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去的邀约在简短的一来一回里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宁唯星看到昨夜误触点赞的红心纠结万分,本来是打算取消点赞的,抬眼一看窗外已经日头高悬,她这样做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不如就这样搁置下来,等程允川来问再解释,期间她打了好几遍不同的腹稿,挑挑选选哪个说出去会更合体些,到头来程允川并没有主动问她,只是在和她就事论事,貌似并不在意她暗中窥伺过往的不礼貌行为。
旷达无拘的态度让宁唯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坐在沙发上破釜沉舟般把他公开的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越往下翻她的心跳越不自知的快,有种违反明令禁止规定的隐秘刺激,她从没有为了谁肆无忌惮地去主动探知喜好,在她的准则中,不表露出来的喜恶都属于**范围内,朋友圈多多少少能映照出一个人不自知的偏向,因而她最初不想去窥探里面的蛛丝马迹,再加以揣测琢磨,总觉得像是强闯入室的盗匪猜想哪条路是最接近宝藏的捷径。
这次清醒着再探朋友圈,宁唯星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不要再触碰到哪里,被软件通风报信给程允川过界的举动仍然存在,她点开极少的照片一张张看下去,不出五分钟就到了底,这张照片像素模糊,覆盖了层年代久远的噪点,高中课堂中司空见惯的一张墨绿色的黑板,正中顶上挂着黑白分明的钟表,配文是一句——
“时间会不会倒流。”
看起来是少年时期每个人都会犯青春疼痛文学的病,宁唯星点开后看了一眼时间,是四年前。
2018年9月21日,19点55分。
下面有一条现在同是好友的钟霄的评论,“快点打扫完卫生一起去吃饭,我妈不在家。”
程允川没有回复。
不知道为什么,宁唯星盯着这一行简洁的字眼看了很久很久,心里似是有一颗茂盛葱葱的大树,有人路过猛地伸手摘下颗沉甸甸的果子,她本能的感觉到可能不是在无缘无故的装深沉,是真的如此幻想,如同她午夜梦醒时也会不受控制的幻想能不能回到不懂人事的年纪,天真无邪的重复那几年。
本来她想着送东西不好搞的人人都知道,免得拔高期待她又没有能力满足,默默无闻地收集起来买好东西就行了,此刻她却升腾起了对他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承担不了的事情的好奇心,她找到钟霄的聊天框斟酌着措辞发消息旁敲侧击。
「11号毛玻璃:你好,离焦里有什么类似于回到高中时期的地方吗?」
大概钟霄正在看手机,她生涩官方的话头刚发出去就看到了顶上聊天框上飘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闪烁几下,回复和倒豆子似的接踵而至,热情地跳出来铺在聊天框里。
「肥光:回到高中时期?剧本杀店应该和你说的差不多吧,就是穿着店家给的衣服围坐在一起的那种。」
「肥光:不过和一群陌生人玩太考验社交能力了,你一个人玩的话会不适应吧。」
倒是意外的了解宁唯星有几分内敛的脾性,她社交弱归弱了点,要是看情况不得不主动出击,她的能力不至于畏畏缩缩成显眼的短板,躲避寒暄来往。这次有程允川在,不是孤单一人,她婉转的又抛出问话——
「11号毛玻璃:没有,我有人陪。」
「11号毛玻璃:说起来,你和程允川是高中同学吗?看你们的关系挺舒适的。」
「肥光:对,我们是好朋友。」
「肥光:就是,我们不太会提及那段时光,他姥姥在升高三的暑假里去世,对他打击很大。」
「肥光:他什么都不说,其实我能看出来他很疲累难熬。况且,高中累成那副精气不足的鬼样子,当时亲近的人现在在身边,没什么好追忆曾经的了。」
原来是这样,那句话果然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伤春悲秋,是真实的关于生与死的痛苦分离。宁唯星的记忆里没有经历过血脉相连的亲人去世,单单在胡惊悯隔着电话和爸爸争吵的只言片语里听过她刚刚降生三个月左右姥姥去世的事情,没有长年累月的感情积累下,永远离开的人显得无足轻重。
设身处地的想,每个人的痛苦都无法让别人真正的感同身受,更不能设置一个量级去你高我低的对比,宁唯星觉得,也许和她三岁时得知永远都不能见到爸爸和奶奶一般有痛难言,当时她理解不了大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对父母天生的爱让她撕心裂肺的大哭,见不到会抱着她讲故事哄睡,一口一口喂她蛋羹的爸爸是难以接受的事实,连带着胡惊悯看她越发不顺眼起来,动辄怒骂她没良心,是和她爸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黑骨头,恶毒怨恨的语言好似冰雹一样往下砸,在她幼小的世界里砸出千疮百孔。
她四岁生日那天,胡惊悯离开家,把她扔给从没见过的小姨整整一年没出现,熟悉的父母接连消失不见,宁唯星无法控制的惊恐害怕,陌生人的温言安抚好像过期药片,只会起背道而驰的反作用,于是,金豆出现了,极大程度的缓解了她的焦虑恐慌。她慢慢地从日常相处的碎片里拼凑出一个真相——那不是小姨,是收钱办事的家政阿姨,她被胡惊悯抛弃了。
这不亚于天塌了,宁唯星回忆起那段时间,所有的人事物都是黑白灰的碎片,没有上半身和连贯动作的枯枝影子,犹如不管不顾丢弃在角落里依旧会悄无声息地蔓延腐蚀根系的一大片烂果子,生起愈合不了的疮疤,偶尔无声的隐隐作痛。
生离死别,是对念念不忘的人的缓慢凌迟,亲眼看着一切熟知的蛛丝马迹都随着时间推移而斩断最后的藕断丝连,无能为力是延绵不绝的剧痛。
定好的时间是下午五点,还有大半天的时间插在中间做悠闲空余,宁唯星心中油然升起一个主意,她给钟霄发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之后,点开外卖软件挑选着合适的店,她洗漱后下楼煮面吃,同时和客服确定有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吃完饭她就收拾好出门亲自去店里体验。
距离约定的时间剩下两个小时,一刻刺青店里的程允川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叶问含整理着满是兽头花朵的画稿,看到他进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不知道瞧了多少眼的动作,她忍不住调侃,“哥,你这钢化膜快被点烂了吧?要不要换个新的?”
得到另一个视角的提醒,程允川意识到他的行为有些过分暴露期待的内心,但是他不介意被看破,恍然发觉一直绷紧的脊背有几分僵硬,他向后放松地靠在沙发靠背上,以理所当然的神情应对,“劳你担心,暂时坏不了。你不是说要回趟你家吗?怎么还没走。”
听到这个话题,叶问含抽出白纸的手微不可察地停滞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地铺好坐下,拿了根削尖的铅笔开始勾画客户要求的图案,动作干脆利落地切出大轮廓,头也不抬地说:“暂时改变主意了,不太想回去。你知道我家是什么情况,不想他们拉着我念念叨叨那些破事。”
她从小喜欢画画,小学就在课本空白处临摹时兴的漫画角色,天赋能让她无师自通地几乎一比一复刻,随着长大家里无休止的争吵和偏心逐渐变成针对她一个人的尖锐长矛,仿佛她上大学了就要立刻飞黄腾达,所以迫不及待要将曾经投入在她身上的钱加倍讨要回去。家里的另一个小孩是她的朝阳面,甜言蜜语与敲骨吸髓般的奉献不管需不需要都会双手奉上,两边对比下,与其给自己找难受,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我支持你,正好钟霄要走了,这家骨干剩下你一个,你要真喜欢做刺青我就盘给你。”程允川状似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的目光落在叶问含的侧脸上,新招来的学徒正坐在角落里打着台灯,埋头苦学基础,店里并不冷清。
叶问含意外地看他一眼,“真的?你要离开离焦了?”
“不一定,在考虑。”程允川的两根手指捏着手机屏幕和背面做中轴,随意地抵在大腿上一圈圈在手里立着转起来,宛如向前滚动不息的车轮。
不再出声是叶问含在深思熟虑的拨弄心里的小算盘珠子,程允川见状闭口不言,拿起手机又看了眼时间,刚刚过去五分钟,等待的让人心焦,恨不得伸手把太阳向西边拨一把,快点滚到可以见面的时间,再煎熬的等了半个小时,他收起手机决定先去定好的商场里等她。
恰好钟霄提着一袋子资料回来了,他迎面撞见程允川这幅迫不及待的模样猜到了七七八八,顺嘴问了一句,“我刚来你就走,着急干嘛去?”
“当然有要紧的事,你和叶子好好看店。”程允川丢下一句平常随口会说的嘱咐,神情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眉飞色舞,三两步奔到路边的停车位,上车走人。
漱铃广场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在钢铁森林中供人放松散步的地方,广场旁边的几栋综合性商业大楼都在囊括当中,吃喝玩乐与生活都条理清晰的布置在同一栋大楼,国际知名品牌在这里面也和普通店面没有区别,屈服于眼睛看得到的庞大客流量。
到的时候,距离见面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路上临时因车祸堵车变道,程允川顺便回家换了身衣服。
五点二十,等待在一楼门口的程允川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宁唯星,她穿着条白色衬衫领泡泡袖连衣短裙,斜着的薄荷浅绿色条纹分割出菱形白色块,同色系的蝴蝶结细丝带耳环随着小跑向后飘,两边的头发拧成一股,各自用小皮筋固定起来,仿若炎热夏日里扑面而来的清新雪花。
“对不起,我来迟了。”宁唯星没有用任何现实原因做解释,她努力克制着气喘吁吁,锁骨处的镂空能看出她的着急,她略微仰头用观察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视,生怕有什么不开心的表情,是她提出来的要求,单方面一声不吭的迟到二十分钟是不对的。
此时,程允川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表露,眼中的惊艳褪去,他暗自庆幸宁唯星没有毁约,内心的焦灼不安在看到她这一眼瞬间熄灭,单独约他一个人的小小雀跃慢慢重新冒出了头,欢天喜地的在胸腔里蹦跶,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不用道歉,等你我心甘情愿。你不是说要买东西吗?缓一缓再走吧。”
顿了顿,他伸手拨了一下蝴蝶结耳环,顺手将勾在上面的蝴蝶结尾巴带下来,笑的尾音还没散去,咬字的语气是天生的轻佻,偏偏眼神尤其诚挚真心,没有任何以貌取人的冒犯,他说:“你知道吗?你这么漂亮,所以下次无论来的有多迟,慢慢走过来就好了,别着急。或者你手机上联系我一声,我过去接你,都行。”
得到这个答案是未曾预料到的,宁唯星原地呆滞了几秒,大约是短暂的呼吸过速,导致两个耳垂有些缓慢上升的热度,心脏都跟着被扯动了一角,她讷讷地点了下头,转而敏感地反问:“单单是因为我漂亮?”
“当然不是。”程允川反应很快地一口否决,紧接着他屈起食指轻轻地在宁唯星额头上弹了一下,不比一片羽毛掉在豆腐上的痕迹更重,“你啊,怎么只听半截话。首先,我承认对于你漂亮的客观事实上,是个俗不可耐的普通男人,我控制不住感叹一句很正常,毕竟大家有目共睹。其次,在我这里最重要的是宁唯星你这个人本身,我是害怕你摔倒了受伤,以前我妹妹总是跑几步就容易平地摔,膝盖上面伤痕累累,我不忍心看你受伤。还有……”
额头还存留着那点触感,宁唯星忍住抬手想要摸一摸的动作,不舒服的心绪烟消云散,她追问:“还有什么?”
程允川看着她神秘兮兮地一勾唇角,似乎不打算继续说了,眼里憋了两汪不知深浅的坏水似的,“你慢慢就知道了,来日方长。”
十五个收藏,芜湖!好开心~(转圈圈)
星幺你知不知道你的反问在他眼里特别像撒娇啊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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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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