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并肩走向停在白线里的黑车,今天他换了辆更低调宽敞的SUV,难怪没看到熟悉的大G,程允川把琴盒放到了车后座,发现安如意蜷缩在后面系好安全带沉沉睡着,他扯过副驾驶座椅上搭着的外套给她盖好,扭头对宁唯星说:“坐副驾驶,她睡着了。”
宁唯星夹在车辆中间的缝隙里,透过小小的三角后窗玻璃没看清里面的安如意,程允川出来关上车门,从车前绕出去,顺便给宁唯星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随着两声克制的关门声,一前一后坐到了车里。
车平平稳稳地驶离停车场,电子门闸向上缓缓开启,一路顺畅地汇入车流开上宽阔的大路。
深橙的灯光泛着层模糊不清的红,越过车窗照进车里只能照亮下半张脸,恍然间就和上了层老旧胶片在眼前,宁唯星抽了张纸对着手机屏幕擦掉珊瑚红的口红,程允川借着前面没车的空隙,默默无言地伸长胳膊给她把挡光片拨了下来,一块长条镜子清晰的照映出她五官清晰的脸,他说:“这么漂亮大气的妆不准备留着回去再卸?”
“我也不见其他人了,卸了吧。”宁唯星擦掉口红,从小包里拿出一包卸妆湿巾,熟练地把擦了化妆品的地方都擦得一干二净,鼻尖和眼周都被揉出了浅浅的一层血色。
程允川察觉到她的心情跌入谷底,蒙了层穿不透的浓雾,连带着他也心中难过起来,他想着怎么能逗她开心点,“你拉开手套箱,看看里面有什么?”
听到他这样说,宁唯星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帮忙拿里面的东西,她打开手套箱,蓦然跃入眼帘的是一只肚皮是白色的粉色长毛兔子玩偶,和小臂差不多的长度,随着车辆轻轻晃了晃,她和黑亮圆润的兔子眼睛对视,怔了一瞬,“这是,兔子玩偶。”
是一只和已经走丢不知道多少年的金豆一模一样的兔子玩偶,当年胡惊悯怕她又哭又熬夜,身体撑不住病倒了,买回来好几只差不多样子的兔子玩偶,宁唯星一个都不愿意接受,她认为如果金豆回来看到她有了新的会伤心不已,因此憋着一股强烈抵触的气和胡惊悯倔强到底,直到胡惊悯无奈地告诉她不想承认的事实,金豆的原厂家破产倒闭,从此以后这只兔子玩偶在市面上彻底销声匿迹,程允川的车上怎么会有。
“送给你,今晚就让它成为你的好心情守门员,把不好的都通通赶到外面,不知道它有没有这个荣幸。”程允川说这句听起来有几分幼稚可笑的话时,宁唯星静静凝望着他被灯光打上梦境柔光般朦胧的侧脸,听着他故意带着慷慨激昂的语气,像是童话舞台剧里的演绎着某个小朋友梦想中的锡兵。
如此的不切实际。
前面的红灯亮起,程允川松开踩油门的脚,踩下刹车,车向前溜蹭了一段距离,停稳了后他扭头查看宁唯星的情绪有没有好一点,他哄女孩子的经验匮乏的可怜,小时候安如意是个时常会打雷下雨的云朵,他费尽心思勉强止住她的哭泣,慢慢地在实践里摸索哄人的窍门,长大后常常认为那些小伎俩就可以解决生活中大部分会哭泣的物种。
却没想到时到今日遇到了真心想哄的人,是这样的战战兢兢,害怕看到她还在平静伤心的眼睛。
还好没有哭,宁唯星迟了几秒没有挪开的的眼睛前所未有的闪亮,仿佛冰川消融流淌出春天的湖水,润物细无声地奔涌进程允川的胸口,他情不自禁地呼吸一窒,看着她把卸妆湿巾塞到包里的小夹层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粉白相间的兔子玩偶,揉捏了几下耷拉下来的兔耳。
后车急躁的喇叭声地拽回程允川近乎空白的思绪,红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绿色,他开车跟在前车后面穿过十字路口。
长毛的手感比记忆里的那只更加绵柔软和,宁唯星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心底沉甸甸压着的石头被遗失掉的旧物翘起供以呼吸的窄小缝隙,她深知世界上不会有同样的使用痕迹,所以找了这么多年的“差不多”模样,也只是为了填补没有做好准备就被抠走的拼图块。
谁能想到,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了,天降惊喜一般。
“这个玩偶,你是从哪里买的?”宁唯星决定还是问一下,她摘下自己的手链给兔子玩偶戴在脖子上当项链,龙虾扣扣在最后的金属圈上,长度刚刚好,同时她也发现兔子玩偶并没有印象里的那么大一只了。
程允川拨开转向灯,向右干脆利落地打方向盘,绕进环形路里,“说实话,不是我买的。前段时间我们公司有新计划,准备订点吉祥物开新的领域,没想到找到个快要倒闭的玩具厂,里面有七分之一的人是残障人士。连着开了几天会,发现他们几十年里面换了八个老板,我们决定接手托底,顺便把当初最赚钱的旧玩偶做了几只样品出来,这是其中最好的那只。”
前段时间他朋友家刚得了个宝贝千金,送满月礼的时候想着带个玩偶去,后来发现几个人不谋而合地都送安抚类的玩具,总不能撞在一块,他临时换了件金锁送出去,这只玩偶就一直留在了这辆车上。
此刻,他看宁唯星这么喜欢,暗自庆幸没有带回家摆着。
“原来是这样……”宁唯星喃喃自语了一句,短短的几句话听起来很容易,实际操作起来有多难都是轻而易举能够猜到的,这几天她不知不觉的欠下程允川许多,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就能轻易揭过的付出和包容,得想方设法还回去——她向来对这些事斤斤计较。
一路上她的目光看似落在侧面的车窗夜景上,实则是在思索到底要怎么还回去,半路上程允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宁唯星藏着一肚子的纠结,压得她足够饱胀,于是婉言拒绝了他,甚至回到海景小楼还没理清楚头绪。
湿着头发的宁唯星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擦护肤品,立在洗漱架子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跳出阮蕾的视频电话界面,她点了接听,另一边鲜亮万分的颜色立即跳了出来占满整个屏幕,她不禁惊讶地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无法确认镜头那边是不是本人。
穿着饱和度极高的衣服,化着五颜六色的儿童妆,阮蕾整个人犹如画家的调色盘,色彩缤纷到诡异的和谐,她捕捉到宁唯星稍有波动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干嘛不说话啊?难道我变成这样你就不爱我了吗?”
“……爱,就是你怎么化成这样了?是有活动吗?”宁唯星挤出一点眼霜,开始按照护肤按摩流程按摩眼周。
阮蕾扯着两边的裙子孔雀开屏似的往上一提,漂亮的彩虹在她身边展开,“是我朋友啦,她演儿童话剧缺个只会鸡叫的野鸡,让我过去配合演一场,能得二百块钱呢!我现在给你表演一下吧。”
说着,她兴致冲冲地在镜头前屈起双臂贴在身侧两边,细细碎碎的布条似是翅膀上的羽毛,随着动作活灵活现的飘动,她捏着嗓子模仿不知道练了多久的鸡叫声,几乎听不出什么区别,她叫完了就又凑回屏幕跟前,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开心地说:“怎么样?我叫的很像吧?前几天我可是对着视频天天学,虽然第二天就上了表白墙被吐槽宿舍里有人养鸡,但也是侧面证明我的实力嘛。快夸我快夸我。”
“嗯,你叫的的确很像,和真的没差多少。”宁唯星觉得这样的阮蕾表情一放大,脸上的油彩图案会跟着面部肌肉扭曲变形,显得格外滑稽,她不自觉地露出浅淡如云的笑意来,清晰地倒映在镜子里。
听到夸奖,阮蕾心满意足地脱了表演服装,带着手机去卫生间卸妆了,一边问她:“你今天做什么了?还和你那几个朋友在一起玩?”
“没有,今天去演出来着,谢知远叫我临时救场。”宁唯星按摩眼部结束,拿着毛巾擦起还在滴水的长发。
阮蕾顶着一张无比油润的花脸露出疑惑的表情,想不明白宁唯星怎么刚好和谢知远撞在一起了,她和谢知远因为社团的原因打过几次交道,对他的印象不怎么好,外壳是层温润如玉的白蜡,内里是看不出来深浅的棱角,偏偏这样的人居然喜欢宁唯星,几秒之内她思来想去一回合,问道:“你和他关系挺好啊,竟然拉你去救场。”
“我和他是邻居,今早回来的时候刚好被他看到了,他说加学分,我就去了。”宁唯星挤了两颗护发精油熟练地揉擦在发中发尾,如果不是这件事,她依旧会和谢知远保持着泾渭分明的状态,或许与生俱来的直觉触角在第一次和谢知远见面就不自觉地立起防御回避的屏障,随着一次次偶遇和相处不断加固,到现在完完全全垒成了密不透风的堡垒,不想被接近,更不想去接近。
这边的宁唯星插好吹风机开始吹头发,那头的阮蕾捕捉到了她口中说的时间,洗干净脸上的卸妆膏和残留的油彩,她擦着脸迫不及待地问:“你昨晚没回来啊?什么地方能让从不通宵的你都破例了。”
在吹风机的嗡嗡吵吵声里,宁唯星说:“没有通宵,是不小心喝了带酒精的饮料,就在附近的酒店里住下了。”
阮蕾:“你们几个女生一起?”
“有两个男生。”宁唯星话音刚落,果不其然看到屏幕里挖出一块面霜的阮蕾露出意外不已的表情,转瞬即逝,留下温柔的浅笑。她清楚阮蕾是在诧异什么,平时她的朋友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男性的比例为零,现在听到她和两个男生一起玩,当然多多少少会超出惯性认知。
然而阮蕾和她截然相反,向外社交能力强烈的好像阳光扑撒的范围,朋友满天星的散在各个角落,走在路上能遇到许多熟人,宁唯星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头发吹到半干,她关掉吹风机,“说起来,这几天我挺麻烦他们的,你有什么推荐的礼物吗?”
“那也得看性格爱好年龄综合考虑,我帮不上你,你可以去翻翻对方的朋友圈或者别的平台,还有问一问身边的人作为参考。”阮蕾身侧洗漱间门被打开,冒出拿着浴巾的舍友的一角身影,她带起手机离开洗漱间,可怜巴巴地说要继续去作曲了。
视频电话结束,屏幕上跳出粗体的时间,上面有一行平行的年月日,宁唯星在心中算了一下时间,发现来离焦已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她猛然意识到不确定能够在这里待多久,可能再一个星期后就不得不离开,也可能待的时间更长一些——这是加在她身上的午夜诅咒。
一眼望到头的时间末路让宁唯星泛起难以分辨的黏着情绪,她照例吃了颗褪黑素,躺到床上抱着海浪,就是那只重新降临的兔子玩偶。她开始翻程允川的朋友圈,他发的内容极其简洁,时间最近的一条是半年前的新年,照片里的街道灯火通明,红色的灯笼一排排挂在顶端,看起来是什么古镇,配文是一句——
“祝你也新年快乐”。
平平无奇的一条朋友圈,宁唯星接着向下翻,褪黑素随着时间流速悄然无声地逐渐发挥作用,不容拒绝地拽着她沉入黑暗梦境,手中的手机向后摔在床面上,屏幕还没来得及关,她扯着被子拽高蒙住脑袋翻了个身不动了,被被角盖住大半的界面停留在程允川两年前的朋友圈照片上。
左下角赫然有一个崭新鲜艳的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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