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干，”安多米达冷漠地直视着镜头，一口回绝，“早知道会这样，你就该在念书时多交点朋友了，是不是？”
贝拉高傲地斜睥睨了她一眼：“是你太不挑了，妹妹，我那会儿的上下两届都没什么值得结交的人选。”
“哈哈，出生得不巧？”阿拉明塔·梅利弗伦不怀好意地问。
“耻辱。”摄影师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
沃尔布加姐弟的父亲帕勒克斯身材高瘦，像一截侥幸避开了闪电的枯枝。拐杖支撑着他的身躯，让他笔直地端坐在高脚凳上，苍老的面孔遍布着淬了毒似的皱纹。他甚至不愿入镜，因为镜头前那群家人让他如此不满。帕勒克斯本不想露面，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来了，老对头阿克图勒斯就会找借口推辞，于是他就能端着胜利者的姿态唾弃那个懦夫。
贝拉猛地转过头来，眼睛危险地眯起：“你说什么？”
老人顶着她暗藏威胁的注视，满不在乎地嗬嗬笑了几声。
“耻辱，”帕勒克斯字正腔圆地重复道，“罗齐尔这个姓氏倒是还算古老，但不能指望剩下的那几颗歪瓜裂枣能教会子女什么才是纯血统家庭该有的规矩和体面，哦，你反对？”
“你侮辱我的母亲。”贝拉特里克斯冷冷说道。
“你管这叫侮辱？是我侮辱她未婚先孕，还是刚来英国就被十三岁的小子搞大肚子？”帕勒克斯看都不看德鲁埃拉的方向一眼，“要不是还算有个好姓氏……我那废物儿子的口味实属玷污了布莱克家的门楣。”
“父亲！”沃尔布加高声叫道，同时做了个两手下压的动作，止住其他族人的话语，“你非要在我弟弟的庄园里胡言乱语吗？”
“瞧瞧，我的女儿，”帕勒克斯咧开嘴，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我老了，可我还没忘事，当初就是因为你爱摆威风，才让这个不名誉的劣种出生在我家族的祖宅！”
沃尔布加怒不可遏，噌地撞开扶手椅站了起来：“贝拉特里克斯是下一代的头生子，最优秀的孩子，我为她骄傲——”
“家主啊！”老头突然抬起脑袋大声对着奥赖恩呼喊道，“十几年过去了，你还没学会怎么让我女儿闭嘴吗？”
沃尔布加猛地一甩手咆哮起来：“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你早就没资格对我们大呼小叫！”
摄影师噤若寒蝉，早就抛下设备逃出战场中心，根本顾不上检查照相机里的底片。这种场合，小一辈的几个孩子根本没资格插嘴，上一次开学前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晚餐桌边，贝拉想开口都遭到了西格纳斯呵斥，刚刚她居然能说得上话更让他们几个意外。
赫西根本没见过帕勒克斯几次。他的三个孩子——沃尔布加、阿尔法德、西格纳斯，几乎从不在家提起这位父亲，父辈与子辈互相以对方为耻。
族人们依旧维持着拍照时的站位，如同士兵队列在女主人身后有序地展开。沃尔布加的位置仿佛扎向帕勒克斯的一根尖刺。老人怨毒地剜了长女一眼，然后他调转了进攻的方向。
“阿尔法德！为何你也沉默？你姐姐搞定了她自己的终生大事，就对你们两个的婚事放任自流！那个北方女人难道有带给你什么好处吗？梅林知道她的‘诺特’里掺杂了多少污点，只会把骨子里的疯癫怪诞遗传给后代！”
“帕勒克斯，”阿尔法德神色冷酷，嗓音里没有一丝感情，“我不会容许你在我面前用给马配种的口吻议论我的妻子。”
西格纳斯的脸迅速涨红了，德鲁埃拉深深垂下头去，但谁也没有理会他们。
“翅膀硬了，是不是？”他父亲语气轻柔。
阿尔法德用陈述事实的口吻回答道：“如果你还有不满，大可以试试把我赶出家门。或者，你该先问问阿克勒图斯的意见，再决定要不要这样做。”
一阵狂怒的血色冲上老人的双颊，拐杖末端“砰”地狠命砸向地板，整栋房屋都好似被他的怒气挤压着，令人窒息。“哈，哈，哈，”帕勒克斯压抑的冷笑响彻每个人耳边，那双被苍老的皮褶遮住的双眼尚未浑浊，歹毒的怨恨化作一道精光。“是这么一回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霍然起身，像挥剑一样将拐杖往前劈砍而下。如果他面对的是已然冲洗成型的照片，这一击能将沃尔布加从中斩断。
和祖父对上视线的瞬间，赫西只觉得好似挨了一记鞭挞。帕勒克斯不屑的眼神绕着她、沃尔布加和西里斯转了一圈，才继续向周围的其他人蔓延。
“所以——这就是你的打算，你执掌的布莱克家族：一个格兰芬多，和一个拉文克劳？你无知短见，从小到大就只会用同一套手段，你不配担任家主！”
“莱克莉丝还有梅拉尼娅姑妈也是拉文克劳。”沃尔布加依然绷着脸寸步不让，手往身后一挥。但谁都能从她的冷漠里听出几分避重就轻的意思。
“斯莱特林才是光荣所在！”
贝拉特里克斯突然上前一步，挤开了阿尔法德，站在沃尔布加身边：“没人比沃尔布加姑妈更有资格决定布莱克家族如何，你这老头！”
帕勒克斯像驱赶害虫似的挥起手杖：“你算哪号人物，小女孩，敢这么对我说话？”
“我是莱斯特兰奇的下一代女主人，我是姑妈保护下长大的第一个女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伟大，而你这条老迈的臭虫只让人觉得可怜。”
“不知廉耻的劣种！私生女！当初就不该让你出生！你让我们蒙羞，还敢摆弄是非现眼——”
“贝拉、比你这种软骨头、寄生虫、要优秀得多！”沃尔布加爆发出一道厉声尖叫。
“够了！给我闭嘴！都不觉得丢人？”奥赖恩断然大喝，“你们想让孩子们以为我们家是什么？一个只会嚷嚷的马戏团？”
他的妻子和伯父怨毒地彼此凝视，用仇恨给对方刻下皮开肉绽的创痕。与之相比，奥赖恩的斥责不过是一道小小擦伤。
“总是这样，总是争吵。说实话，我也不介意等到宴会开始时再回来，”柳克丽霞难掩倦怠地说道，“孩子们，去温室里给贝拉特里克斯摘几朵鲜花妆点，这里没有你们能听的东西了。”
纳西莎第一个迈开脚步，径直走出大门。安多米达似有犹豫，却被雷古勒斯拉住了手腕。赫西悄悄回头打量沃尔布加，姑妈没有分出眼神看向她的两个孩子，贝拉特里克斯站在她旁边，长相酷似的两个女人面对战场，一动不动。
帕勒克斯胸腔振动，止不住发出一阵阴森高亢的笑声。
“啊啊，奥赖恩，我高高在上的家主，你害怕了！你在心虚！你早就知道报应的存在——你们胆敢夺去我的权柄，迟早有一天也会被自己的子女推翻！”
“咣当！”
宴会厅的两扇大门重重地摔在一起，再也没有半点声响从里面传来。走廊靠近大门的部分还有三分之一彻底漆黑。北冕庄园的家养小精灵原本正用魔法依次点亮墙上烛台，看见几位小主人出来便深深弯下腰，卑微地躲到一旁不敢动弹。
“滚开。”西里斯恼火地说。
家养小精灵鞠了一躬，差点把自己的两端身体折断，迅速消失在他们面前。
雷古勒斯皱起眉：“别拿他出气。”
“再往前走一步，里头那群疯子今晚就会摘下他的脑袋。”
“真无聊，”纳西莎说，“吵来吵去总是同一套车轱辘话，干脆不邀请他不就得了？”
安多米达嘴角往下一撇：“那贝拉就没法得意了，父亲这会儿可不敢训斥她乱插嘴。”
三个年纪小的渐渐落在了姐姐们后头。西里斯出来后始终阴着脸，突然瞪了赫西一眼，小声抱怨道：“她每次都这样。”
赫西不想理他。雷古勒斯问：“你说贝拉？”
西里斯一声冷笑：“我是贝拉亲儿子吗？她宁可只维护侄女。”
拉文克劳没有超出沃尔布加所能掌控的棋盘，然而这一点偏偏西里斯看不明白。赫西倒是想反问，你为什么总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
但西里斯紧紧盯着她，好像非得听到一个答案不可。赫西不情不愿开口：“我想他们的意思都没有字面上那么简单。”
帕勒克斯是沃尔布加姐弟的父亲，阿克勒图斯是奥赖恩和柳克丽霞的父亲，但为什么阿尔法德反驳他父亲的话时却提起阿克勒图斯的名字？随后帕勒克斯又想明白了什么？为什么说沃尔布加只有“同一套手段”？还有帕勒克斯最后的诅咒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西里斯，”雷古勒斯试图安慰，“如果妈妈那时候单独拿格兰芬多来说，今天还怎么收场。”
“你的意思是只能怪我自己，不论什么羞辱我都活该接受？”
她听出了西里斯不光是为今天的冲突发作，恐怕还有寒假回家后的遭遇——甚至在霍格沃茨时，沃尔布加故意不寄任何东西给他，这份愤怒就已经生根发芽。
不过这一次他没把对母亲的不满迁怒到她身上，刚才还试图为自己的态度做出解释，让赫西深感意外。格兰芬多居然真的能让人性格变好？
可惜的是，他选择的学院加剧了和母亲的冲突，如果不是被愤怒与失望蒙蔽眼睛，他本可以看穿方才的情形。
再让他继续发脾气，走在前面低声交谈的安多米达和纳西莎也会被引过来。赫西不爱听她们抱怨贝拉的说辞，只好耐心解释：“西里斯，那老家伙根本没把你我是什么学院放在眼里，他那句话只是为了打压姑妈。姑妈只提起拉文克劳，是要联合在场的伊格内修斯伯父跟他对抗，还有梅拉尼娅，你的祖母，虽然她没来，但也能让柳克丽霞堂姑和奥赖恩伯父跟她站在同一边来。”
“我也没有觉得这是你的错，”雷古勒斯紧接着补充，“如果我年纪再大一点，堂祖父那么说的时候，我一定会维护你们。”
“小屁孩。”西里斯兴致不高地揉他的脑袋，但愤怒的外壳肉眼可见地迅速软化。
“我说到做到，”雷古勒斯不满地拍开他，“我会保护我的家人，像阿尔法德舅舅一样。”
“像舅舅刚才维护奥格婶婶一样？那就有点恶心了，”西里斯做作地跳开几步，“别吧，我们可是近亲。”
纳西莎从与姐姐的争论中抽身，扭头轻飘飘丢下一句：“挺可爱的，不是吗？雷格（Reg）比你体贴多了。”
安多米达脸色不悦：“你要是更喜欢他，那倒也情有可原。”
“你又在生气，多米达，你总是在生气，”纳西莎唱歌似的感叹道，“你和西里斯，你们那么多的愤怒到底从何而来？这个家到底什么地方让你如此不满，宁可在学校里装好人，也不愿跟妹妹好好说句话？”
她的说辞激怒了安多米达，后者脸上浮现了一种与贝拉极为相似的、冰冷中透着艳丽的恼怒：“你敢做出那种事，还把我蒙在鼓里，整整一年，你——你最让我生气。”说完，她也不管还有三个小孩在场，狠狠踩着高跟鞋扭头就走。
挨了安多米达裙摆一抽的纳西莎耸耸肩，隔着数代亲缘，居然流露出和柳克丽霞一模一样的厌倦神色：“我们家的人，都死了那天才能不再吵来吵去。”
她深深喘了口气，轻拍脸颊，重新露出微笑：“我得去前厅看看有没有客人早来，你们自己玩去，别忘了时间。”
等她的身影也消失，被留在原地的雷古勒斯一手抓住一个，残留孩子气的双眼固执地反复向哥哥姐姐确认：“至少我们之间不要吵架，以后也不吵，可以吗？”
“当然。”赫西马上说道。
“而且我们总能和好。”西里斯也向他保证。
“我不想去摘花，”雷古勒斯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我们一起去找摄影师，让他单独给我们拍一张合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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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圣诞前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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