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沉欢沉默了一下。
面前是一个看上去说是初中生都嫌小的女孩，圆圆的脸蛋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一双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她，脖子上挂了张黑色卡片，如果……如果能忽略掉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平板和一直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那这确实是个长相可爱、惹人喜欢的乖孩子。
谷沉欢回头确定教室门关上了，虽然肯定有不少学生此时正在贴着一层墙壁费尽心思地偷听。她转身低下头，笑眯眯的看着“摄像头”：“你好呀，小同学。你上几年级了，这个时间不用上课吗？”
“老师，我上初中啦，”小女孩嘻嘻笑道，“我们是老师选出来的守规矩的乖孩子！我们是学生，大家存在的意义是学习，上课可是最容易懈怠的时间了！大家轮流接班，这样子巡查的任务就不会耽误每个人的课程啦~”
“嗯，”谷沉欢的视野里，走廊尽头又冒出了一只血红小鬼，她淡淡抬眸往那里看了一眼，后者果断消失了，“任务是什么呢？抽查上课纪律吗？实不相瞒，方才讲的太投入了，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的课堂效果看上去怎么样呢。”
小姑娘倒是聪明：“不哦，老师，‘摄像头’不可以给教务处的老师之外的人看呢。”
谷沉欢转了转眼珠，和善的点了点头：“哦，这样啊。小同学也很恪尽职守呢，没有因为我是老师就违反【规则】。”
明明她脸上依然挂着和蔼的笑容，小女孩却不知为何，浑身一僵。
她正要找个借口道别离开，却听见“啪”的一声，一整个楼道里的灯忽然全灭掉了。
毕竟还算半大个孩子，世界一下子黑了下来，小女孩身躯一抖，抱紧平板，转身紧张的盯着谷沉欢的裙摆，哆嗦着嘴：“老师……”
谷沉欢收回了打响指的手，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哎呀，怎么这么不巧呢。小同学，楼道里的灯坏掉了，这件事是不是得找教务处的老师们报备啊？”
小女孩哆嗦着没说话。
“平常你们巡逻完回去要干什么呢？找到教务处的老师们交代任务？那正好嘛，”谷沉欢笑得越发灿烂，“一路上全黑了不好走，老师担心你，送你回去好不好呀？”
用的是疑问语句，语气却是在叙述既定事实。
小女孩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这些话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愣是没让她发现一丁点不符合【规矩】的地方。只是，怎么可能那么巧……她来拍了几张这个新老师上课学生睡成一团的照片，回去的路就被突如其来的停电给堵了……
谷沉欢直接愉快的下了决定，牵上了小女孩的手：“那我送你回去吧！你是初中哪年哪班的？”
卡特的教室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卡特疯狂地摇醒他的好哥们：“哥们，哥们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咱楼道也是终于停上一次电了！”
“啊？”莫德迷迷糊糊地从桌上爬起来，那边狠狠贴着玻璃门的男生们却传来一阵呼喊：
“快看哪！谷老师在收拾摄像头！”
“让我康康！好啊，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卡特瞪大眼睛，抓着莫德往门边凑。走廊里黑暗无光，只有他们这间教室散出的光源照着外面，谷沉欢的脸半边隐匿在黑暗中，一只手拖着腮，另一只手强硬的拉着满脸迷茫的小女孩，在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眼神简直凶的能吃人！
“哇，我瞬间想好好听下节节数学课了，”莫德看着谷沉欢拉着小女孩的手消失在走廊尽头，“不过，话说，课还没上完，她不打算管管我们吗？”
卡特削了他脑袋一下：“咱都是高中生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脑袋上了你还能不要？就当是自习半节课！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啊对！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就是这里了，老师，谢，谢谢您。”
谷沉欢把小女孩送进了初中的一间教室，笑眯眯的挥挥手。后者刚回到没有谷沉欢视线的地方，就急忙刷脸打开了平板，却发现那几张上课偷懒被他抓住的学生照片诡异的消失了！
谷沉欢送走小女孩，转头就看见这间教室旁也有一间德育处办公室。
“德育处可太会办公了，”她感叹一声，“一个你，一个教务处，办公室开这么多，我在考人类的高中毕业证书的时候，学校里都没这么多教务主任。把这些办公室削一半，这不就有更多修厕所的地方了。”
这回，教务处办公室却有了回应。一个血红色的虚影从门缝里像流体一一般渗了出来，朝她发出不满的“丝丝”声音。
“不爽憋着，”谷沉欢满不在意的甩了甩手，“断电了网络不好，你那廉价摄像头里几张照片云数据丢失可不要太正常。”
鬼影没有缩回去，而是企图蔓延到整个墙壁上，污染三好学生海报。眼见着海报上笑容阳光的小孩眼神里溢出红色的危光，谷沉欢眯了眯眼：“怎么？觉得我不守【规则】？”
她挑衅般地敲了敲卷起来的海报角：“那你倒是找出证据，或者……我让你认识认识什么是真正的【规则】。”
对峙一阵，鬼影还是不甘但又怂怂地缩回了教务处办公室里。
很好，探明可以插手的大致极限程度了。谷沉欢默默想着。
刚准备原路返回班级，她一拍脑门——刚才是不是忘了什么？噢对，想起来了，那一教室睡觉的学生们忘管了，按道理来说她怎么着也得至少给班长留个指令才是。
“谷老师！”
突然被叫道，谷沉欢看着迎面跑来的双马尾学生，想起来她是那两个双胞胎中的其中一个。
“卜商雪还是夭桃客来着？”
“哈哈，我是卜商雪，”卜商雪停下来捋了捋头发，“老师放心，高中生有一定的自我管理能力，您送小学妹回班后，您班级的班长在班级日志上留了记录，并带领同学们安静仔细了半节课。校方已了解情况，赞同您爱护‘纠察队’小同学的做法。”
这也要报备？还有这“摄像头”官方名字居然也这么无趣。
“嗯，知道了，”谷沉欢打量着她，“但是，同学，我记得无论怎么说，你也还是个同学吧？你来找我通知是干什么？”
“没有没有！只是来找您聊一聊行吗，我随时可以请假，”卜商雪调皮的眨了眨眼，后撤一步，拉开了教务处办公室的门，“就这里吧，现在刚好没人。请您放心，我，还有……大家只是对您很感兴趣。”
“好吧。”谷沉欢耸耸肩，走进了办公室，顺带瞥了一眼墙壁。
真没意思，门一打开就全都跑掉了。
教务处办公室也不愧是学生们最不想去的地方之一，真是有够阴森。除去常规的一排排摆满资料档案地高架子以外，窗户被封条封住，那面墙璧上连接着巨大的电路板，上面平行插着一摞摞的平板。
卜商雪发现她在看，笑着说了一句：“智慧大脑，随时监管。纠察小队特配，俗称‘摄像头’是也。”
“几个小时我来到这个学校之前，我以为传闻中的‘摄像头’特色是这个地方的【规则】怪谈，”谷沉欢微微叹息，“实地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但这反而让人更加沮丧。”
卜商雪见她这么说，想了想，也不再存试探的心思：“是的，学校的荒谬在我们理解了的人看来，不过是些非自然作祟，但他们对于人性的利用和学生大团体之中的不和谐却让人更感心痛。”
“很久之前，圣布鲁斯不是一所压抑的学校。然而在最近一段时间，随着我们这颗星球发生了难以用科学解释的变化，学校里的【规则】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变化，致使了诸如您所见的鬼影怪谈的产生。”
卜商雪垂下眸：“那不是怪谈，我们对学校里出现的血红幻影作了充足的调查。牢学生联盟暂且没有确定它们是不是真人所变，因为截至目前为止学校还没发生失踪事件，但鬼影总是出现在心神不宁或者精神压抑的学生的视野中，我们很担心能看见它们的同学们会不会有被同化的风险。”
“所以你们想在学生中间发展新的联盟成员，”谷沉欢思索，“可是如我所见，这所学校里的所谓‘牢学生’们并没有多少知道牢学生联盟的存在，甚至连学校里正发生的怪谈真相都不得知。”
“是的，”卜商雪点头，“我们的任务进展的很艰难，这不仅是因为【规则】崩坏的第一大影响就是给学生们在脑海里根植一个类似于思想钢印的东西，这会让他们几乎无条件地相信学校提供给他们的一切信息，还有无条件的遵守学校【规则】——无论它有多离谱，从‘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到‘我们对自我的认知应当是具有未来潜力的商品，学生不应该有休息的时间与权利’。”
“这很【规则】，”谷沉欢眼睛扫过办公桌上的几摞纸，上面是纠察组的名单，“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你们这纠察组还怪给小孩机会的，不收高中生嘛？”
“哎，我在想我是不是有点多余了，”卜商雪抽了抽嘴角，“学校自从被【规则】崩坏出的怪谈污染后，外界不符合学校【规则】行事的力量已经无法渗透进来。我父亲作为本星球上联盟的首领，想办法成为了学校董事会，并成功让我们两个转学了过来，却发现联盟很难通过我们或者校董事会做些什么。
想要从外部解决问题必须顺从学校的规矩，然而怪谈——如果它有独立意识的话，一直在努力用新的【规则】阻止外界的干涉，这就不得不从内部下手了。想要从内部突破，最大的难点无疑在团结我们的主力军，学生上。校方恐怕很早就意识到了联盟，以至于他们的应对方式也是如此高妙——设置这样的监察，仅仅允许低年级学生加入，美其名曰会影响高年级学生学业。这就在大家心里埋下了裂缝。”
“就这样，低年级们成了安插在羊群里的炸弹，对于大多数人都是如鲠在喉的存在。他们相当的一部分还会因为【规则】的洗脑以告发同学、发扬‘摄像头’恐怖为荣。我们想拿到更多德育处和教务处的把柄，最好的帮手是他们，但他们也最不容易拉拢，况且高年级学生对他们的怨恨深到你无法想象，只要还有小孩子端着平板在楼道里晃悠一天，我们的联盟成员之间就不可能不心存芥蒂。”
“啊，这我倒是非常能理解，”谷沉欢笑了笑，“我也讨厌被盯着的感觉。尤其是……监查者明明应当与我同属一个阵营。”
卜商雪觉得这话另有所指，但没多想，她注意到谷沉欢转过身来面对门把手，急忙说道：“其实……我们还可以再说一段时间的。您在咖啡厅一句话就认出我们自称‘牢学生’背后的组织，我们相信您与怪谈后面的存在关系不浅，但更相信您是善意的，我想请……”
“停，”谷沉欢推开了大门，正好外面响起了预备铃声，“你也说了，【规则】不允许学校外的力量随意插手。人生苦短啊，如果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你不如试试回去上课？”
卜商雪愣了一下。
“哪怕怪谈之下，这里也仍然是个学校，”谷沉欢眨了眨眼，“学生不会是商品，但学生确实是要上课的。我建议你别在为了扩充成员短时间内再逃课了，有些手段，还不如用来试着帮帮这帮上课睡觉的家伙们清醒一点为好。”
高中生这辈子要守护的三样东西：
1.每天带来充饥的零食
2.一块发癫的游戏病友和小说书友
3.挥向小孩姐的正义之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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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地狱学府叛乱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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