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快递,像一个迟到的惊叹号,落在安娜的邮箱里。
寄件地址:江原道洪川郡拆迁安置办公室。
拆开信封,里面掉出来一张冰冷的支票单据复印件,和一封用词生硬的简短通知书。
当那个足以改变命运的天文数字映入眼帘时,安娜的大脑出现了长达十几秒的空白。
父亲抵押后被收购方收回、本已在她心理版图上被彻底抹去的洪川那间小小的李家定制西服店旧址……因市政规划调整,被划入了商业核心区扩张项目范围。一笔她从未奢望过的巨款补偿!
这简直像命运开的一个讽刺而残酷的玩笑。当年,贫困是她被人踩在脚下的起点;如今,正是源于那段不堪贫困所留下的唯一遗产,给了她彻底洗白身份、拥有无懈可击、真实凭据的力量!
裁缝铺卑微的过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为她支付了一张通往顶峰的通行证。
握着那张复印件的薄纸,指尖却感受着千钧之力,一种荒诞与狂喜交织的眩晕感席卷而来。紧接着,便是冰水浇头般的清醒:这是天赐的机会!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身份漏洞——那张伪造的哈佛本科学历——终于可以被真正填补上了!
这笔从天而降的巨款,像冰冷的铁水注入她的血管,一半是烧灼灵魂的荒诞,一半是冻结心神的狂喜,两股力量在胸腔里撕扯,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支票上的零像一串无休止的咒语,在视网膜上跳跃、灼烧,世界的声音瞬间抽离,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疯狂奔涌的轰鸣。
狂喜之后是更深沉的紧迫:她必须在补偿款完全到账前,做出万无一失的规划。波士顿的房租、学费、书本费、保险、最基本的衣食住行……每一个小数点都关乎未来几年她在异国他乡的生存与体面。她下意识地用手指一遍遍点着那串数字,计算器早已在心中劈啪作响——这笔钱足够普通人奢侈几辈子,但对于她重塑身份、打造金身的哈佛计划,它更像一个必须精打细算、不能有丝毫浪费的启动资本。
她的指尖划过纸张边缘,仿佛在摩挲着未来。这笔钱不仅要覆盖哈佛高昂的成本,还必须预留出她学成归国后重新立足、包装人设的启动资金——社交、置装、甚至初期创业的可能。每一个韩元都不能白花。
她没有丝毫犹豫。利用拆迁补偿协议生效的过渡期,毕竟资金到位尚需时间,她第一时间向朴院长提交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院长,非常抱歉。我家里的事情基本被处理好了,而我不得不离开这里,继续去哈佛就读了,同时学校也有一个项目等着我回去参加……”她说话时,心中同时盘算着离开韩国前的最后一笔开支清单——搬家费、短期住宿、必要的生活用品补充。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和不舍,“虽然我很舍不得中心,舍不得学生们,但我认为我还需要更深层次的学习才能在未来帮到更多学生……”
她甚至拿出了一份打印出来的、制作精美的,这是她利用洪川补偿款预支的部分款项在国外网站上找人定制的哈佛大学项目邀请函扫描件——当然是假的,但足以唬住不明就里的人。
院长虽然扼腕,但面对哈佛这面大旗和合情合理的理由,也无法强留,只是表示中心永远欢迎她学成归来。在学生们依依不舍的目光和小礼物包围下,安娜离开了明志未来,如同一位志存高远的学者离开了暂居的驿站。临行前,她悄悄将一部分短期内不动的补偿款转为稳定保值的短期金融产品,这是她预留的归来储备金的种子。
此刻,她拥有了金钱这把无坚不摧的钥匙。但这把钥匙启动的,是一台功率巨大、燃油消耗惊人的机器。
目标:哈佛大学本科生学院——哈佛学院(Harvard University Harvard College),主修哲学,获得文学学士学位(B.A.)。
她清醒地知道,她已有的哈佛本科学历纯属杜撰。正规的本科申请流程需要真实高中毕业证明。幸好她的母校首尔外国语高中已经是韩国最顶尖的高中,她的学历背景是拥有着申请哈佛的资格的。而洪川的拆迁款让她拥有了支付高昂学费和生活费的能力,这是基础。更关键的是,她要利用这次申请,完成一次身份的蜕变和履历的彻底洗白!
策略的核心在于——注重描述自己的高中成绩生活,和曾经获得首尔大学录取通知书但由于家境原因无法攻读的悲惨经历,而且还可以写出她为了凑足经费去明志未来那段时间她的工作教学经验和个人陈述。
她重点做了几件事:
她精心包装了明志未来的经历:不再是伪造的哈佛本科就读生,而是一位高中毕业曾经收到过首尔大学录取通知书,而因为家境原因,不得不去上班,但却也做出了一番成就的、实打实的中心资深高级导师、问题青少年教育转化项目核心领导者。这些材料整理时,她不厌其烦地联系昔日学生家长索要推荐信,确保每一封都言之有物,能在哈佛招生官眼中为她的实践经历增添无可置疑的重量。
她将自己在中心的教学案例、学生评价,尤其是那些显著转变的孩子的家长证明信、中心提供的业绩报告整理成一套强有力的专业档案。朴院长此时为了维持关系,非常乐意出具高评价的推荐信,甚至模糊了安娜在中心的起止时间。安娜将自己定位为一位拥有扎实一线经验、取得显著成果、亟需理论支持以回馈社会的青年教育工作者。朴院长信中的溢美之词虽好,她更反复叮嘱要保留分寸,避免过于夸张引人怀疑。
再就是重中之重的个人陈述:这是一份字字泣血、却又充满力量与升华的文件。她完全隐去了洪川西服店、金老师、在浩背弃这些真实但丑陋的过往。她将自己描绘成:一个早年因家庭条件所限,在韩国接受基础教育时深切体会到刻板应试教育弊病的年轻人,但凭借自己对学业追求的热爱和对改变现状的决心,克服诸多困难成功进入了首尔外国语高中,并以全校前1%的优异成绩提前一年毕业,并在韩国高考中拿到了首尔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惜由于家境原因,她无法继续自己的学业,只能毅然上班赚钱,同时投身基层教育实践并规划着自己的未来。
而且利用明志未来的成功案例,她清晰地描绘了自己观察到的韩国学生心理困境与教育系统的不足,强调自己对教育公平、学生心理健康、个体潜能发展的深刻关注,并点明这些在一线实践中浮现的核心问题,正是驱动她申请哈佛寻求更深刻理论支撑和解决方案的原动力。整个陈述逻辑严谨、情感真挚、目标清晰。
除此以外,就是一份完美的辅助材料:托福、GRE考试的成绩单摆在案头——接近满分!这源于凯瑟琳在她幼年植入的近乎母语水平的英语口音,同时她后来在模仿和学习中精进了读写能力,和在首尔外国语高中异于常人的专注与刻苦。她甚至在拆迁款到账后,专门请了一位美国常春藤毕业的教育专家,进行了一对一的申请策略辅导和文书打磨。备考冲刺的那几个月,她几乎以图书馆为家,眼中除了单词和习题再无他物,每一次模考的细微波动都牵动着紧张的神经。
最后,就是面试了——是的,哈佛大学有着全球校友面试官网络(Harvard Alumni Interviewers),主要负责在各大城市对国际申请人进行面试。那是一个阴天,灰蒙蒙的天色笼罩着首尔的市区,窗外是来去匆匆的上班族。李安娜从清晨六点起便开始紧张地模拟即将到来的面试考核。她一身咬碎了牙买的低调素雅的拉夫·劳伦(Ralph Lauren)米白色套装,得体优雅,没有攻击力,属于老少咸宜的装扮,只为了给面试官第一面就留下好的印象。尽管面上波澜不惊,但她的指尖还是因为紧张而泛白,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早已反复确认过无数遍的面试邀请函。
面试地点在江南区一间安静的咖啡馆,她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等面试官推门而入时,铃铛声划破沉寂,是一位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Anna·Lee?”他走过来,发音标准而清晰。她站起身,鞠躬,然后等面试官坐下后,她再优雅地坐下。整个面试持续了近五十分钟,比她预想的时间多出许多。他问的问题远比练习中复杂:不仅涉及她的学术兴趣、哲学思维,还问到了她为何想从韩国出发去读哈佛、她如何理解自由意志、她最喜欢的一本书和一段对话、甚至问她如何定义“身份”这个词。
凭借着充足的准备,她流利地应答着,这用尽了她所积累的一切语言与思想储备。有几次,她看见面试官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有一次,他将笔记本推开,露出饶有兴趣的微笑。“你有一种不寻常的凝聚力。”他说,“大多数人到你这个年纪,还在重复别人教的话。但你似乎在试着用你自己的语言思考。”
她低下头,面上是谦逊的微笑,心里却翻涌如潮。面试结束时,男人站起身与她握手,说:“Best of luck, Miss Lee. Harvard could use someone like you.”结束后,她走出咖啡馆,寒风扑面而来。她回头看了看那家毫不起眼的门店,仿佛刚才在里面进行的不是一次面试,而是一场命运的较量。
为了哈佛,她支付了高额的专家咨询费和模拟面试费用,看着预算表上不断减少的数字,她的焦灼感日甚一日——哈佛的录取与否,直接决定了这笔巨额投入是成为登天梯还是沉没成本。接下来的几周,她陷入一种煎熬到近乎病态的等待之中。每天清晨醒来,她第一时间检查邮箱和信箱,下午则抱着收音机守在新闻旁,幻想哈佛大学的招生办公室会突然以某种方式直接点名她的名字。她无法放松,无法入眠。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赌上全部”的含义。
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必须被录取。
而当那份印有哈佛大学校徽的电子录取通知书并伴随着全额奖学金的页面,出现在她的电脑屏幕上时,安娜感觉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指尖冰凉。屏幕上那个深红色的盾形纹章刺得她双眼生疼,随即巨大的酸涩感涌上鼻端——她终于凭自己真实的努力与策略,撕开了那所象征最高殿堂的大门!
长久以来高悬的心落了地,随之而来的是虚脱般的疲惫与狂喜的眩晕。她几乎是颤抖着点开附件里的学费通知单,飞快心算着第一年的总开销,对比自己预算表上预留的波士顿生存基金和哈佛给予的全额奖学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奖学金已经能恰好将学费覆盖完,虽然生活成本也是一笔庞大的开销,但对于她而言已然能够省下不少款项。
尽管其余消费花起来也会很肉痛,但至少尚在可控范围内。
不过,这仅仅是开始。
撒花[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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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迟到的拆迁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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