
“你想说什么?他要喜欢就喜欢,不关我事。”周屿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毫无波澜的死寂,“更不关你事。”
姬繁星却不怕,站起来,明星预备役的身材让她几乎与周屿平视,“做人别那么臭屁,我在帮你,你看不出来?你自己自暴自弃选了这条路,心还狠不彻底?你连追悼会都敢在她面前编,你不会真还觉得你们之间有更好的出路可选?”
周屿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顿住脚步。
姬繁星叹气,“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她你已经脱产,非要编这么一出。你是觉得走之前你还能回去?”
周屿攥紧手指,“不。不回去。”
“那就是不忍心当面跟她告别?”
心脏一阵绞痛,离别的副作用像行刑前的麻醉,一大管针剂贯穿皮肤,冻结住血液。
开始了。细密的疼痛开始游走在身体的各路神经,她开始比任何人都更早地享受煎熬。
姬繁星也不知有没有察觉到周屿的异常,还在说:“所以明天的追悼会你去吗?我们家派我哥出席,你去的话这边我跟我经纪人请个假算了……”
她伤疤揭个没完,一时间周屿说不上哪个更痛,忍不住发作:“你能不能闭嘴?”
她此时语气脸色无一不阴沉,姬繁星终于被吓到,小声找补:“对不起嘛,之前看你云淡风轻的样子,还以为你也是个对家里没什么感情的……”
周屿深吸一口气,没说话,拎包朝外走。
“我错了,真不是故意踩你痛脚……”身后姬繁星还在喊,“哎哎,改天请你吃饭啊!”
自动门打开,冷风灌入,映入眼帘的是下午四点已经擦黑的天。
车在一边等,可只要车门一开,就又要被逼着面对现实,做出选择。
手机在口袋中震动,未读消息的提示灯接连闪烁。
少女注视着来往的车流,突然感到无处可去。
她的人生没出现过分岔路口,遇到所谓的重大抉择全部瞎几把选,总有人给她兜底。一个敷衍习惯了的人,能指望她有什么责任心?
逃避几乎成了她别无抉择的唯一抉择。
不知过去多久,脸被风吹得微微发麻,周屿滑开锁屏,盯着置顶的头像右方不再增长的小红点。
一开始,她感到一种隐秘的窃喜,像小时候养电子宠物那样,隔不了多久拿出来看一眼,也不点开,刻意保持着某种纪录似的。直到几天前的某个凌晨瑜归亦的消息和未接突破了99 ,窃喜逐渐发酵成克制不住的思念,再到拼尽全力的压抑,再到自暴自弃的漠然。
她明明都近乎自虐地逼自己这么做,可还是好难好难。
看着如同心灵感应般适时响起的未接来电,手指仍身不由己地按了下去。
接通的立刻周屿就知道姬繁星还是没把她骂清醒。
但,只是听听她的声音……
“小岛?你终于接了!”电话那头没想到这次能打通,激动地快要按耐不住,复又义正严辞地嗔怨:“吓死我了你,这两天去哪儿了?你还好吗?到处都找不到你人,怎么不回学校?”
“……”
“岛?”
“……”
“周……周屿?”
“嗯。”
她微微平复了些,依旧很耐心:“你还好吗?怎么没回学校?”
“不想回。”
瑜归亦顿了顿,语气更轻柔,“那就不回。跟家里怎么样?还是可以回来……”
“不回来了。”
电话那头一愣,“我是说回……”
“我说,”周屿骤然打断她,“不回来住了。”
不去上学,住那么近确实没必要,瑜归亦很快说服自己,稳了稳呼吸:“那这周结束,我去找你?或者今晚,等我下了晚自习就……”
“不用。你们不是快考试了吗?”
你们。
瑜归亦内心狠狠一刺。
周屿像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你继续住那吧,安全,离学校也近,可以安心准备期末。”
明明说着关心她的话,却漠然地像在交代自己的后事,无法捉摸的感觉如同无形无味无孔不入的毒雾,瑜归亦没来由地心慌:“是不是又跟你爸闹矛盾了?”
“没有。”
“你又有事瞒我。”瑜归亦深吸一口气,“我们当初不是说好的,任何事情告诉我,遇到问题也……”
“瑜归亦,你能不能别那么独断?”
冷水淋头浇下,瑜归亦恍惚一瞬:“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换了种方式:“让我一个人静静。”
恐怖片里有种手法叫延迟惊吓(False Sense of Security),先浅吓一下观众,当他们以为危险已经过去时,突然给出更大的惊吓。瑜归亦突然感受到那块承载着刚才以为已经落地的巨石的地面,此刻开始坍塌,几天来的担心就如同悬吊巨石的细绳,就快要绷断。
她的声音终于染上一丝走投无路的怒意:“我们住校外本就是为了互相照应,你不住了我还霸占这里做什么?”
又是该死的沉默,这边教学楼下的花坛也传来上课铃,瑜归亦快崩溃了:“你说话啊!”
周屿静默几秒,平静的声音透过微微失真的话筒苍白响起:“你想搬就搬,留下也行,你知道没人会赶你走。你也没必要因为我改变你的计划。”
“我什么计划?我怎么不知道?”
周屿扯了下唇角,“我不想拖累你。”
瑜归亦几乎被她气得心口痛,懒得掰扯这些,单刀直入地威胁:“我不知道你又在逃避些什么,不想见人也好躲我也好,你既然决定了,我下周就搬回学校,准备期末岂不是更方便。”
沉默如死水。
她扶住树干,眼尾泛起委屈而又倔强的红,“一学期都没过完,想必宿舍楼还留着我的床位,最多不过被别人闲话几句罢了,读个书跟过家家似的。”
“瑜归亦。”周屿突然叫她。
瑜归亦抹掉眼泪,打起十二分精神。
“瑜归亦。”她又叫了声,像是势必想听见她声音。
她没好气道:“干嘛。”
电话那头又没声了。
说些什么吧,可以说些什么的,像每次躺在她身边,滔滔不绝聊到凌晨三点那样——问她教室冷不冷,她不在了谁帮她打热水,是不是肯定缩在她的老窝点花坛边上的孔子雕像旁给她打电话,提醒她小心被校监抓住。
还有,博轶是不是很烦?她一定会笑,然后点头,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拉着她吐槽那狗比一大堆话。
可她才向自己保证过的,只是听一听她声音。
夜色在傍晚沉落下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抽离了颜色,门口有人在抽烟,灰暗的烟尘向上飞,冷空气被涂染得分明。
周屿搞不懂为什么这些频繁进出健身场所、自律十年如一日的成年人,居然戒不下来烟。
“别逗我了,说话……快说话嘛……都上课五分钟了……”
周屿握紧手机。
她示弱,撒娇,又恳求,完全不知对面只是个目的达成就毁约负盟的无耻商人。
“你决定就好。”冷风中,她说出最后五个字。
管家替她开门,周屿矮身钻进车厢中。
上一章,小岛没说出口的话不是告白。
她那会儿是想问小鱼,能不能和她一起逃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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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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