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老韩居然安排迟航当那家伙的同桌!”
第二天清晨,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刚刚响起,甄随才打算揉一把还在惺忪的睡眼,就被教室内炸开的声嚷刺激得两耳嗡鸣。
“开什么玩笑!”
“是不是他们家给老韩塞钱了?”
“哪能那么说呢,老韩虽然糊涂,但是人挺正直的,干不出这种龌龊事。”
“谁知道呢,有钱能使鬼推磨,老韩也挡不住啊。”
议论中心的当事人变成了两个,更准确地说,应该还有一个人。
江冉觉得自己的面子颇挂不住。他感觉大家表面上说的是甄随,言语之外,似乎另有所指。
跟迟航做同桌,虽然是不是他有意促成的调换,但他的确跟父母提起过这方面的想法。
提到的这天是周五,到了随后一周的周一,韩周就宣布了换座位的消息。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是正常轮换,可是在他多次挤占别人向迟航请教问题的时间以后,慢慢地,他开始不时捕捉到耳边响起的不谐声音。
关于此事的议论,在轮换座位的周期来到以后,变得更不加收束。按照韩周定下的规矩,每两周更换一次座位,但是自从江冉跟迟航做了同桌,韩周就改变了规则,将原来的按序轮换,变成了按个人意愿申请调整。
换用更直白一点的话说,同桌的组对从此全部固定,座位轮换只换前后,如无特殊情况,不允许更换。
虽然韩周自己的说法是避免大家不适应频繁更换座位,引发不必要的矛盾,但猜测的声音不绝如缕,才只刚刚平息,因为突然的更变,又搅起了全新一轮漩涡。
跟江冉的惴惴不安相比,甄随的反应要自如的多。
他照旧睡他的大觉,以他的骨折还没有愈合为由,从不打开任何一本教科书或者习题册,每天接受各科课代表的冷漠扫视,进入教室的唯一理由,似乎就只是彰显自己的存在。
虽然是众人皆知的钉子户,但到目前,除了跟彭扬的小摩擦,他再没有跟其他人发生过冲撞。
所有人渐渐发现,相较那些擅于搅动风云的大人物,甄随根本不够格,不过是一个颓丧得理直气壮的普通混子。
来到江川的时间虽然还不算久,但是越编越不相符的曲折情节,逐渐让所有人淡却了好奇。
如果没有眼前这桩小插曲,甄随只会躺平得更加心安理得。
关于换同桌一事的诸方“会谈”,就像甄随初来乍到以后的所有编排一样,日渐偃旗息鼓。
能够一直风平浪静下去,是甄随的期望所在,可是这样的平静很快被一件小事打破。
契机是教室最后排的同学被习题集中的一道题目难住,多次辗转请教以后,徘徊到了坐在第一排的迟航跟前。
“那家伙好像很讨厌别人吵他睡觉。”曾经坐过甄随前桌的同学如是说。
张轩然忐忑多时,终于在最后一节课前克服畏怯。
同桌劝他留到第二天再问,“那厮估计到这会儿刚好睡饱了,你也太不会挑时间了。”
“我就问问,怎么样……难不成,他还真的会跟人打架?”
张轩然虽然说得平静,其实当下紧张极了。他只在体育课上跟甄随打过一个照面,过于冷漠的眼神,让他生生打了个激灵。
虽然到目前为止,甄随的所有表现都还称得上低调,虽然是办公室的常客,但除了睡觉和不交作业之外,再无其他同老师对着干的挑衅行为,但他还是被甄随的目光吓得不轻。
走到迟航课桌前的时候,张轩然不自觉埋低了头。
他小声发起请求:“学霸,这会儿我前桌没人,要不你到我座位那边去?”
迟航面无表情,虽然没有流露出拒绝的情绪,但张轩然已然有了猜测——迟航可能连挪动位置的时间都觉得浪费。
他安慰自己,既然这么多天来相安无事,甄随大概率已经适应了现状,只要自己尽量放低声音,就不会引起对方关注。
他没想到的是,讲题才只是刚开了头,脚下突然传来刺耳的响声。甄随挪动座椅,半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极舒展的懒腰。
张轩然犹豫复犹豫,还是没能克制住开口:“我没吵到你吧?”
小心到了这种地步,张轩然坚信,无论如何他都不至于触到甄随的霉头。甄随好像自动忽略了他的话,没有给出任何回音。
眼看着甄随拉开座椅,下一秒就要起身。张轩然随之放了心,轻轻舒了口气,却未料及,卡在转身的一瞬,对方突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张轩然陡一下觉得寒意浸入了骨髓,小腿猝不防麻了半边。
他先开始觉得憋屈,随后又感到这一瞪挨得着实冤枉。他由是分了心,迟航的语速始终未变,等到他刚刚收拢思绪,就听见迟航淡淡地说,“我讲完了”。
张轩然有些懊恼。刚把试卷收进怀里,罪魁祸首就在教室门口露了头。
他迟疑了一阵,视线正飘忽着,还在决断要不要找对方理论,熟料,甄随居然混不在意从他身前走过,肩上不知道挂着什么,像是刀刺一样,在他的肩头留下一道锐利的蹭痕。
张轩然忍不住拔高声音:“你干什么?”
过道对侧的彭扬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甄随居然出了声,“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说话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尖锐的部分,但是敷衍的语气依然引起了张轩然的反感。
反感归反感,张轩然并不想做那个出头的人。他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刚想从甄随身侧绕过,甄随突然跨开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这是……”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甄随额顶的刘海突然散放下来,挡住了半边视线,气场一下子凌厉了许多。
张轩然下意识退了小半步。但令他惊讶的是,甄随随即转换了方向——面对一众人的惊愕,甄随径直走上了讲台。
上课铃将响,教室门口陆陆续续进来了许多人,只有个别座位还空着,但依然有些嘈杂。甄随漫不经心地提起板擦,又等了两个人先后坐下,忽而收紧指节,用力将板擦叩响。
“各位,我晓得大家惜时如金,所以我不多废话。我换到现在这个位子,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不乐意,但真要论起来,我才应该是最不情愿的那个。”
不知为何,明明口吻散漫,在彭扬听来,甄随说话的方式并不失条理,隐隐地,甚至还极有信服力。
除了这一次,班里很多人其实从未留神听过甄随讲话,就算能够分辨出甄随的声音,也不过是在被老师点名以后的局促状态,基本都是“是”、“嗯”、“知道了”这样的简单回答。
甄随无视各个角落投来的好奇目光,稍稍清了清嗓便接着说:
“大家既然都有向迟航请教的需要,我不妨提个建议,于我,于他,还有各位,都是有利无害的好事。”
这样讲话,多少有卖关子的嫌疑,但甄随将节奏把握得极好,并未拖延至听讲者酝酿不耐:
“我建议,单出一个人,在每天下午上课之前,把需要讲的题目收集起来,让会做的人直接上讲台,在下午自习前的课间集中答疑。这样的话,既节省迟航的时间,又不妨碍我睡觉,大家觉得如何?”
只听前半段,甄随似乎很关切班级的学习氛围,想要为提升整个班级的成绩做贡献。可是等到后半句说出口,此前的立场猜测瞬时变得格外站不住脚。
趁老师还没进教室,有人扯高嗓子调侃:“敢情你说得好听,说到底,就是为了课间睡个好觉?”
甄随的回应尤其坦然:“那可不?要是不重样地问,我还没那么烦,可单就刚才‘王一帆’同学问的那道题,今天我少说已经听了三遍,要不是快上课了,我都想替迟航给你们再讲一遍,省得还有下一个人过来问,一了百了。”
姑且不论“再讲一遍”的话是不是大放厥词,令张轩然更费解的是,甄随刚才说出来一个“王一帆”,他根本没听过班上有这人。
过了好一会儿,张轩然才回觉,这个“王一帆”原来说的就是他自己。
他不是冲动的人,这时却生生从牙缝了挤出了一个“你”字,嘴才张至一半,角落里突然冒出一声“老师来了”,还没来得及出口的下文,旋即已被匆匆抢入的脚步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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