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总是告诉我，我们是不同的。我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物种——“他们”和“我们”。哥哥所说的“我们”是一种极为稀有的物种，拥有强大到罕见的力量，可以轻易地征服与我们不同的人。而在他看来，我们的物种似乎只有两个人——我和我的哥哥。
强者必然会征服弱者，这是汤姆的逻辑。他并不是在自夸，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源于冷酷理智的事实。他相信这一点，我也相信——我们会征服所有人。我们必须如此。
但有一天，这个理论背叛了我。
不，理论并没有错。我错了。我变得太强大——强大到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对我的哥哥而言成了异类。就这样，汤姆离开了我。或者说，我离开了他。
但我并不想征服他，我也并不想支配他，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永远分享我们的一切。然而，我知道如果我那么做，就会违反自然法则，我们俩都会受到惩罚，死得很惨。
所以，我做出了选择。我选择了死亡。这是保护我哥哥——那个较弱一些的物种——免受我伤害的唯一办法。
我必须在我变得强大到摧毁他之前死去。
门上的敲击声很轻，仿佛那人害怕打扰我目前脆弱的状态。我不想让他再敲一次，所以我轻轻一挥手，用魔法打开了门。
即使现在，我也不怎么看得惯他的自作多情。
“杰克，”邓布利多教授走了进来，他的声音柔和而沉稳，那件紫色长袍在他身后拖曳，也如同一个多管闲事的影子一般，“说实话，我不建议你现在就开始使用魔法。”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那种令人恼火的、洞悉一切的光芒。想到他做的一切，我不禁冷笑起来。
“好吧，教授，”我讽刺道，“今天您有什么事？您肯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不是打扰一个连简单咒语都难以施展的病人？”
邓布利多挑了挑眉，目光中的闪烁依旧。“因为时间，杰克，并不在我们这边。现在是……进行干预的最佳时机，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一点。”
“干预？真有趣。我没意识到我有问题。”我继续冷笑着说，“倒是您，什么时候可以收敛收敛您的善良问题？它实在是有点烦人。”
邓布利多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的眼神微微暗淡，那闪烁的光芒好像减弱了些。“好吧，根据我现有的身份，杰克，我应该对你们负有相当的责任，尤其是对你的哥哥。尽管考虑到他的年龄和缺乏直接后果，但汤姆可能还是要面临审判……甚至监禁。”
我紧绷起身体。“您是在威胁我吗？”
“这仅仅是作为你的教授必须扮演的角色。”他冲我眨了眨眼睛，“当然，我相信我也可以探索一些……别的角色，只要你希望。”
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吧，说完你要说的话，然后赶紧出去。”
邓布利多微微一笑，坐到我身边。他的存在令人不安，所以我裹着被子，往边上挪了挪。
“你提到我的善良是我的问题，”他说，声音轻得像耳语，“你想详细说明一下吗？我很愿意听听你的看法。”
我困惑地盯着他。“你想让我侮辱你？”
“为什么不呢？毕竟，很少有人这么做。”
我忍不住被逗笑了。“哦，教授，恐怕不用我说，您也很清楚我是什么意思。善良就像火焰，它明亮、温暖，但如果您不是很小心，它就会把您的房子烧了，然后让您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整个下半生都在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初点着了房子。这甚至影响到了您所有的'行动'，不是吗？您太害怕火灾，怕到连蜡烛都不敢点。”
邓布利多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交叉。“所以，你认为我一直在回避善良？因为它曾烧毁了一切？”
我摇摇头，阴沉地笑了笑。“不是‘认为’，教授。我知道就是这样。就像汤姆害怕死亡一样，您害怕'行动'。您已经看见过善良会造成什么后果——您想拯救人们，但他们却因为您死了；您想引领世界走向天堂，但它只是滑向地狱，所以您现在的决定是——什么也不做。您躲在棋盘后面，看着别人下棋，自己已经不敢冒险。”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我刚说过的话在我们之间悬着，随后邓布利多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更低，“我明白了。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杰克？变得像你和汤姆一样？”
“您难道不想问问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吗？”
邓布利多看着我的眼睛。“不用。或者，你想告诉我吗？ ”
我垂下眼帘。“有时候我很厌倦我们的这些相似之处，教授……这让我觉得我好像也是那个烧着房子的蠢货一样。”
邓布利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你觉得自己愚蠢吗？”
“可能比哥哥好点吧，”我耸肩道，“哥哥走得太远了。我相信就算是我们两个一起去拉他，他也不可能回头了，他会向着错误的终点一路狂奔，不过为什么要阻止他呢？就让哥哥去吧，只要有我看清他的前路就可以。”
“这就是你之前告诉我的，你要和他一起下地狱？”邓布利多用一种耐心的语气问。
“是的，”我笑道，“是的。我知道那是地狱，所以我不会劝您和我们一起下去，教授。如果哥哥知道有天堂，他想去的地方一定也是那里。哥哥并不在乎善恶、对错，他只是想选最好的。所以我并不想给您推荐我们的路，只是想告诉您，您的那一条也错了。这就是为什么您现在和我在一起，而不是坐在您的正义宝座上，毫不犹豫地惩罚我们。您就像一个摸过热炉子的人，所以决定再也不做饭了，这幅场景，就连即将下地狱的恶魔看了也会忍不住发笑呢。”
邓布利多的嘴角微微颤动，他的眼神非常认真。“你认为解决办法是什么呢？关于我的问题？”
我耸了耸肩，向后靠在床上。“平衡，教授，是平衡。您认为善良很危险，因为它确实很危险，就和邪恶一样危险。哥哥他太极端了，而您则是太害怕了。这个世界不需要圣人或者暴君，它只是需要一个……游离在黑白之间的人。在必要的时刻冷酷，在需要的时刻仁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杰克？”
我叹了口气，玩弄着手里的被单，“就在不久以前。比起我自己的答案，我先看见了这些东西……毫无用处的东西。很讽刺吧？”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我的话，事实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想他一定听出了我没有说出口的话——不久以后，我死了。差点死去。
“所以，我一直生活在黑暗里。汤姆有多少黑暗，我就共享相同的分量……我们毕竟是兄弟，不是吗？只不过我一直能看见汤姆看不见的陷阱，或者说，比他看见得要早些。和你不一样，我不害怕它，我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利用这些黑暗，然后在事成之后，像把书放回书架一样把它收起来。但你却因为曾经被纸划伤过一次，现在连翻页都不敢。说实话，我一点也无法理解。”
片刻间，邓布利多凝视着我，表情柔和起来。然后，我首次看到他眼中闪现出一种意想不到的东西——怜悯。
这比那闪烁的光芒更加糟糕。
“杰克，”邓布利多轻声说道，几乎是低语，“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怕使用黑暗吗？”
我顿了顿。咽了一下口水。“为什么？”
邓布利多那双深邃而疲惫的眼睛深深凝视着我。“你正在走的这条路，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当它断裂时，你将跌得比汤姆更深。更惨。谁也无法发现你。你的后面，没有哥哥在注视着你。”
我感觉一阵凉意慢慢从我的脚尖爬上，尽管我依旧裹着被单。
“你已经来到了很深的地方，所以你终于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走下去。不是因为你缺乏能力，也不是因为你错了，而是你太强大，太正确了……正确到其他的一切，包括你的哥哥，你的灵魂，都已经跟不上了。”随着邓布利多的继续，我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那股凉意慢慢爬上，开始侵蚀我的心脏——就像汤姆的匕首再度扎了进来，“因为恐惧，你选择了放弃。你不想再走了，你已经不再在乎前面有什么，你不想看到，只要不让你看到，你宁可选择死亡……就像我一样。”
“您看见了，不是吗？”我低声说道。“您看见了我的……就像我看到了您的。”
邓布利多的声音更温柔了，几乎是轻声细语。“我看到了，杰克。你迷失了。你被海水包围着，但你却快渴死了。”
直到邓布利多按住我的手时，我才注意到我颤抖得如此厉害。
“我会拯救你，杰克。除了我，没人救得了你，甚至汤姆也不行。”
我眨了眨眼，被他语气中的笃定震撼。“为什么？”
邓布利多的眼中满是深邃而古老的悲伤，与我的目光交汇。“因为我爱你。”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什么，但他的话在空气中荡漾，真实而不可否认。他的目光坚定不移，里面满是在此刻显得无比荒谬的决意。
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和你的哥哥一样，杰克，你没有爱的能力，拒绝了所有的联系——这就是你的最终问题，最终导致了你的恐惧。”
“恐惧什么呢？”
“恐惧死亡。”
邓布利多注视着我，宣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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