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室。
地面上有残留的烟灰、麻绳、一滩污水的痕迹。
任谁看了，都能猜到这里发生过什么。
“萦萦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都不理我......”齐落杏注意到了吴梦萦的异样，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门口站着苏凌秋以后心虚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呃......”
......不是，她怎么这么倒霉。
齐落杏发誓，她从父母那里得知苏凌秋的真正出身很久了。但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说，谁能想到偏偏就这么一次，却被正主撞见了。
但很快，齐落杏又松了口气，因为她发现苏凌秋如同看不见她一样，从始至终都只注视着吴梦萦一个人。
人家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根本不用担心。
“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说？”齐落杏从二人之间流动出的微妙氛围之中再三判断，试探着开口，扯了扯吴梦萦的衣摆，低声道，“那我要不先出去，在门口等你们。你们赶快说完出来吧，要是情况不对......你就尖叫，我随时待命！”
吴梦萦瞥了苏凌秋一眼，轻轻摇头：“不用，一起走吧，他应该只是来储物室取东西的。”
虽然她不清楚苏凌秋为什么会在这个特殊的节骨眼出现在这里，但她想不到苏凌秋会因为什么事由来找她。
所以，吴梦萦更倾向于苏凌秋是碰巧路过。
“学长，再见。”吴梦萦礼貌地对苏凌秋微微颔首，装作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跟在齐落杏的身后走了出去。
“......”苏凌秋也没说什么，只是向身后退了一步，给她们二人让出门口的狭小空间，轻巧又快速的视线在吴梦萦光洁无疤的小臂上停留一瞬，好似蚊蝇叮咬一样叫人无从察觉。
擦肩而过之时，苏凌秋蓦地侧身叫住她：“吴梦萦。”
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偏偏现在叫住她。
吴梦萦总觉得这人是故意的，停下脚步：“......什么事，学长。”
“......你总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苏凌秋仔细凝视着吴梦萦的双眼，试图从她的眼底找出哪怕一丝一毫也好的情绪波动，开口就是让吴梦萦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从来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
齐落杏站在一旁，听完苏凌秋的话，又看了看吴梦萦，默默地点了点头，以表赞同。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正在和赵浅迩吵架，你不是也在医务室吗？”吴梦萦不是很明白苏凌秋在说什么。
小说原文里，女主角生气的情节明明就很多。
“......忘了。”苏凌秋移开视线，温润眼眸轻轻眨动，“赵浅迩说你昨天冲他发火了，他是怎么让你感到烦躁的？”
吴梦萦顿了顿，耐心随着时间一起流逝，柳眉轻蹙，不想再和苏凌秋说下去：“学长，你很奇怪，我和齐落杏先走了，再见。”
“好好好，会长我们走了啊，就不打扰你忙了。”齐落杏看出他们二人的气氛有些奇怪，生怕这两人待会儿吵起来，拽着吴梦萦的胳膊就往外走。
“......这位同学，你叫齐落杏是吗？”苏凌秋却又叫住了齐落杏，用温柔的口吻诉说着更加奇怪的话，“我看你似乎把吴同学当成了好朋友。”
“啊？是的......”齐落杏回头，发觉苏凌秋的目光仍然牢牢锁定在吴梦萦的背影上，便也跟着看了过去。
吴梦萦并未停下脚步，笔直地往前迈着步伐。
“但你可能不知道，吴同学从来不会把任何人当做她的朋友。”苏凌秋目光幽幽地望着吴梦萦，不知道在回想什么，“你最好不要和她交心，因为那家伙没有心。”
“欸？这个，怎么会这样呢......”齐落杏数次张唇，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此情此景之下该怎么接话，紧接着便看到吴梦萦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吴梦萦转身，竭力克制却还是溢出一丝不耐烦：“......苏凌秋，你以前认识我吗？”
“随便说说罢了，你觉得呢？”苏凌秋见她过身来，反而生硬地结束话题，关上了储物室的门，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只有一墙之隔，如果吴梦萦想的话，她大可以冲进去抓住苏凌秋的衣领，向他问个清楚明白。
......但她不会。
储物室内，苏凌秋背靠着门，良久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而出、又被他生生地逼了回去，眸光一再黯淡到底。
.
优等生特批宿舍楼。
吴梦萦的房间内，衣柜里堆满了齐落杏前几次给她寄过来的衣服。
尽管吴梦萦说过很多次她用不着这么多衣服，但齐落杏依然会给她寄很多。
“......包装都没拆，你不会一件都穿过吧！真是白给你了！”齐落杏有些生气，一件件地拿出来替吴梦萦搭配，把觉得适合她的衣服挂起来、不合适她的便放到一旁。
吴梦萦出神地望着地面，任由齐落杏摆弄自己的身体。
......秦沁月有些奇怪、赵浅迩也有些奇怪、但今天的苏凌秋似乎更奇怪。
他的口吻，好像很了解“吴梦萦”一样。
难道苏凌秋现在已经知道了小说女主就是他童年时期的青梅竹马了吗？
不可能。
文化祭结束后，戚奕沐才会将一切真相告知于苏凌秋。
现阶段，苏凌秋他最多也只是猜疑。
想到苏凌秋口中所说的“没有心的人”，吴梦萦的睫毛微微颤动。
小说原文里对女主角和苏凌秋的童年过往的描写仅仅一笔带过，吴梦萦并不知道女主角在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性格。
但是无论女主角之前的性格如何，苏凌秋在小说里十分明确地喜欢着儿时的她。
那为什么......苏凌秋会用“没有心的人”这样的负面评价来形容小说女主呢？
“呼——”吴梦萦长叹一声，努力摒弃所有杂念。
赶快走完剧情流程、结束任务才是正事，这些角色们的心路历程与她毫不相干。
“......萦萦，你还好吗？”齐落杏见吴梦萦心不在焉，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想苏凌秋刚才说的那些话？......他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呀？”
吴梦萦回过神来，以为喜爱八卦的齐落杏在问她和苏凌秋之前是否认识，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些和你没有关系。”
对于齐落杏，吴梦萦并不想让她参与到小说剧情中，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因此生出新的变故来。
“......什么叫做和我没有关系！”齐落杏听到吴梦萦这么说，有些生气，一把将手里的衣服甩到床上，“苏凌秋表达的意思可是在说——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朋友，吴梦萦，你都不打算反驳一下吗？难道你真是怎么想的？”
吴梦萦见惯了齐落杏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她闹脾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的情绪。
“......”齐落杏盯着吴梦萦眼底那层淡淡的黑眼圈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心软了，主动给她台阶下，叹了口气，“但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对吧？”
“我......”吴梦萦本来准备如实回答，说她习惯了没有朋友的生活，不打算和任何人交朋友，也的确没有把齐落杏划入“朋友”的范畴。
打从一开始，就是齐落杏单方面地靠近她，她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
说实话，吴梦萦根本不明白齐落杏为什么这么主动热情。
.......她从前没怎么遇到过这样的人，也缺乏类似的经验。
“对吧？嗯？”齐落杏拼命眨动星星眼，眼神里充满了明晃晃的期待，仔细探查下去，又发觉那期待里暗含着几丝委屈的意味。
于是吴梦萦一顿，说出来的话变成了：“......我不是那么想的。”
“我就说嘛！”齐落杏如释重负地伸开双手，给了吴梦萦一个大大的拥抱，坐到她旁边，很是自信地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就没见过和你更亲近的人，要是连我都不算你的朋友，那还有谁算？”
......其实也没有认识很久。
......严格来讲，她没有朋友，所以谁都不算她的朋友。
吴梦萦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侧头扫了齐落杏一眼，后者又开始替她收拾衣服了。
“萦萦。”齐落杏忽然转过身来，指着吴梦萦的鼻尖，目光真挚而又热烈，“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怎么样？”
吴梦萦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转而陷入沉默。
和吴梦萦相处得久了，齐落杏已经逐渐开始习惯动不动就沉默的她了，不依不饶地追问道：“萦萦，你知道吗，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会笑着点头说好，而不是低着头不说话！”
“......齐落杏，我不想说谎。”吴梦萦的视线仍然飘在半空，没有任何凭依，“在我不能保证一辈子做朋友的情况下，给出肯定的回应是一种欺骗。”
不仅没有一辈子，连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剩了。
吴梦萦心里清楚，她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任务世界。
返回时空管理局以后，她还会让系统删除她在这个任务世界中的相关记忆。
“唉......我以前还不知道什么是书呆子，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你这么较真干嘛。”齐落杏觉得好笑，蹲在吴梦萦面前，让她看向自己，认真地道，“我当然知道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东西，友谊也一样，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我以前也有很多很多要好的朋友啊，但现在慢慢地都断了联系，只有逢年过节偶尔会发句祝福语。”
吴梦萦听齐落杏一字一句地说着，没有插话，尽管她觉得自己的情况和齐落杏所说的并不是一回事。
“但我就是想听你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嘛！你如果这么说，会让我很开心。即使它是一句不知真假的话，但考虑到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目的是为了让我开心、而不是有意欺骗我，这怎么算是说谎呢！”齐落杏说完，直接把脸凑到吴梦萦眼前，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齐落杏的这番话逻辑清晰、内容自洽，吴梦萦一时之间好像还真的无从反驳。
“......”吴梦萦避无可避地迎上齐落杏的目光，点了点头。
“怎么只点头不说话？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时候像机器人？”齐落杏刚问完，就看到吴梦萦立即摇头回应她，“......好吧好吧，你说不像，那就不像。”
末了，齐落杏又想起来什么，连忙道：“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赵浅迩这回肯定要被赵老爷子收拾一通，也算给你出气了。”
齐落杏的话题跳跃得太快，吴梦萦怔然一瞬，便听到她继续滔滔不绝了起来：
“燕赵集团这些年每况愈下，实力大不如前，有好多新兴集团都觊觎着被赵家垄断的各行业、明里暗里都在给赵家使绊子呢。偏偏他们家出了个赵浅迩这种毫无商业价值、又劣迹斑斑的继承人，现在大家都在说赵家要完了。”
“这回赵浅迩不是污蔑你考场作弊嘛，看燕赵集团不顺眼的某些人应该已经在拿这事做文章了，花高价发了好多新闻稿辱骂赵浅迩，连带着让燕赵集团的股票下跌了三十五点！”
“事情闹得这么大，赵浅迩的爷爷绝对要出面给赵浅迩的颜色看看。上次赵浅迩逼学校里一位老师辞职，赵老爷子都当众给了赵浅迩一耳光，这次可就说不准会给赵浅迩几耳光了。”
齐落杏说到此处，眼神放光，彷佛已经看到未来的赵老爷子替吴梦萦出了这口恶气一般。
“......嗯，知道了，谢谢你打听这些。”虽然齐落杏说的都是她知道的事情，但吴梦萦还是礼貌地道了谢。
“叮——”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响了起来，吴梦萦等候多时，立即打开屏幕：
【周清云：还有几天就是文化祭演出的日子，你最近的状态怎么样？不会影响到演出的质量吧？】
“......他神经病吧？整个圣温彻斯特大学的人都知道你最近的处境有多糟糕，他居然还明知故问，问你状态怎么样？”齐落杏凑过来看吴梦萦的屏幕，很是气愤地破口大骂，“而且不安慰你也就算了，反倒怕你影响到演出的质量？什么人啊这是，眼里只有他自己吗？”
正打算按照小说原文中台词回复消息的吴梦萦顿了顿，手指停滞于半空，抬头看着怒气冲天的齐落杏：“......”
齐落杏尴尬地笑笑，身子往后退了回去：“......不好意思，我不应该看你手机屏幕的。你们慢慢聊，我不看了！”
“没事，你看吧。”吴梦萦说完，又低头回复。
【吴梦萦：请放心，我每天都有认真研读剧本，不会连累你们的。】
【周清云：我不放心。】
【周清云：戚奕沐说你最近情绪很低落。】
【周清云：艾玛是一个热情明媚的女孩、在戏剧里呈现出的大多数都是积极乐观的一面。】
【周清云：以你目前的状态，你确定自己能演好吗？】
【吴梦萦：......我会努力的。】
【周清云：你以为努力就有用吗？】
【周清云：后天在C市有我的演唱会，给你寄了一张SVIP的票，记得注意查收。】
【吴梦萦：......是不是戚奕沐又用什么来威胁你了？】
【吴梦萦：谢谢，但你真的不需要勉强自己和我相处。】
【周清云：和戚奕沐没关系。】
【周清云：......来不来随你的便，我只是觉得这或许能改善你的心情。】
聊天剧情到此结束，吴梦萦适时关闭屏幕。
“......哎呀，我收回前言，这周清云看上去怎么像个毒舌傲娇呢？”齐落杏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了半晌，忍不住插话道，“啧啧啧，他嘴上说你爱去不去，但心里肯定特想让你去。”
吴梦萦不想透露太多信息，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摇了摇头，随后又迟疑着点头：“嗯，有可能。”
“那你会去吗？”齐落杏满脸都写着八卦二字。
吴梦萦点头。
只要是小说女主会做的事情，她都必须去做。
“但你不是脱粉了吗？”齐落杏想到吴梦萦之前说过的话，好奇地瞪大双眼。
吴梦萦随口敷衍：“......嗯，脱了，又穿回去了。”
齐落杏被吴梦萦新颖的说法逗乐，正准备打趣她几句。
“叮——”的一声，吴梦萦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再次响起。
小说剧情以外的空白场景，除了齐落杏，基本不会有人找她。
吴梦萦低头，快速看了一眼。
【周清云：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周清云：加油。】
“......”吴梦萦的瞳色轻轻晃动，再次熄灭屏幕，什么也没有回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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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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