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云笺迷迷糊糊醒来,只觉窗外阳光刺眼,一抬头,发现裴世早已离开,不免有些担心自己喝醉了说错了话。
这么思索着一转头,看见陆明周坐在一旁看着窗外,便毫不犹豫地立刻趴下去,装睡。
陆明周迟疑片刻,还是道:“云笺,我知道你醒了。”
陆云笺不动。
陆明周又道:“怎么样?”
陆云笺闻言睁开一只眼,见陆明周的确没有被她迷惑,便直起身,老老实实道:“不知道,但是哥,我真觉得裴世这人有点不对劲。”
陆明周沏了杯茶,道:“怎么说?”
陆云笺道:“我感觉他很多行为总是自相矛盾。”
她正思考着措辞,陆明周却没再追问此事,而是道:“可是铃铛没有响,银丝也没有断。”
陆云笺不说话。
陆明周继续道:“裴世此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不顾后果。若他真想杀一个人……”他没再继续下去,但陆云笺已经明白了他言中之意。
陆云笺思索片刻,道:“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呢,我觉得和裴世熟络起来这事儿急不得。我现在甚至都没弄清楚他是个什么人,我和他又是什么关系,这样冒冒失失地,反倒容易出错。”
“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云笺,”陆明周顿了片刻,“此事不仅仅是为你。往后你会知晓,你现下做的许多事,与云间世,乃至与整个修真界,都有关联。”
陆云笺一愣,随即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试探着问道:“为什么是以后,现在不能知道吗?”
陆明周捏了捏眉心,闭上眼睛:“不是不能,只是为时过早。你苏醒不久,又失了记忆,对此处一切尚不清楚,若要向你解释,怕是只能让你徒增苦恼。”
陆云笺道:“是的,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清楚。那么现在要和一个我完全不清楚的人打好关系,不也太早了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云笺,”陆明周抬起头,“我只能说,这是从前你的选择。而且我相信,你若是能恢复记忆,也一样会这么选。”
“但这事终究是和我密切相关的,即便我会这么选择,但既然我现在要去做,我就应该知道这其中缘由。”陆云笺袖下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所以,为什么呢?”
“你总会知道的,但现在,不太合适。”陆明周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云笺,不管怎样,你要相信,父亲和我,总归不会害你。”
陆云笺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我知道。”
默然片刻,陆云笺终究还是道:“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你和爹爹,从来不会让我问为什么。”她几乎是鼓起勇气望进陆明周的眼睛,手指藏在袖下,不安地摩挲着衣袖,等待着他的回答。
陆明周垂着眸,直到陆云笺手指都摩挲得发痛了,才轻声道:“云笺,这已不是梦了。”
这已不是梦了。而她还没醒。
现在她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大门派的尊主,她的哥哥是天下第一大门派的少主。
只有她还停留在现代,掂量不清云间世尊主之女该是个什么样子。
不知沉默了多久,陆云笺扯了扯嘴角,把眼泪咽回去,轻声道:“好,我相信哥,也相信爹爹。如果有什么任务需要我的话……我一定会去的。”
陆明周踌躇片刻,从袖中摸出一方锦盒:“若你实在担忧,我这里,有一样东西。”
他将那锦盒掀开来,里头盛的东西十分奇异,像是一条透明的绸缎,其上金光流动,使得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活物一般。
陆云笺道:“戮心蛊?”
陆明周一怔,道:“你识得此物?”
陆云笺道:“在图鉴上看到过,说是非常少见,当时我看介绍觉得它应该很漂亮,所以记得。”
的确是漂亮。但是它之所以少见,却不是因为什么制作难度大、难以学习或者是什么禁术,而是因为它的作用十分之鸡肋。
戮心蛊,以下蛊之人的血肉气息养成,养得越久,效用越强。
中蛊之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唯一的影响是——假如他对下蛊之人有伤害攻击的想法,下蛊之人能感应到,比如心脏抽痛一下,太阳穴刺痛一下。
所以养蛊的、痛的都是下蛊之人。
如果想要中蛊之人感受到疼痛,那确实也是可以的——
假如中蛊之人伤了下蛊之人,甚至对下蛊之人的性命造成了威胁,那么他将会承受千倍万倍的疼痛,并且若是下蛊之人已死,那这蛊便无法可解,永远都只能在这样的痛苦里苟延残喘。
但下蛊之人死了,这蛊还有什么意义?
不能防护不能阻止,只能提醒与报复,所以谓之鸡肋。
“……所以哥,你是想让我给裴世下这个蛊?”
陆明周看着那条流动的金光,眸中平静无波:“你重伤闭关前,曾嘱托父亲与我替你养戮心蛊。如今蛊已养成,也算是……物归原主。”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陆云笺就更犯难了。
裴世此人虽然阴晴不定行为诡异,但伤她一次救她两次,要真算起来,还能算是救命恩人。这么偷偷摸摸一个蛊下过去,就算没什么影响,也实在是不太厚道。
据陆明周所言,当时她重伤闭关,因此这戮心蛊主要是用专用于养蛊的药材养成的,效力虽不如用血肉养的强,但也能用,毕竟是重金买的药材,这么天天养着,养了两年有余。
但戮心蛊在使用之前一天不养就可能直接死亡,如今这蛊到了陆云笺手里,她虽然暂时不想用,但还是得天天带在身上,时不时还得下山去买点专门养蛊的药材。
山下有家其貌不扬甚至非常简陋的药铺,客人却多,只因这家药铺部分药物的功效可谓奇异:譬如使自己的爱人对自己死心塌地;又譬如使自己的痛觉减弱,刀刃砸下来也不觉有半点妨碍。
来去几回,陆云笺也算是常客了,和这药铺里的掌柜也混得挺熟。
掌柜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性子也活泼,看起来不谙世事,制蛊用蛊却很有一手。
这日陆云笺去买药材,照例一踏进药铺就去找掌柜,结果找了半天没见着人,只有隔间里那口大锅还照常咕咚咕咚冒着沸水。
陆云笺进去转了一圈,里头漆黑一片,没有人影,她心下疑惑,再出来时,突然被一样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木头人偶,十分矮小,长得倒是圆润可爱。
门口摆个人偶,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奇怪的是旁边还趴着一条熟睡的狗,立着个不倒翁,躺着柄油纸伞,还……还坐着个小孩。
真的、活的小孩。靠在墙上睡着了,面如白玉,睫毛一颤一颤,十分可爱。
陆云笺对这种漂亮可爱的小孩儿全然没有抵抗力,忍不住凑近看了一阵,那小孩儿却被她盯醒了,睁开眼,迷糊了一瞬,看清她的脸后,似乎先是一怔,然后眼神冷下去,脸也撇过去了。
陆云笺倒是浑然不觉,手已经不听使唤地上去拧了那小孩儿的脸颊一把,没控制住力度,把人家脸都捏红了,正微觉不好意思,忽听身后有人唤她,回头一看,正是药铺掌柜。
陆云笺道:“掌柜姐姐,这小孩儿是你家的吗?好可爱呀。”
掌柜看了那小孩儿一眼,笑道:“是的呀,亲戚家过来玩儿的。”说着便不知从哪儿端出了一碗红中带紫紫中泛黑的茶,递给那小孩儿,笑眯眯地道,“渴了吧?喝点茶。”
小孩儿没接碗,反倒抬眸瞪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的脑袋按到碗里去。
陆云笺凑过去瞄了眼,道:“这什么茶?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掌柜面上笑容不坠,道:“乌梅茶呀。”
说着又把那碗往小孩儿面前一送,那小孩儿却板着脸,一抬手径直把那碗打翻了。
陆云笺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一手扶了掌柜一把,一手去安抚那小孩儿,小孩儿却凶得很,一巴掌拍掉了她的爪子。
掌柜面色一僵,道:“怎么这么不听话?”说着便要再去盛一碗“乌梅茶”来,盛到一半,又把碗放下了,转身去点熏香。
熏香还没点燃,香炉却猛地爆开了,滚烫的香灰扑面而来,烫得掌柜尖声大叫,掀翻了几案。
陆云笺本在帮忙清理地上的瓷碗碎片,闻声忙过去扶住了她,道:“怎么了?”
掌柜却一把挥开了她,靠在柜台边,捂着脸颤抖着缓了一会儿,却是一把撕下了脸皮。
哪是什么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分明是个说是耄耋之年都嫌小的老太婆!
陆云笺看清她的脸,立即放了手,倒退几步,缓了几秒便猛地冲出门去。
没几秒那柜台也炸了,老太婆被炸得飞了出去,手上却还没忘一把捞过陆云笺。
陆云笺情急之下抓了几张符咒甩出去,砸在老太婆身上,却是直接悠悠落地了。
陆云笺心一凉,自言自语道:“要命。”
她一向习惯带厚厚一沓各种各样的成品符纸在身上以防万一,然而这次甩出去的几张驱邪符,似乎都是她练习所画,大概是有几笔画得不对,全都无效。
陆云笺被老太婆拽过去锁住,下一刻,一道尖利的事物携着冷光,悬在她颈间。
陆云笺呼吸一滞。
再看对面,哪儿还有什么小孩儿,分明是……
“原来是你,归云仙君。”老太婆锁着陆云笺,冷笑道,“也是我一时疏忽,竟把你也抓来了。”
裴世手中亮起一道金光:“怎么陪你玩了几回,你还来劲了?”
老太婆却不惧,反而哈哈笑道:“这小姑娘是你云间世尊主的女儿,要在这儿死了,你是不是也要落个保护不力的罪名?”
陆云笺闭上了眼睛。
这老太婆威胁裴世算是威胁对人了,他不但大概率不会管,没准老太婆把她杀了,他还会觉得省事了,一箭双雕。
果然,裴世只是冷笑一声,手上的金光没有收敛半分,反倒更盛。
老太婆显然也不太想得罪云间世的人,只是希望裴世停手,她能得到间隙逃出去。
她显然想错了。
“你似乎……”
裴世说着停顿了一下,在这停顿的间隙,“叮当”一声脆响,在一片寂静中激起惊涛骇浪。
紧接着,老太婆尖啸一声,退出数丈远。
她原本锁着陆云笺的那只手连带着半边身子都被裴世不知何时、不知如何放出的金光炸没了,鲜血喷涌而出,溅上她扭曲得不成形的脸。
裴世微微笑着,把话说完:“你似乎,对自己的实力不是很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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