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行宫中她感受到玄琚的敌意,但此刻看见他这副落魄的样子,叶水仍是歉疚不已,眉头紧锁。
副将见叶水神色大变,皱着眉头,惊道:“他真死了?”
“没有没有。”叶水不想暴露身份,马上收敛了沉重的表情,笑道,“将军不必忧心,这位公子伤得虽重,却没有损害经脉,没有性命之忧。”
她握住玄琚的手腕,做出漫不经心号脉的动作,暗自将自己的内力传入玄琚身体中,保住他的命。
叶水注视着玄琚,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内疚还是惋惜。虽然二人只是萍水相逢,也没有真正交过手。但是玄琚曾逼得自己放弃身份假死,让她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之感。这样一个俊杰若是潦草死去,叶水难免心中惆怅。
可惆怅归惆怅,叶水还有她自己的任务,她是为了寻找金条而来。
玄琚伤重,即使接受了叶水灌入的内力,也只能堪堪保住性命,一时半会儿难以醒来。玄琚此时昏迷着,正是她抢走金条的绝佳时机。
叶水曾向金条下过子母虫,这种虫子如果母子分离,即使相隔天涯海角也能找到彼此,便能靠着子虫寻找母虫下落。
她暗中将子虫放出,追着寻找,那虫子缓缓向下飞,停在玄琚的外衣上。她向那方向一看,玄琚的白色大氅有微微一块凸起,那金条正是被缝在了里面。
她趁郝升不注意,将手缓缓向大氅伸去。她拿到那块金条,浅浅瞥了两眼,正欲将它直接抢走。
就在此时,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玄琚在无意识的时候猛然出手,紧紧握住了叶水。
叶水心底一沉。按理来说玄琚这么重的伤很难醒来,可一动金条他立刻就有了反应。看来这金条正是玄琚要保管的东西。
她当是玄琚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要抓自己现行。她不禁心中一凛,不动神色地将金条放下,下意识地去摸手中的剑。
叶水从行宫逃出后,听江湖传言说玄琚被打入了死牢,她自然以为玄琚死了。虽然万分惋惜,但她仍是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江湖中被她视作对手的人不多,若是她提前知道护送金条的人是玄琚,会多做些准备的。
她从没与玄琚交过手,但在行宫时她曾偷看过玄琚拔剑的姿态。拔剑那一瞬和他本人一样,温润如玉,锋芒不露,但能看出来内力极深极厚,并非常人可及。
按叶水推算,玄琚的武力应该与她自己不相上下。眼下玄琚虽然重伤,但是实力仍然不可小觑。
若只有玄琚一个人还好,可他身边还有实力不明的郝升和一干武艺不错的镖师。叶水若是贸然抢夺,未必能占到便宜。若是运气差些,可能连脱身都难。
她将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望向车外,做硬碰硬最坏的打算。
就在她正要拔剑之时,玄琚却突然睁开了眼,恢复了意识。
玄琚睁开眼睛之时便发现自己的手正握着一个陌生女子的手腕。他是个知礼的人,神色有些不自然,立刻松开了手,别过头去。
郝升见玄琚醒了,喜出望外道:“世子你醒了?看来这姑娘还有两把刷子。”
叶水也欲盖弥彰,硬着头皮道:“是啊世子,我费了挺大力气才把你救活的。”
玄琚闻言,咬着嘴唇挣扎坐起身来,虚弱地一拱手:“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听闻此话,叶水将要拔剑的手松开了几分。
硬碰硬不一定有胜算,但若是智取,未必没有可乘之机。叶水之前听人说过,这玄琚世子虽然武力高强,但是思虑单纯——也就是,很好骗。
若是取得了他的信任,趁他不注意将金条偷走,应该不算难事。
叶水当初以公主的身份潜入行宫,与玄琚对话时用的都是伪音,他当时也没有见过自己的脸,应当认不出自己的身份。不如再与这世子周旋几回。
于是叶水做出单纯的模样,笑道:“叶水,达昌镖局镖师。”
郝升皱了皱眉,狐疑道:“你是镖师?可我看李镖头都不让你跟着走镖。我看你最多是个跑苦力的趟子手。”
叶水尴尬地笑笑:“准镖师,准镖师。干完您这一单,我就能转正!”
玄琚行了一个更深的礼:“多谢叶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铭感五内。”
自始至终叶水的目光都没有离开那块金条,但玄琚同样也没有。
于是叶水故作得意地笑了一笑,将玄琚的手抬起来道:“公子你有伤在身,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我也是镖局派来的,按照镖局规矩办事嘛。常言道,大恩不言谢,只要你……”
身旁的副将马上明白了叶水想要什么,忙道:“姑娘说笑了。我们公子的家财全在南城,等我们到了南城,必定对镖局倾力报答。”
一提到钱,叶水便笑逐颜开,扬着嘴角,睁眼说瞎话道:“将军,我是那么爱钱的人么?钱乃身外之物,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钱。只要你们回了南城,在我们掌柜那里替我多美言几句,让我当上镖师便是了——那个,给多少啊?”
“救命之恩,自然倾力报答。”玄琚郑重道。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下。叶水向车外看去,看见一群百姓拦在车前,将马车紧紧围住。
这些百姓像是附近张家镇的普通民众,但是叶水发现,他们似乎和寻常村民不同。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粗劣的武器,锄头、斧头或是菜刀。他们的眼中闪着灼热甚至疯狂的光,带着毫无缘由的狂热。
为首的镇民高喊道:“兄弟姐妹们快看,这些人就是神姬娘娘口中的妖孽贼子,不信神教,对娘娘不敬!杀光妖孽,神姬娘娘就能赐福——”
叶水拉开车帘,问李镖头道:“李大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镖头不屑道:“张家镇最近开始信那个什么神姬灵教,一帮人整得神神叨叨的,快要疯魔了。之前他们让我入他们教,说什么习武是邪路,让我拜什么神姬娘娘……呵,我李某一生跪天跪地跪爹娘,哪儿轮得到这种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下三路神仙?
神姬灵教……叶水闻言皱了皱眉。不过她向外看了一眼,外面的人明显没有什么战力,她放心几分。
“往常咱们镖局有夜枭罩着这一片,他们也不敢动咱们——忘了,你这丫头认识几个江湖人?你肯定不知道夜枭是谁——反正她死了以后,这些牛鬼蛇神就又蹦出来了。连种地的都敢拦咱们的车……”
“他们要干什么啊?”叶水问道。
李镖头不屑道:“还能干什么?要我们信他们的神姬。我们一开始被烦得不行,说行我们信。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说信这个什么神姬之前必须把武功废了!他奶奶的,废了武功你给我饭吃?”
叶水的师父与达昌镖局的何掌柜交好,所以叶水还是夜枭的时候就帮镖局打过几仗,让镖局在南城一带彻底立威。听见“夜枭”的名头,当地大大小小的土匪流寇都不得不卖镖局几分面子。
可现在“夜枭”死了,想来镖局从前的各路仇家也要回来报复。镖局这阵子可能不会很好做了。
为首的镇民没有听见李镖头的话,挥起斧头道:“眼前这些人不信神姬,修炼武功,全是妖孽!娘娘说了,神虺降世,就是妖孽触怒神仙!兄弟们跟我一起杀,谁杀光了妖孽,神姬就能保佑谁成神!”
叶水本来还想靠游说劝一劝这些村民,可是这些疯狂的信徒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字,疯了似的拿着锄头菜刀冲上来。叶水只好立刻拔剑出来,准备迎战。
她身后的玄琚也下意识地去碰剑柄,可是没有提起剑来。他只坐在叶水身后,用担忧的眼光看着她道:“叶姑娘,小心。”
叶水暗自腹诽:这世子自己一身好武功不出手,只知道指使别人,摆的好大架子!
车中的郝升皱眉,用嘲讽的语气道:“你们镖局没人了?你这小学徒也上得了场?”
叶水扬眉笑道:“这不是上去混个脸熟,转正镖师的事情也好谈嘛。”
她提剑冲出车时,看见镖师们已经和信众们打起来,乱成一团。镖师们虽然会武,但不敢杀村民。而村民们虽然拿着破烂的农具,战斗力却是惊人。双方互相僵持着,不相上下。
叶水抽剑准备参战。李镖头当时正用刀死命地抵着信众的斧头,看叶水出来,回头向她吼道:“死丫头,不会武别添乱,滚回车里去!”
叶水叹了口气。她现在不是那誉满天下的“夜枭”,而是达昌镖局刚开始习武的学徒。于是她悻悻地缩回车里。
坐在车里的郝升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嘲讽道:“被赶回来了?我就说,小孩子年纪轻轻的别老想着打打杀杀。你这岁数该在家里读书,混什么江湖?”
“将军,我刚救了你家公子的命,您就对我这个态度啊?”叶水故作不满道。
郝升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他虽然年纪也才三十出头,但是前辈的架子摆得十足:“我这不是为了你好?怕你这三脚猫功夫,白白送了命。”
“您怎么还没老就学会倚老卖老了?再说,我看你家公子也没比我大两岁,您怎么不敢说他?”叶水反唇相讥。
“你这小孩真是不尊重前辈。”郝升啧啧两声,自嘲地笑笑,指了指玄琚,低声对叶水道,“他就是,年轻不懂事,放着好好的闲散世子不当,偏要掺和朝堂的事——结果你看,挨了一顿毒打,被贬出京了。所以我说,年轻人还是追求点安稳的日子……”
叶水有些不屑,转过头去,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她当年名扬江湖之时,郝升尚在看门护院。她又想起了不久前奚落自己的武林盟主,看来这群江湖老油条们都是一个德行。
玄琚倒是没有听见郝升编排自己的话。他只是用不满的语气低声对郝升道:“锦帆,叶姑娘少年俊才,日后前途未可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前方神姬灵教的信徒和镖局的人们仍在僵持,不相上下,马车没法行驶。叶水看了一眼郝升,笑问道:“那前——辈——,您有什么高见,能让这群人离开咱们马车么?”
郝升道:“就在这里等着。反正咱们不急着赶路,等他们弹尽粮绝了,自然离开。”
“这就是前辈的方法?”叶水挑了挑眉,“怕是还等不到他们离开,你家公子先饿死在车里了。”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郝升道。
叶水不想暴露自己的内力,想来唯有暗器看不出内力水平,打中了便是打中了。
她懒得和郝升斗嘴,翻车而下,从地上捞了一把石子,瞄着信众们的武器,一颗一颗打出去,击中他们手中的刀斧。
信众们拿着斧头锄头挥着砍着,却突然手上一麻,手中武器掉落在地。他们愣在原地,惊慌失措地看着天,东张西望,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被吓呆了,就那么愣着不动。
叶水在车后用伪音向他们喊道:“这是神姬娘娘的圣谕,神姬娘娘不让动手!”
一群疯狂的信众听见“神姬娘娘”,便纷纷放下武器,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磕头。镖局的人大为震惊,惊讶地看着他们跪在地上叩首祷告。
叶水上车,得意地看了一眼郝升。郝升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敬意。
“你这暗器倒是使得不错,没想到你们南城竟如此武德充沛,连一个小学徒都有如此本事。”郝升有些抹不开面子,但还是嘴硬地赞赏道。
“您没想到的事多着呢。”叶水道。
可就在此时,天上突然凝结起乌云,黑压压地挡住了太阳,狂风四起,飞沙走石,仿佛一场雷雨即将酝酿于其间。
叶水有些奇怪,已经到了腊月了,即使此处是南方,冬天下雷雨这种事情也是极少的。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缥缈的女性声音,人未到而声先至。
“是谁在假传神姬娘娘的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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