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其实,我不恨他。”
喉咙里一字一顿蹦出来的话让二人各自一愣。
只字片语残缺零碎,如濒死之际抱有奢求的老人。
“不,你恨他,从某种程度来说,你比我还恨他。”曾毅将落在地上的咖啡纸杯捡到垃圾篓里,“我看过你编剧的几部剧,很巧,我在里面找到了我自己。”
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饶有节奏的规律韵动,不知何时开始,陈业只觉眼前人恍若天人。
再无从前半分熟稔。
曾毅推门离开时,陈业叫住了他。
“有机会,再一起出来聊聊。”
男人没有回答,神情藏在昏黄暧昧的灯光里,隔绝一切叨扰。
陈业坐回座位上,盯着垃圾篓里满满一杯的咖啡出神。
在那之后他只能从微博和娱乐新闻上了解到曾毅的近况,无非是今天和女星亮相时尚晚宴惊艳众人或倾情加盟剧组上演痴情虐恋诸如此类为了炒作而炒作的花边八卦。
当他以为曾毅会火遍全国时,工作室的一条讣告无声终止了陈业的猜想。
曾毅死了,死在了他那栋装潢华丽极致奢靡的独栋别墅里。
是自杀。
出席葬礼那天陈业特地穿了一件深黑色领边刺青西装,佩了一只镶银丝玫瑰流苏胸针。
这枚胸针是曾毅收到的品牌方赠礼,当初老同学见面难免尴尬,曾毅便将胸针当做见面礼送给陈业寒暄尔尔。
参加葬礼的人陈业多不认识,连他自己也是经由曾毅的经纪人红姐邀请。
注视着往来仓促的一群人,只那一瞬陈业分外恍惚。
葬礼仓促结束,临别之际,他将左胸上的胸针放在了盛放着曾毅的那樽简单朴素的棺椁中。
连同着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记忆,一同埋葬进辽阔土地里,不染尘烟。
思绪再度回到教室,陈业注意到躲在角落里的曾毅将头往里缩了缩,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他心里平白无故生起一阵心疼。
他重生了,意味着他熟悉的过去的一切,将不再重演。
他想当一回救世主,救别人,救自己。
在王琴的组织下大家熟络片刻便如火如荼开始班委选举。
陈业对选举胸有成竹,他竞选的岗位是文艺委员,过去算上他,一共才三个人竞争。
从前他会以一首《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引得全班哗然大笑,自然而然落败竞选,当时他并不觉得讲台下笑得四仰八叉的同学们是在嘲笑自己,而是单纯认为他带来了开心与快乐,殊不知这在别人眼里,无异是跳梁小丑。
陈业每想起从前的自己,似乎只有两个词能够形容,下贱,作呕。
他清了清嗓子,将心中早背到滚瓜熟烂的竞选宣言字正腔圆一一念出:“大家好,我叫陈业,今年12岁,我喜欢写作,唱歌,跳舞,虽然这些都不太精通,希望老师和同学们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陈业的目光从班主任再到讲台下的同学一一扫过,深谙人情世故多年的他自是清楚台下众人脸上的表情后有多不屑。
他顿了顿,呼出一口气:“我为大家表演一段台词,希望你们可以喜欢。”
这段台词是他担任编剧作品的一部都市题材电视剧《比风还妩媚》中女主的独白。
《妩媚》讲述了天南地北性格迥异的四个女孩因为参加一场葬礼却被命运安排在一起,自此开展各自为理想打拼的道路。
起初播出反响平平,伴随着剧集的深入,陈业将简单温馨的故事如日记般向观众娓娓道来。
在他那个年代,文娱界普遍被浮躁的消极情绪笼罩,随着剧集的播出《妩媚》收视率直线上升,提名当年“最佳中国电视剧”“最佳编剧”两个奖项,只是由于故事太过简单,并没有冲突迭起紧张刺激的悬疑场面,最终在获奖上略逊一筹。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窗外花草落叶,便开始思考我们的过去,我们几个人花叶飘零重逢又分散,但我们之间的一切回忆不会忘记,不会失去,因为在我们心底,这是我们的过去和人生。希望冬来种下几粒梅子,来年夏天摘去一抹醇良。”
陈业轻轻咳嗽,嘴角下意识拉出浅淡弧度,示意众人他的表演结束。
起初同学们并没搞懂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似乎被陈业呈现出来的气势影响到,沉默三秒后,教室里响起整齐划一的掌声。
不出意外,他当上了文艺委员。
当他看到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工整写上自己的名字时,一阵复杂切难以言说的情感包裹着他,他似在哭,似在笑。
陈业知道,自己的人生和从前将大相径庭。
初中是青春记忆稚嫩美好的开场,当然这只是针对大部分学生来说,介于学生群体永远难计其数,就必然出现个别奇怪且格格不入的存在——譬如陈业。
他这类从头到尾被烙上“怪胎”“废物”的特殊群体活着便是最大的确幸,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是熬下去的唯一办法。
但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光。
或是温暖。
一切都变得不同,悄无声息,让人琢磨。
等待王琴整理投票数目时陈业突然想到大学毕业他面试一家影视公司的情形。
hr试图挖掘陈业的过去,在一来一往间他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美丽梦境。
“我们公司目前在筹备一部青春校园的网剧,请问你对你的学生生涯有什么感受呢?”
被问到的陈业愣在原地,眼前hr眼里油然升起的数道精光将他包裹。
“嗯?如果感受太多的话可以挑几个比较重要的想法分享一下。”
强忍心中不适的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在一阵咳嗽后,陈业开了口:“学生时代其实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尽量避免不被人叨扰,随着时间流转,有的人按捺不住踏出自己的界限,企图涉足他人的边界,这是我的初中,在密不透风的排名攀比,争斗合群中,苟延残喘。”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十分小声,连他自己也没听清说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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