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令奴仆收拾了一个小偏院,说是偏院,不如说是一个老旧的杂货屋,谢瑶就这样暂住在平王府。
府里人多眼杂,不免闲言碎语,落在平王耳中就成了掀起的桌,平王怒不可遏:“胡说八道什么!本王和那小姑娘何时来的关系,谁若是再嚼舌根,本王倒要喂点好果子吃!”
后来闲言碎语又成了平王为人吝啬无情,苛待寄宿檐下的客友,平王只能吞下谣言,因为明面上自己的安排确实不光彩。
又因为孩子们懂事得可怜,府中上下对孩子们更加怜爱,私下嘴平王的流言蜚语也更多。
谢瑶对此算得上乐意,她每日就在偏院里练练琴,不过一墙之隔的萧辰说自己琴艺不佳。
她只说萧辰不懂欣赏。
每日辰时,有夫子上门专来给萧辰上课,谢瑶就在自己院里弹起群魔乱舞的筝声,扰了授课。
“你那所谓的夫子,教得又拖又烂,还故意授错,整日浪费时间,不如不学!”
萧辰放下笔,偏头看向坐在墙上的女童:“总归能识几个字。”就去墙下,熟悉地接着跳下来的谢瑶。
谢瑶和萧辰一起来到破亭的桌前,拿起石桌上断了杆子的毛笔,沾了点墨。
洋洋洒洒大挥一通,写下两字。
“二货?”萧辰无奈地看着谢瑶,“怎么骂人呢?”
“浪费时间的都是二货。”谢瑶言语不屑。
“算了,我知道你在这府里不容易,以后我是你的夫子,我教你我会的。”
萧辰抑住笑意:“天才少女神夫子?”
“比二货聪明就是。”
萧辰眸光微沉,垂下眸子又自信看着纸上的两个字。
落笔行间,遒劲有力。
“你上过学堂吗?”萧辰问。
“没有,但我娘请了很多夫子来家里授课。”谢瑶不假思索,转念又问,“你想去学堂吗?”
萧辰摇头:“不想,不过他们说明年起,我弟弟会去。”
谢瑶下意识凑过去了一些,两人距离顷刻间贴近:“那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不会的。”萧辰平淡地对着谢瑶秋水般清滢的眼眸,“况且父亲是不让的。”
“你爹可真混蛋啊。”
萧辰没有否认。
谢瑶翻出一张新的纸,用砚压住一角,看着萧辰写字。
萧辰的字也很好看,秀逸清隽。
谢瑶就坐在左侧桌沿背诗,萧辰站在桌前提笔默写,他们一贯如此,也渐渐有了默契。
后来琴棋书画,都是谢瑶在教他。
两人在破亭中下棋对弈,闲时比诗作画。
武与剑舞,都是谢瑶在指导。
也常常射箭比剑,每日都在勤学苦练。
琴在谢瑶的院子里,不方便搬动。萧辰才知道她的院里没有石桌,他问:“那夫子给我授课时,你是怎么在院子弹琴的?”
谢瑶看了他一眼,不解他的疑问:“当然是把琴放在地上,趴着弹的呗。”
萧辰无语。
学琴还是去了屋内,因为萧辰说趴着不好看。
谢瑶会偷溜着出去玩,萧辰偶尔也会一起,但大多数他还是独自留在院中,说要看书。
“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可白天好玩的只在白天诶!”谢瑶想拉着萧辰一起溜出府,将他的书朝下掩在桌面。
萧辰抬手抽出另一本:“今日不行,改天吧。”
“萧辰萧辰,无趣之人!”谢瑶扮了个鬼脸,也不再捣乱,转身离去。
萧辰继续盯回手里的书本,才轻轻说道:“还是早些回来罢。”
但女孩没有听见。
*
冬日里,虽高高挂着白太阳,却总不觉得暖和。
谢瑶穿着青楸碧霞罗衣,披绿色华锦厚衫,提裙在街道上跑得捉急,左腕系的一条红绳晃在雪色里,肆意张扬。
面上戴着一层薄纱,只露了双水灵灵的眼睛,古灵精怪得很。
这身衣服是萧辰搭的,他总说谢瑶审美算不得好,所以希望她能在穿什么上问问他。
不过谢瑶觉得无所谓便是啦。
有处街头围了不少人,但中间似乎并不是杂技表演。
谢瑶觉得热闹,仗着个子小,各种窜溜,不费吹灰之力钻进最里面。
原来是一个老翁和一个赶路人拿错了包袱,赶路人发现拿错,归还了包袱就往前走,却被老翁抓住了手,说还有东西未归还。
老翁用力讲赶路人拽住:“你就等着捕快来再说实话罢,你到底拿没拿别人东西。”
赶路人怒气难言,毫无敬意,话里话间都透露着不满:“老人家,我拿错包袱也就还给你了,现在身上除了衣裳可什么都没有的。你这不讲理的驼背龟,特意引来捕快,就是为了毁我名节?”
人群中有人说:“是呀,小伙子看上去还着急赶路呢。”
可老人就是不松手,赶路人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推了老人一把,想要甩开。
老人算是反应快的,却还是不勉往后退了一大步,还没站稳就摇摇晃晃向后倒去,刚好砸住了谢瑶。
谢瑶没来得及躲,却出乎所料的有了新发现。
捕快很快赶来,六七个身材挺拔的官服男子里突兀地站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年。
捕快略微了解情况后,二话不说,就试图扣押二人前去衙门审问。
“不对!只扣押赶路人即可!”
清脆的女声区别于喧嚷的人群,格外清晰。
“小妮子,你来装什么探子?”少年抽出旁边捕快的剑,上前一步,想着吓唬吓唬谢瑶,却被她的支起的两指轻易拦住,又向上一抬、一推,手中的剑掷在地间,好似插稳,刚好落在头目的脚边。
少年还想上前教训眼前这个小姑娘,却被领头的人拦住。
“二货。”谢瑶抬手指向包袱,“拿错包袱的前提是他通过裹布误认为是自己的,可当老人提及他拿错后,他直接略过检查包袱的环节就承认是自己拿错。”
围观群众哗然,少女的几句话就轻易理出了闹剧后的真相。
“是啊,人家一说就不要手里的包,这太反常了,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呢。”有个围观的人站出来大声说。
“况且,若真是拿错,也应该去寻自己的包袱,而非丢给别人就走。”谢瑶淡笑,语气嘲讽,“这不就是畏罪潜逃吗?看来还是个惯犯啊。”
赶路人知事实败露,下意识退缩,刚转身要跑,就被捕快拽住领子往后拖,挣扎间被铐上手链。
领头的人收回对犯人的注意,转头就发现女孩不见了踪影,揍起眉头间,老人上前问自己可否走了。
他随意挥挥手,回想起女童刚刚两指间的威力和惊人的洞悉力,又突然想起两个包袱。
却看见两个包袱都被留在了旁边捕快的怀里。
“那个老翁没拿自己的包袱?”
“没有。”被问的人摇摇头,“左侍郎,先带人回去审问吧,包袱里的东西都是贵重的。”
少年这时拽了拽左侍郎的衣服想要说什么:“爹爹……”
却先被他爹将手扯开,还狠狠地刮了一记眼刀:“光天化日之下,平昧对一个女娃出手,看来教你的谦虚有礼是一点没学。晚上领家法罢。”
*
谢瑶跟着老翁走,老翁好似不知情,故意拐进小巷,见少女还执意不离去,微微侧身的刹那,一只小镖飞出去,正好割落谢瑶的面纱。
谢瑶立刻用袖子遮住脸。
“好了,我不好奇你长什么样,更不好奇是谁,别跟着老夫了。”
“老夫?”谢瑶勾起嘴角,“一步跨过四尺半毫不费力,怎么可能是个老头子。”
“你看上去驼背严重,实际上背肌强壮;指间布满茧,指甲却薄得很;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实际上演技收放自如。”
老翁觉得身后的小姑娘确实聪明,听完她说的话才缓缓转过身子,饶有兴趣地垂眸凝着她:“小姑娘,那你呢?文武双全、聪慧过人的神童却不愿被窥见样貌知晓身份,你又想演绎什么角色。”
谢瑶是笑非笑得望向他:“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很好奇,我也觉得你很有趣。”
“不如让我拜师学个艺吧?”
老翁:“你想学什么?”
谢瑶:“武术。”
这令老翁笑出了声:“刚才那两指,就能瞧出姑娘背后定有高人指点,又何须向我求教呢?”
“学无止境,我还年轻,总需机会涨涨见识。”谢瑶避开话头,未回答原由。
顿了会,又开口:“不是你先选中我的吗?当时你的脚明明已经站稳,却故意倒向我。”
老翁点点头,欣赏不已:“那便明日起,湖德客栈相见。”
冬日天黑得早,酉时未得日落,就见夜色端倪。
还赶巧下起了小雪,谢瑶提着买好的一袋酸果,又想绕小路回府,就远远瞧见平王府正门热闹得很。
原来今日是平王之子十四岁生辰。
偏院离得远,萧辰没提及过今日,谢瑶确实不知道。
谢瑶换个方向往街市走,赶到书铺仔细挑了几只毛笔和一块好墨。
掌柜仔细包好,递给谢瑶:“姑娘晚上回家小心些,莫踩着雪摔遭了。”
谢瑶拿了便匆匆地往外走,刚出店就摔了跤,打湿了衣裳,引得铺中瞧见动静的人发笑。
熟路地从小路走到王府后门,顺利地进了柴房后,从另一边的窗子翻出,小心揣好怀里的东西,一两下就爬到萧辰住着的偏院墙上。
院中冷清得很。
萧辰早在亭里听见动静,望向墙头。
只见谢瑶左手抱住墙头,右手往怀里护住什么东西,她的发上盖了不少白糖,睫毛也接住点点雪花,鼻头红红,用澄澈的眼眸看着墙下的少年。
萧辰站在墙下想像往常一样接住谢瑶,刚张开手就先被谢瑶扔了两包东西。
谢瑶这才慢悠悠踩着墙沿跳了下来:“翻墙而已,安心啦。”
萧辰隔着纸袋,摸出了东西的模样,试着问道:“笔和砚台?给我的吗?”
“不是砚台,是块墨,叫做潘谷墨,店小二说这墨写着好看又顺溜。”谢瑶贴近,几乎和萧辰只有呼吸之隔,替他解开了纸袋,“毛笔我不会挑,就选了几只好看的。”
谢瑶杏眼莞尔,一字一顿:“生辰快乐。”
女孩的笑颜近在咫尺间,在夜色中明媚不已,还准备说很多话。
可萧辰突然拥住她,像把自己嵌在他怀里一样,他将额头抵在女孩的肩处。
谢瑶感觉到肩膀处的衣料似乎被热水打湿了。
谢瑶由着他抱,后而也轻轻揽住,抚着他的头:“没事啦没事啦,今日过后可就十五岁了。”
将下颚搁在萧辰的肩头,谢瑶抬眼望着天上落下的雪。
今天夜间的雪下得好大啊,萧辰坐在亭中也等了自己很久罢。
这句生辰快乐,萧辰也等了很久罢。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没有装成大人。
……
雪好大呀,遮住了孩童迟来的哽咽。
“以后我们一起出去,然后把外面闹个天翻地覆。”
良久才听见少年的声音。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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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聪慧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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