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江畔校区,404宿舍。
阳光挤过窗帘的缝隙站在写字桌上,薄荷绿色的签字笔下压着一张草画的对阵图,队员的形象是火柴小人,羽毛球的每个落点都标注清晰,旁边战术笔记的字有种金蛇狂舞的感觉。
罗展塞着耳机吹着口哨,拎着早点到宿舍。见白舸还没起,他的脚步和动作明显都放轻了一些。
上铺床上的白舸,半盖着被子,细长的小腿肌肉线条清晰,虚搭在床沿上,右手臂放在微微出汗的额头上,双眉紧皱。感觉到有人进来,他突然睁开眼坐起来。
“醒啦?”罗展被吓了一跳,“又做梦了?”
白舸看了眼时间,深呼吸吐了口气,随手胡撸了一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摘下卷在身上的被子,脚不自觉地开始找下床的梯阶。
法学院低年级和高年级不在一个校区。他们今年大三刚从荆港搬到江畔。刚开学换新环境,白舸还不太适应,一直睡不踏实。昨天打了两个小时的球,感到有些累,回来才能睡着。现在还有点儿懵,起床气让他还不想理人。
“嘭噔”一声。
罗展立马转头,就看某人一脚踩着梯阶,一脚落地踩着鞋,“哎呦,大哥,你慢点儿,显你腿长。”
白舸没理会罗展,两只脚趿拉着鞋站稳后走到桌边拿起水杯,干裂的嘴唇碰到水的瞬间变得润泽。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不骄不躁的阳光和新鲜潮湿的空气鱼贯而进,中间还夹杂着那股熟悉的甜味。
江城这个地方,每到开学季,到处都弥漫着甜腻的花香。两年了,他好像适应了这个起初在他看来甜乎乎腻乎乎的味道。
一夜禁锢在屋里的浊气被置换到屋外,新进来的空气虽然有些齁的慌,但让他整个人也跟着清爽了很多。他闭上眼睛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白色的短袖被压的有些褶皱,在阳光下却越发的亮眼。
罗展眯起眼睛,“咱能不能换个带色的衣服,这白的都被你盘刺眼了。”
白舸不屑,低头看了眼衣服。
一个温厚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穿白色显得精神,自己什么色自己心里没数吗?别整天给自己弄得像花大姐一样。”
白舸扽扽衣服,放下水杯。
“你昨天几点睡的?”罗展见白舸能睡个懒觉心里还挺高兴的。不过,看着桌上的对阵图,估计他睡的也不早。
罗展拿起桌上的笔记,看着图边上的字,连撇嘴带摇头地说道:“啧啧,可惜了这只笔。”
白舸夺回笔记,把笔收起来,顺手拿起一个小笼包,“张嘴!”声音里带着刚刚起床的鼻音。
罗展正要接着说话,仿佛听话地张开嘴,小笼包准确的塞进他嘴里,话音被吞没在一片咀嚼声中。
“聒躁。”说完白舸转身离开。
罗展眨眨眼,三嚼两嚼把包子吞咽完毕,赶紧喝了口豆浆往下顺了顺,“蓄意谋杀……还不洗手。”
白舸动作很麻利,收拾好换上牛仔裤,白衬衣的袖子挽到手肘处,白色的板鞋鞋带自然地系上双层结。
“啧啧啧,我收回刚刚无知的语言,白色真是为你而生的颜色。”
白舸翻了个白眼给他,结果把自己内双的眼皮翻成了外双。他的眼型狭长,前半段内双,中间段双眼皮浮现,眼尾的向上趋势让他整个人显得凌厉威压。
“哎,眼皮儿啊,内敛外放了,好看,真漂亮!”罗展嘴里含着吸管笑着,“对了,荆港那边开会,完事儿去找天儿吗?”
“没事别骚扰他!”白舸轻轻地揉了一下眼皮,拿出手机看微信里的会议通知吃早饭。
“哦!”罗展渐渐收声。
高三以后,白舸很少跟别人交流,到了江大更甚,有时候他的一个眼神都会让身边的人退避三舍。
吃完早饭,两人背着包出发。
罗展一路小跑追着白舸的速度,“大哥,你慢点儿,体谅一下腿稍短人的悲哀。”
白舸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原有速度。
罗展追着白舸上了拥挤的公交车。
早高峰的车,他们挤到了后门对应的位置,白舸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罗展叨叨。
“我听说理学院新来了一个劈杀特厉害的,他的后场杀球力量很大。可把胡博美坏了,说终于有人能跟你抗衡了。”
白舸原本看着窗外的眼睛转向罗展,突然地强光转弱光让他的眼睛有些不适,双眼皮有些明显,“双打?”
“单打,都说了跟你抗衡。就是网前技术不够细腻。胡博想要给他找个网前,互补组织球路带他打,赤果果被拒了。”说完罗展偷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舸,“大一的小孩儿,不足为惧。”
荆港校区的远洋楼,江大羽协在这栋楼里办公。
此时的天不像他们刚出来的时候那么晴了,太阳悄无声息地躲到了云层后面。
会议内容很简单,学校要举办羽毛球选拔赛,需要选出二十名选手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大学生羽毛球大赛。协会今年提出要求,男单已经连续两年捧杯了,争取今年三连冠,而这次主要冲击的是男双和男团的冠军。
会后顾惜叫住了白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白小船儿,能不能拿这一届的三冠王啊?”
白舸眉头微微皱起,还没回答。
胡博跟上前想把手搭在白舸肩上,白舸默默躲开。
胡博搭空的手也不尴尬,左手握住右手说:“惜会长放心,什么三连冠啊,三冠王啊,没有我们船社长做不到的。”
顾惜笑笑,“你们呢,怎么样?”
胡博嘿嘿一笑,“放心,理学院也就比法学院差那么一点点吧!但是,今年我可有秘密武器!”
顾惜点点头,“你们抓紧选吧,元旦前要报参赛名单,今年要在农历新年前把赛比完。男生这边就靠你们了!”
胡博左脚往右脚一靠,站定敬礼,“yes,sir !”
顾惜拍拍白舸肩膀离开了。
罗展看着顾惜的背影,“这笑容无可挑剔!真漂亮!”
白舸背起包喊了声走了。
胡博回座位拿了东西追上他们说:“船社长,我们社新来一个小哥哥,你们今儿来两拍试试?就在楼下场地,怎么样?”
“那个后场劈杀?”
“哟,船社长,消息灵通啊!”胡博看向罗展挑挑眉,罗展的眼睛跟着他的节奏蹦了蹦。
“改天吧,一会儿要去学生处。”白舸拉了拉斜在肩上的包,小挂件跟拉链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胡博知道每年这会儿白舸都要去学生处帮忙,没再强求,随后说道:“那大赛的事儿咱们两个社合并选人怎么样?”他盯着发出声响的小挂件,又饶有兴趣地笑着说:“哎,你这个挂件挺有意思。”
罗展听到后面这句,赶紧挤过来,“哎,哎,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你?不是早让我们收编了,别瞎闹,回头哥带着你争霸天下。”胡博顺手搂住他的肩膀。
白舸看看罗展,罗展无辜地眨眨眼。
“我回去跟社里商量一下。”雨在楼梯的玻璃上滑过,留下一道道轨迹,白舸下着台阶拉开书包找雨伞。
在江城,他的包里一直装着一把伞,言犹在耳。
“又下雨啦……”胡博满脸愁容地喊,随后他便扔下争霸天下的伙伴跑到门口,“哎?小天使是来专门接你帅气善良的社长吗?”
罗展听到胡博大喊,看向门外来的人,我的妈呀……
台阶上站着的人拿着一把透明的大伞,伞下是利落的平头,五官被雨水隔断的有些模糊。
白舸习惯性地眉心一紧,沿着罗展惊慌的眼神看向前方。
那一刻,天与地如同交换了空间。所有的力气全部集中到他的眼睛,他努力想要看清的那一处,有一点光一闪一闪的,扎的他的眼生疼。雨仿佛浇注到了他的心里,坠的他的心在颤。
书包滑落在地,手里的伞跟着掉在书包上。
好巧,碰到了那个绿色的小水母,叮当……
白舸三步并作两步推开门口的胡博,跃到来人的面前,张开双臂要抱住他。
被圈住的男生眉眼一怔,带着一缕诧异又夹杂着一丝打量。他向后撤了一步,侧身躲开了要抓住他的手。
白舸不由分说地逼近,他想要抓住向后移动的那点光,却始终被对方摆脱。
男生垂眼,薄薄的凉意渐渐从眼底浮现出来。
白舸的双手再次扑空,雨水打在脸上,落到眼睛里,模糊的视线让他怀疑这世界的真实性,他用力地张张嘴巴,“小……你还……”
很久没有叫出口的字眼再次涌上心头的时候,上下牙齿仿佛在打架,舌头似乎在打结,喉咙也像是被锁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眼前的人与心里的人重合的瞬间,又被生生的抽离开。
白舸像被冻结在原地,雨水如冰禁锢住了他伸出的双手。
男生的脸色平淡如水,没有任何波澜,眼神如晨霜降落,孤傲清冷。面前愣住的人眼眶泛着红光,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凉雨冲不掉的焦灼,肩膀已经被滑落的水滴打湿。
男生将伞稍稍倾斜,替白舸遮住了一些雨水,“您认错人了!”
冷澈的声线擦过白舸的耳廓,像一柄锋利的冰刀扎在了他焚烧的心上。
罗展跑过来扶住险些跌倒的胡博。
胡博慌乱中赶紧向前,对白舸说:“啊,啊,那个,这是我们院新来的同学,危念,大一新生,学心理的,在我们社啊~”
说完他又转向危念,乍着胆子把白舸抬起的胳膊拉回来,又把白舸拉近自己,“这位是白舸,啊!法学院羽球社的社长,大,大三。”
白舸又要挣扎上前,罗展在身后拖住他,扭头看向胡博,心想这是杀手锏?大哥你可千万别坑我。
胡博大脑高速运转中无暇顾及旁边的罗展。
罗展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叫危念的男生,是哪里不对呢?
白舸的脸扭曲成了一团痛苦的表情,嘴角微微下垂,眼前越来越模糊,他的手紧攥着拳头,指甲仿佛要抠到掌心里,“错?”
罗展拽着抖的厉害的胳膊大声喊道:“船儿哥!”他拿纸巾挡住了白舸的视线。
一片慌乱的白色,跟着,白舸的世界渐渐清晰。他的目光停留在危念左耳垂的绿钻耳钉上,他破开所有的束缚,双眼猩红,冷硬的下颌线在叫嚣着冷怒,他用被生生拖拽回来的一丝理智问道:“不再好好看看吗?”
危念微微点头,墨色的冷眸氤氲起一层晶莹,低哑深沉的嗓音,“我是危念。”
无视的疏离感如同陨石坠落击溃白舸残存的念想。
他狠狠地瞪着危念,目不斜视地说:“好!”
说完拿过罗展手里的包转身往楼里走。
罗展哎了一声。
“打球!”白舸竭尽全力的声音近乎嘶哑,冲撞到了越层大厅上空的水晶灯,他像要喊出什么又像要唤醒什么。
危念抬头看看微晃的灯,揉了揉耳朵,收起雨伞,跟着去了球馆。
“哎呦,我去,”胡博捂住耳朵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你们不是都有事儿吗?”
两人的身影很快不见了。
他缓了口气,拍着胸脯,“这是什么情况?认识啊?”
“天意从来高难问啊,我的博哥~”罗展又点头又摇头,“这可能是我船儿哥要渡的劫啊~”
熟悉的白色板鞋、休闲裤、白色的polo衫……是巧合?天意?还是造化弄人?
白舸直奔更衣室,知觉慢慢恢复,眼角一阵阵的温热随着换下的衣服消失殆尽。他洗了把脸,水流冲刷着悲愤的印记,击碎地记忆冲撞着心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