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总部屋子里昏暗一片,但是李鹤还是能感受到屋子里那密密麻麻的人。
深深吸了口气,他把手背在背后,离得腰间的枪远远的,跨了进去。
“这么晚叫我来。有什么捕捉任务吗?”
投影布的正中央,是一只显眼得像毒蘑菇的章鱼海怪。
“我们检测到一只前往南极出生地繁衍的章鱼海怪。李鹤,抓捕这只海怪,并找到进入南极出生地的入口。”
前方密密麻麻坐了一排人,不知是谁在说话。
“已经抓到了。它拟态成了杰西,现在就在城里。”
一片昏暗中,爆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密密麻麻的笑声蚂蚁似地啃食着他,李鹤绞紧了背在身后的手。
“你别瞎说,这种话被杰西家听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鹤,你现在病到已经不知道杰西家的背景了吗?”
“李鹤,你真是病入膏肓了。什么海怪能拟态得这么逼真啊。”
“……”
刺耳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蚂蚁越来越多。
汗顺着鼻尖滴下,身体颤抖着。
让他们闭嘴——腰间的枪吸引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他握不住背后的手了。
“我知道了!”
抹了一把汗,李鹤飞快地转身。
“李鹤,大半夜的你这么着急上哪里去?”
“火葬场。”
“你这样的患者还会去凭吊人?”
砰!
关上了门,蚂蚁消失了。
双手插在兜里,李鹤耷拉着头,醉汉般歪歪扭扭地在散发着呕吐物气味的小巷里晃荡着。
这次不知到是怎么了,明明过了一会儿,身体还是和缺氧的鱼似的痉挛着。
“活着真麻烦啊。”
嘟哝着,李鹤一屁股坐到了堆满积雪的长椅上。
正对面,是一个歪歪斜斜的简易公厕,北风夹带着厕所里的臭味和烟味朝他吹来。
捂住了鼻子,看着厕所门口一个和新生儿一样观察世界的怪人,李鹤翘起了二郎腿。
那人背对着他,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红色卷发,裹着一件粘着香蕉皮的羽绒服,踮着没穿鞋的脚,脑袋在男女厕所标识间扭来扭去。
那人的脑袋在穿裙子的小人儿旁停了下来,冻得通红的手拉了拉羽绒服宽大的下摆,好像很开心地跺了跺脚,大步朝女厕所走了进去。
右腿从左腿上滑了下来,李鹤虽然不怎么了解人类,但他很确定那怪人宽阔的后背是一个男人的后背。
是变态吗?
可是,刚才那人天真对比自己和厕所标识的样子又不像是变态。
智障吗?还是比我病得还重的同类?
少有地思索着人类,身体慢慢停止了痉挛,他笑出了声。
厕所里传来了咒骂声,怪人低着头,弓着腰跑朝他的方向跑来。
伸出了一条腿,那人脸朝下摔到了地上,李鹤拍了拍溅在身上的雪花,拿出绳子跨坐到了那人剧烈挣扎的身体上。
“你怎么和海怪一样傻,明明看着我穿着银色的制服还往我这边跑,小朋友都知道我们的工作之一是铲除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和小伙伴打架了都绕着我们走。”
李鹤不知那句话刺激到变态了,身下的身体剧烈挣扎起开,差点把他掀翻。
“我又不会杀了你,跟我去警局走一趟而已。”
“我是人类!”
“你看我像是瞎子——吗!?”
怪人突然扭过了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闭上了嘴,李鹤感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乱成鸡窝的红色卷发下,是一张张着淡淡雀斑的脸。
蓝色的眼睛泪汪汪地瞪着他。
“队长?”
“你看我像是瞎子吗?”
海怪马上低下了头。
捏着海怪的下巴,李鹤掰过了海怪恨不得埋到雪里的头,“很好,我不用去火葬场了。”
“我,我是人类!!!”
腹部突然一痛,那海怪一脚踢开他,带着颤抖的哭腔再次坚定强调道。
撑着冰冷的雪地站了起来,李鹤往后退了几步,大口喘着气看着故作镇定的海怪,感觉海怪制造出的疼痛挑拨着他的神经。
一把抓过海怪的脚,李鹤拽着海怪往巷口走去。
“你真是只聪明的海怪呢,还知道换掉银色的衣服和拟态出错的靴子。”
捏了捏海怪的脚心,他感到海怪僵住了。
“我……我是人类……”
身后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像是猎物临死前微弱的哀嚎。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噪声,李鹤眯起眼睛适应着前方大街上刺眼的灯光,举起了刀。
那海怪看着刀抖了一下,乱摆着四肢往后退着,把地上的酒瓶碎片弄得叮当作响。
切,还要逃吗?
冷哼了一声,李鹤对准自己的胳膊划下。
血溅到了海怪苍白的脸上,像是雪地里开出了几朵小红花。
李鹤从未觉得杰西这样好看过。
“快点当着大家的面现原形吃我吧,别人还当你是杰西呢,”蹲了下来,李鹤把滴着血的胳膊往海怪脸上蹭了蹭,“我好当着一街证明我没滥杀无辜的证人抓你回去交差。”
海怪死死咬着嘴唇瞪着他,疯狂吞咽着唾液,胸脯一鼓一鼓地起伏着,就是不说话。
血染红了他们脚下的一小块雪地,路人渐渐地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奇怪的二人。
耳边的噪声更刺耳了,李鹤感觉那群餐食他血肉的蚂蚁又爬过来了。
就在他想收回胳膊时,一片噪声中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是杰西,我是人类。”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倔的猎物。
都这样了,它到底在挣扎什么?
一阵烦躁,李鹤直接把伤口堵在了海怪嘴上。
可下一秒,海怪死死咬住了嘴。
血,从海怪的嘴角涌出。
皱了皱眉,向来对猎物游刃有余的李鹤莫名感到心焦。
“行了,行了!我知道是人类了。你别把自己咬死了,你知道自己值多少钱吗?”
他从袖子上撕下几条布,胡乱缠了几下胳膊,把海怪拉了起来。
身体的痉挛让他顿了一下,海怪也立在了原地。
“你……”
他烦躁地回过了头,海怪立刻噤了声,蓝色的眼睛在他和人群间滴溜溜地转着。
威慑好猎物后,李鹤拉着走路都能绊倒自己的海怪在小巷里飞奔起来,就不信他揭穿不了这团傻肉。
城市的灯光和嘈杂渐渐消失不见,恶臭漆黑的小巷也变成了山间宽阔的土路。
转过弯,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松开了手,第一次用人腿跑这么远的海怪直接摊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具会喘气的尸.体。
可能是它长得像人的原因吧,李鹤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朝海怪伸出的手。
心大的海怪倒是抓着他的手,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
突然,海怪断了气似的停止了喘息。
他奇怪地顺着海怪的视线看去。
只见大门上刻着开膛破肚,盛在盘子里的海怪和人鱼浮雕。
李鹤感到海怪掐着他的胳膊,往他后面站了站。
“没想到你也会帮助人啊。”
身后的海怪吓得一激灵,完全躲到了他后面。
看到满脸堆笑的管家小跑过来,李鹤立刻从海怪手里抽回了手。
“毕竟他是人类。”
“您以后不杀.人我就烧高香了。”管家白了他一眼,搓着手拉开了外侧的大铁门,“少爷,欢迎回家。”
“我?回家?”
那海怪指了指自己。
黑暗中,李鹤看到它刚才跑得通红的脸唰地白了。
“当然了,少爷。我还能请那个姓李的活阎王回家吗?”
那海怪似是知道自己又进入了一个虎穴,猛地抓住了李鹤的袖子。
在两个死神之间,这海怪投靠了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吓人的一个。
鱼,上钩了。
朝一脸不满的管家笑了笑,李鹤顺从地被海怪牵着走了进去。
“杰西,你回来了。”
“杰西,你怎么把你队长带回来了?”
“杰西,怎么了,你不认识姨奶奶了吗?”
“……”
坐在客厅里的人们看见杰西,苍蝇扑肉般嗡地一下围了过来,李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海怪支支吾吾的样子,他快乐地哼哼着,浸满冷汗的手握住了腰包里的网子。
蚁群又回来了,啃食着他的血肉。
不过没关系,等他处理完这只海怪,他有的是时间躲避这些讨厌的蚂蚁,现在他不介意被啃掉一些肉。
真讨厌,冷汗流入了他眼睛里,刺痛无比。
刚想身手去擦,海怪般温凉的手先他一步擦走了汗液。
蚁群消失了。
屏住呼吸,李鹤愣愣地看着捂住自己耳朵的海怪。
发烫的耳朵被海怪粘着汗的手捂得凉凉的,像是夏天妈妈再给他的蚊子包上涂抹的花露水。
“你受不了这些声音吗?”
海怪耳语着。
海怪没有感情。
可有感情的人类没有察觉到他被蚂蚁撕咬的痛苦。
它是海怪吗?他是人吗?
颤抖地吐出一口气,李鹤看着这个长着雀斑的下属,彻底分不清了。
突然,海怪抽搐着松开了手。
只见五根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了海怪的手腕。
“你不是杰西。”
一个老奶奶死死瞪着海怪。
海怪看了看自己还是人类的皮肤,一言不语,只是摇着头,看着墙上人鱼和海怪尸体的浮雕,眼睛湿润起来。
咬了咬牙,李鹤松开了网子,站在了海怪和老奶奶中间。
他能感到身后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在盯着自己。
“杰西这次出海撞到脑袋了,现在还没有康复。”
老奶奶松开了手,仍瞪着海怪。
“今晚杰西回来就是报个平安,一会儿我们还有任务,我先带着杰西先走了。”
拉着海怪的手飞奔出了这可怕的宅子,直到小巷里的呕吐物味和酒味重新传入鼻子里,李鹤才松开海怪的手,靠在墙上调整呼吸。
海怪仍然跑得满脸通红。
这次它没有瘫在地上,而是小孩子似的踢着地上的碎酒瓶。
“嘿嘿,我就说嘛,我就是杰西!之前你还不信!!”
看着死鸭子嘴硬的海怪朝他傻兮兮地露出了大白牙,李鹤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
“咳,在我没弄清你是什么东西前,你最好别……”
马上闭上嘴,李鹤把手悄悄放到了枪上。
黑暗中,一辆救护车似的小车径直朝他们开来。
“生育管理局。”
司机跳下了车,在杰西面前停住了,掏出证件展示着。
“杰西.里德。你在今晚10时58分已经成年,未在伴侣陪同下不能单独闲逛。请跟我们去一趟局里,我们将为你做一套全身体检,为你尽快配对到合适的伴侣。”
听到下半句,李鹤挑了挑眉,双臂抱在胸前,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胳膊。
海怪显然一个字也没听懂,它把本来就不顺滑的头发挠地更像鸟窝了。
似乎捕捉到了关键词,海怪突然站直了,一不小心,脚下的瓶子碎片一下子扎到了赤着的脚里。
“全身体检?”
皱了皱眉,李鹤觉得自己的脚也跟着疼了起开来,手指敲得更快了。
“嘶——”海怪泪汪汪地抬起了头,指了指李鹤,“我什么要这样做?他看上去也成年了呀,不也单独在街上闲逛吗?
“他可是李鹤。”
司机耸了耸肩,在海怪一声声杀猪般的叫声中把海怪拉到了车上。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只不过是去做个全身体检。”
“只不过是做个全身体检?”
海怪挣扎得更厉害了。
混乱中,头撞到了车窗上,不省人事地倒了下去。
司机擦了擦汗,赶紧关上了车门。
听着汽车发动机的嗡嗡声渐渐变小,手指停止了敲动,李鹤顺着汽车的轮子印跑了起来。
他终于可以弄清那个黏着他的家伙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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