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同时脱离人群找她,两个还是她刚选出来的小队长。
几人中唯一“普通”的小丫头拦在她身前,抿紧嘴唇,倔着张小脸不吭声。
淞晴手中沾泥,清洗之心片刻难捱。污泥在手里滞留的时间被意外延长,让她很是烦躁。
貌美的少女神色淡淡。她眼睛大,和人交谈时显得灵动温润。此刻眼皮微耷变得细细长长,透不出半点光亮,气势陡然翻天覆地,压的人喘不过气。
于是小丫头噗通一下,直接给她跪了。
淞晴:……
她给个眼神,示意孟青和孟怀先走。孟怀恼恨半路跳出来的丫头坏她好事,却不愿在心上人面前失态,不情愿地走了。
孟青抓抓脑壳,欲言又止。女人不兴跪啊,跪是大礼,小伙伴有大事相求,她不好在场,事儿下午再说吧。
踏踏踏,跟着离开了。
四周只剩她二人,淞晴脑子里过了一遍名字,不确定道:“孟秀桃?”
听到对方答“是”,她轻抬下巴,示意她跟上。
孟秀桃视而不见,一动不动跪得笔直,“我、我听说淞姐姐是大夫,想请您救救我奶奶!”
淞晴微不可察地皱眉。
唔,事情其实是可以边走边说的,她明明看上去也不像那种见死不救的大夫啊。
的确如此,小大夫一贯用微笑示人,给人的印象的确是好相处的。
但问题是,她看起来实在是太、太贵了。不怪乡里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怕她瞧不上微薄的出诊费,人自己心里没底。
孟秀桃死死咬住嘴唇,还要乞求。淞晴一个眼神看得她浑身激灵,直直从地上蹦起来。
“和我说说你奶奶的情况。”淞晴丢下一句话就走。
孟秀桃快步跟上,她年纪小,但条理清晰。
原来是老人家想给孙女补补身体,自己跑到山上挖些药根,结果忽逢大雨,山路湿滑,摔断了双腿。
接骨要花不少的钱,老人家攒着孙女的娶夫本不肯治,孟秀桃便想不要工钱,换取给她奶奶治病的机会。
“你们这里没有接骨的人?”
山野里没有大夫,有些人会些推骨复位的手艺,乡人常常寻她们看些摔伤。
“我奶奶摔的厉害,接骨的不敢乱碰。城里头那个老婆子没十几两银子不肯出城。”孟秀桃说的咬牙切齿,眼眶泛红。
难怪她找上自己一个刚来的,原是形势所迫。
淞晴蹲在泉水边洗手,掏出个药瓶洒些粉末在手心,又洗了一遍。一边问她奶奶具体哪个部位疼痛,有无畸形等等。
孟秀桃的描述充满乡土气息,时不时比划两下,“凹夹一样”“像拐子疙瘩”。淞晴侧耳聆听,偶尔点头。待她洗干净撩袍起身,干脆利落吐出一个字,“走。”
“去你奶奶家看看。”
孟秀桃欣喜若狂,点头哈腰给她带路,像个小狗腿子瞻前马后。
孟秀桃家,孟奶奶正在剖削竹皮。她的腿断了,只能手上做些活,编一些簸箕背篓拿去卖。
“奶奶我回来了!”孟秀桃扑倒在老人身边,任由老人抚摸。“我还带了大夫,就是这位淞姐姐,我现在也是在她那里做工。”
淞晴颔首,挂上温和良善的标准笑。
老人家狐疑地打量她几眼。无它,淞晴看起来太小。
世人总喜欢以貌取人,认为年龄越大医术越精湛,一照面便单方面觉得她医术不行的大有人在。
淞晴是习惯了,孟秀桃惴惴不安,生怕她奶奶说出质疑的话,让对方不喜。赶忙牵住老人家的手解释,“淞姐姐是村长那边都认可的大夫哦。”
显然村长的份量很重,老人家面上的怀疑减轻不少,孟秀桃背过身要背她进屋。
淞晴上前制止她,“我来吧。”
孟奶奶还没反应过来,这气度不凡又年轻小大夫已经俯下身将她一把抱起,快步走到屋内放到木凳上,再蹲在她身前,手向她的裤腿子探去。
“莫忙,我这老婆子没洗脚!”孟奶奶反应过来后着急去按。
她们这些泥腿子,都是自小在地里长大的,泥腌入皮,脏的很。小大夫瞧着精贵,老人家难为情。
淞晴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低声笑道:“做我们这行的,哪有嫌弃病人的道理。”
说罢麻利地卷起老人的裤腿,露出两只变形的脚。
孟奶奶怔愣,眼神落到对方身上。小大夫的目光是纯粹的医生看待病人眼神,不掺杂感情,果然没有丝毫嫌恶。
这双糙黄畸形丑陋的脚的后跟被她握在掌心,脚底的厚茧和手心里的茧子相磨。
淞晴提前打个预防,“会有点疼,奶奶你忍着别乱动。”接着上手小心翼翼摸骨。
没有CT,只得用手判断骨头的错位情况。孟奶奶年纪大,于她更是一种折磨。老人家怕孙女担心,硬生生忍住没动,没吱一声。
等淞晴一丝不苟摸完两只脚,对情况了如指掌——骨头对折,碎裂骨块较多,纯靠手法推复已经不能完全治愈,且容易复发,必须要取骨钉将骨头固定。
她也不隐瞒,将情况悉数告知二人。
“你奶奶的腿能治。有两个方案,一个花费三两,另一个要一千两。”她顿顿补充道,“后面那个是黄金。”
婆孙二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千两,黄金!卖了她们也凑不够这么多钱!
话才开了个头,两种方案的差异需娓娓道来。
定制骨钉不难,难的是要保证这东西进入人体内无菌。她调制过一种药水,秘法封存后能灭菌消毒,用料昂贵稀少,许多是这小县城听都未曾听过的。
若不用那药剂,会有感染的风险,勉强用平替草药制成的药水效果大打折扣。骨钉钉入人体内,日后可能发作起来疼痛难忍。千两黄金,大头都花在药水的材料上。
淞晴之前帮人治腿,材料皆是那户人家提供。凭借那人的手段人脉,炼制出药水也不过一小罐,全都用在对方身上。
几味难寻的主药上了年头,失去活性,是以取其根须也无法培育。
“两种方案都是根据我的能力所出,治不治,要我怎么治,全由你们选择。”
“我们都不选,不治了不治了!”
孟奶奶呼吸急促,要让她花这么钱还不如让她死了!
孟秀桃给她奶奶跪下了,声音艰涩,“奶奶,你莫要逼我!”
老人家捂着胸口,大惊失色,“秀桃,奶奶我什么时候逼过你?!”
孟秀桃眼角晶莹,“先前,我央求你去城里看病,你不肯,那贪财的老貔貅又不愿下村。幸好淞姐姐来了,我有幸能请到她为你看病,你却不治了。”
她抬起头,泪流满面,“自从你摔断腿,我每日里单是看着,心都像刀子在割。都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我,你的腿也不会断。”
“我请您治腿,不然我会自责后悔一辈子!”
孟奶奶彻底呆住,呐呐道:“怎么会是你的错,明明是我老婆子自个儿手脚笨……”
孟秀桃不语,给她磕头,“我就只剩您一个亲人了,连您我都照顾不好,以后我怎么去见娘她们,又有谁敢嫁给我这种不孝女!”
“你!!!”
孟奶奶的愿望就是养大自己的乖孙女,给她找门好亲事,死后也能舒坦去见自己的女儿,孟秀桃将她的弱点可谓是拿捏的死死的。
老人家嗫嚅嘴唇,脸上有欣慰有心疼,摸着孙女的后脑勺,妥协道:“治吧治吧,我孙女儿孝顺啊,以后享福咯。”
孟秀桃破涕为笑,从地上爬起来,颇为为难,冲淞晴说道:“淞姐姐我想选后面那种,但这钱我确实凑不到……”
淞晴摇头低声道:“有钱也不一定能买的到。我将它提出来,不是要吊着你们,而是往日里有人以此攻讦于我,所以话说尽说细,对其她病人,我也是如此。”
“既然你们决定要治,不妨先去城里寻其她大夫看看,不定有人比我更擅治此病。”
孟秀桃起初听闻神情怅然,待淞晴劝她找其她大夫看看又有些迟疑,她想让奶奶能无病无痛的走路。
既然奶奶愿意治腿,去城里看看求个稳妥。
不过人是她求来的,找人诊断完又不在对方那里治,孟秀桃很是尴尬。
淞晴倒是淡然,简单道别,拒绝孟秀桃相送。“下午按时上工即可。”
留下一句话,飘飘走远了。孟秀桃看她离去的方向,竟是又回了那北面。
她心中疑惑,这大中午的,淞姐姐不回孟山家吃饭吗?
的确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了。
池凌坐在火灶前生火。有些柴看着干燥,里面其实掺着水气,火星难燃,还使劲往外冒白烟。
“咳咳咳!”少年咳得流泪,眼睛被熏得眯成缝,厨房里烟雾缭绕。
实在难受,池凌退了火,拿出冒烟的柴棒,抓起一把木叶打算到院子里生活。
这时,一道清亮的女人声音从院子外传来,“有人在吗?”
少年僵住,这不是村长家里的女子声音!
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测,一时间惊慌失色,毛骨悚然。听那人声越来越近,慌忙丢开木叶,去寻放在门后的板斧。
淞晴在院子外站了片刻,茅草房顶上飘着烟呢,说明房子里有人在的,是没听见吗。
她又喊了几声,犹豫一下抬腿进去,边走边高声道:“您好——,我是新迁进来的,地划在您家附近,想……”
手指落在半掩的木门上轻敲,两下,“打扰了,我雇了人帮我开地,想借用您家的厨房。我会付钱的,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出来细谈?”
她声音温和悦耳,话也说的客气,举措恭敬有礼,更没有贸然闯进人家的屋内。说完便候在外面,等他答复。
池凌不自觉动动握着斧柄的手,钱帛动人心,从前锦衣玉食的小郎君如今也为生计发愁。
淞晴把玩着袖口,耐心等候,只一会儿,门板后传来对方低哑的咳嗽声,“你给多少?”
她听出对方的年龄不大,态度不改,“一顿十五文,再借些您家的桌椅板凳,碗筷米菜我们自带,做工的时候劳烦您看顾,这些费用您看多少合适?”
里面的人沉吟,“你们什么时辰用?”
“只午时一次用餐,两位老太公来您家准备,其余时候借口锅烧锅热水给她们喝。”
片刻安静后对方终于答应,“那你给十七文钱好了,我帮你守着东西。”
又问:“你们有多少人?”
“目前二十二个,都是些孩子,小凳长凳都可以,您家不够我再去向别家借。”
池凌不知道该吐槽这人傻不傻,雇些孩子开地。他莫名羞窘,“我家只一张桌子,两条长凳,一个小凳,五个人是坐的下的。”
不知不觉,他的防备逐渐削减。门外的女子彬彬有礼,说得清脆悠扬,娓娓动听。
池凌有些恍惚,直觉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淞晴不知,“嗯”了声继续道:“我知道了,往后便叨扰了。钱您要日结么?”
“随您方便。”
“那便日结吧。”
对话结束,淞晴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告辞走人。
人才走到大门口呢,身后屋子里突然闹得马仰人翻,木门猛然吱呀,东西砸地声,撞击声,人的痛呼声……
扭过身一看,那院落里的水缸旁,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伏在缸边,大半身子都探了进去,眼看就要往缸里栽进去了。
淞晴犹豫一下,见他控制不住就要滑进去,无奈叹息,一个跨步,似流星飞逝,拎住人的衣领。
不料对方人都要栽了,硬提着手里的东西不撒手。淞晴措不及防吃力,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腰,把人整个抱了出来。
人被抱出来的时候还是懵的,失去水的浮力,瘦弱的臂膀再也拿不动手里的东西。
木桶脱手而出,落在地上滚圈圈,水溅了最近的淞晴一脚。
她脸顿时黑了,她最讨厌身上湿答答,尤其是脚!
淞晴面无表情,迅速将人放下,垂着眼端详自己深一个色号的鞋,控制不住想要走人。
话都到喉咙了,那少年转过身来望着她,黛眉轻蹙,眼眸湿润,浅色的唇一张一合,喃喃道:“救、救火!”
疾病和治疗宝们真的看个乐呵就成。
女主:你很漂亮,像美丽的花。
阿凌:=ν=
女主:但是你这朵花要枯死了
阿凌:?
女主:我喜欢养花,我是专业的。
阿凌:……你想说什么
女主:我想养你。
阿凌:!!!
碎碎念,不知道下章能不能开始养花大计,话说养花是个精细活嘿,尤其是阿凌这种娇花,就是要好好护着??`。
下章再见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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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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