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周绯的交代,祝鱼和警察商量走了后门,没引起太多注意。
万元龙自从说完那句雷人的告白后整个人似乎都不正常了,把祝鱼从小丑鱼身边挤开就算了还坚持要和她共乘一辆警车。
一天下来,小丑鱼显然对于这位时不时展示“巨婴”一面的公子哥有所应对,因此她对祝鱼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于是时隔一天不到,祝鱼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还是之前在门口的那个小警察,明显还记得祝鱼,他看着这一群浩浩荡荡的人瞪大了眼睛说:“这是怎么了?”
出外勤的同事回答他:“在酒吧斗殴。”
因为和祝鱼关系不大,他就站在门口等就行了,等程磊的母亲过来领人。小丑鱼倒是跟着进去忙了一会。
正发呆时,祝鱼忽然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抬手一摸,原来不知不觉间飘起了漫天雨丝。他发了一会呆。兜里手机响了声,祝鱼打开看见是自己那位新上司发来的信息:「明天记得带项链^^」
祝鱼怎么看都觉得那简陋的笑脸有点像老海龟。
收起手机,发现小丑鱼一直没出来,祝鱼想进去看看她。
正巧看见她,万元龙在另一边还缠着不放,祝鱼皱眉要上前隔开两个人。谁知小丑鱼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针正好指向六点。
“我该下班了。”小丑鱼打断万元龙的话,毫不留情地起身离开。万元龙想赶上去但奈何笔录还没轮到他,只能追到警察局门口。
看见小丑鱼和祝鱼站在一块,这下他终于注意到了祝鱼的存在,满脸不爽问道:“你和她什么关系啊?”
“朋友。”祝鱼说。
正说话间,一辆黑色豪车稳稳停在了他们面前,有个保镖撑着伞开门,紧接着一个披着名贵丝巾的女人下了车,看起来三十上下保养得当,举止讲究。
“你是祝鱼?小磊是在里面吧?”女人眼神轻飘飘地落在祝鱼脸上。
“嗯,在候审室坐着呢,你现在去还能赶上在他做笔录前见一面。”祝鱼想起程磊前面没几个人了,体贴提醒道。
沈曼丽皱眉,有点不高兴他跟自己说话的语气,“那你为什么不陪着他,就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警察吗?”
祝鱼看了她两秒,发现他确实理解不了这对母子的脑回路,不过还是在耐心告罄前说:“架是他打的,我陪着有什么用?又不能帮他做笔录。”
比万元龙更“巨婴”的来了。他腹诽。
“不过,你的意思是说他害怕吗?”祝鱼忽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有些震惊。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曼丽恼羞成怒,忽然挑刺,“这样吧我回去跟程濯说一声,不要你给小磊当助理,长得一副什么样子,助理长这样还有心思干活吗?”
他这话引起的不止是祝鱼的怒气,一旁原本漠不关心的万元龙也瞧了过来,斜着眼睛说:“你什么意思?”在他眼里,沈曼丽这句话就是在骂自己的助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万总你……”
祝鱼无声翻了个白眼,“我好像听见你儿子在里面偷偷哭,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沈曼丽等不及和万元龙说完好话就匆匆往警察局里面去了。
见状,小丑鱼竖起大拇指,“厉害。”
万元龙也眯起眼睛看了祝鱼一眼,没说什么,负责给他做笔录的警察出来催了,等他再转头时发现两个人已经走出很远了。
“纹纹,明天见啊!”他双手作喇叭喊道。
这下两人终于摆脱了警察局的烂摊子,有空聊一聊了。
祝鱼学万元龙的声音:“明天见啊纹纹。”
小丑鱼:“你是不是也跟着疯了?”
祝鱼收起笑,问她:“你和万元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这样了。”说到这个,小丑鱼也有点心烦。
祝鱼有意开玩笑:“那你就没考虑一下和他……”
小丑鱼淡淡打断了他的话:“不可能,他是人类,我讨厌他们。”
这祝鱼倒是很清楚,若是说他们几个之中谁最讨厌人类,这答案不是他就是小丑鱼。
“莎莎他们呢?”小丑鱼问。
祝鱼拿起手机,“我给他们打电话,就说在……”
“老师傅章鱼铁板烧摊子这里。”小丑鱼眼睛放光地指着路边的苍蝇摊子说。
半小时后,螃蟹和小莎看着那铁盘上的章鱼亲戚笑得直不起腰,纷纷表示期待味道如何。章鱼则阴沉沉地表示:“我不喜欢这里。”
“是吗?”小丑鱼笑问。
又五分钟后,在椒香鲜辣的铁板烧章鱼香气中,章鱼勉为其难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他不得不承认在食物领域这块,人类还是有手段的。
连祝鱼都忍不住笑了。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章鱼嗓音粘稠稠的,竖起食指说,“下次我要吃螃蟹,什么口味的都可以。”
螃蟹闻言把嘴里的章鱼须吞下去,给了他一肘子。
“祝鱼,你说的那个计划有头绪了吗?”吃着吃着,小莎问说。
另外三个脑袋也转过来看向他。
“还没有,我想等把乾清和程濯都摸清楚再说,”祝鱼说,“我还没问你们面试完后都去哪了?”
“我和莎莎和那个傻缺经理在一起,然后螃蟹去安保部了。”章鱼伸了个懒腰,不在意地说。
螃蟹倒是很高兴,一脸喜滋滋地说:“安保部简单啊,我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行了,也没人跟我说话。”
章鱼拍拍他肩膀,拖长声音说:“我和莎莎就没这么幸福了。”
祝鱼不放心地问:“你们没闯祸吧?有人怀疑吗?”
“应该……没有。”小莎仔细地回想,坚定地说。章鱼跟着耸肩。
吃完饭以后,五人无处可去,走到江边栈桥上寻了张椅子挤在一起。
“下个月发工资就好了。”小丑鱼安慰道。随后身边响起四声叹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人小声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小丑鱼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忽然瞥见祝鱼小心把螃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
祝鱼找了个远离他们的椅子坐下,一岸之隔是人类铸建的摩天大厦,灯火彻夜不眠。不远处浑浊江水缓慢翻涌,他能闻到江底淤泥水草,所有一切的气味。似乎还能嗅到千里之外海水的咸腥,这让他感到安心。
于是他伸手摸到腰间那块早已被溃烂鳞片取代的一小块肌肤,闭眼狠心一拔,痛得他好一会没发出声音。
等痛意过去后他张开汗湿的手心,仔细观察起那鳞片,和程濯手中无二。
看着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鳞片,此刻黯淡下去,徒留一点冰凉,边缘带血。祝鱼默默长叹一声,盯着看了会便觉得鳞片边缘硌得手心疼。
“祝鱼?”听见小丑鱼的声音,祝鱼猛地回神把鳞片藏在身后。
“你怎么来了?”
小丑鱼没说自己目睹了全程,从他拔鳞片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鳞片,镇定地坐在他旁边,用轻松的语气问:“你好好地拔自己的鳞片干什么?”
祝鱼避重就轻地解释:“今天早上差点被发现,编谎骗了程濯,事发突然就没跟你们说。”
其实小丑鱼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走神地想到了前不久失踪的另一条人鱼,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又想到了祝鱼消失的这几个月。有个猜想慢慢浮现在心底。
江风吹过,小丑鱼竟然觉得有些冷,思绪回笼发觉祝鱼已经没说话很久了。
“是断鳞病吗?”
“……”
她尽量用一种这不是什么很大的事的语气来问,但是祝鱼默认了以后,她表情空白了一瞬。祝鱼微紫的眼瞳隐藏在碎发之后,像一片无风刮过的苍白死海。小丑鱼有些不忍心去看他的表情,避开了对视。
断鳞病,由于日益严重的海洋污染,人鱼一族爆发了特有的断鳞病,这病会让人鱼周身鳞片渐渐削筋抽骨般脱落,伴随灼烧痛感,痛苦异常,生命也会跟着衰败直至死亡。
“你现在必须回海里去,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小丑鱼强迫自己看着他语气坚决说。
祝鱼倒是没什么大反应,看着不远处昏暗中涌动的江水说:“回去也没有用,还不如留在这里干点有用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小丑鱼还在坚持自己的说法,但突然看到祝鱼一副不在意的神情,忽然就明白了,眼前这人早就接受了。
他消失的那两个月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病,但没告诉任何人,在陌生的海域花了两个月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
所以,祝鱼早就做好决定了,那她再劝又有什么意义,小丑鱼的话莫名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胸腔深处皱巴巴的疼。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都去试过了,应该是没用了。”祝鱼冷淡地说,心底同时又因为病理产生了不可名状的烦躁和焦虑。
想起第一位患病现在失踪已久的那条人鱼的情况,小丑鱼颤抖着声音问他:“还剩多久?”
“三四个月。”说出来后,祝鱼忽然有了点解脱的畅快感。
“你还是先回去……至少在海里会舒服一点。”
祝鱼却转头盯着她的眼睛,执拗地说:“后面再说吧。”
祝鱼自己是已经接受了,但他忘了小丑鱼是第一次知道,因此当他看见小丑鱼眼睛迅速红起来时愣了下,“没关系,你……”
小丑鱼搂紧他,硬是忍住了没哭出来。
“行了,不准把眼泪擦在我身上啊。”祝鱼小声开玩笑。
小丑鱼没声音,他以为是安慰好了,结果一抬头看见面前杵着三双小丑鱼同款红通通的眼睛以及他们瑟瑟发抖的身子。
那三个人无言跟过来抱住他,小莎一开始还忍着后面哭得最大声,祝鱼想笑又想跟着他们一起哭的。
“以后你不能瞒着我们了。”小莎哭得惨,脸上妆全花了,眼线晕成一团黑,两条粉底液颜色的眼泪流下来。
祝鱼递给她一张纸,看她平静一些后才慢慢说:“这次上岸我没想瞒着你们,没告诉你们是我的错。我就是想提前做点有用的事,觉得危险就想着我自己一个人来做好了。”
祝鱼没说谎,这次上岸确实是个意外,他在雪龙号上找到小海龟时犯了病,痛得厉害昏了过去,醒来时他就在警察局了。
本来大家说好的是一起上岸好好伪装,好好生活。但是祝鱼发现自己就要死了,他不想这么轻易这么畏缩地过接下来的几个月。
他受够了那些污染,猎杀,枯萎和破坏,受够了所有人类。
死亡刺激着他,让他没办法再粉饰太平地过活下去,尤其已经可能是生命里仅剩的最后几个月了。
“不过,你们来了我还是很高兴的。”祝鱼说,声音里终于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抖,他感觉不那么孤独了。
不想在祝鱼面前哭,他们就结伴跑一边去痛快大声地哭。因为祝鱼说,以后不能在他面前哭了。
他们走后,祝鱼就继续清理那些快要腐烂的鳞片,顺便串成那条“外婆的项链”,明天还要拿去骗程濯的。
他一边暗骂程濯,一边痛得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于是他第二天顶着双熬红的眼睛和大黑眼圈去见程濯时,把人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昨晚看见这条项链就想起了我的外婆,我太想她了就忍不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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