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明朝知谷雨,无策禁花风
“对不起,姑娘。”秾芳,也是青霜。今日不请自来,知命正在苦练射箭。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知命没有回头。
啪!一箭命中靶子,距离靶心一寸。
“在隰州,我发现姑娘从前怕狗,到那儿无缘无故的就不怕了,我才起了疑心。”
“王宗尧知道吗?”
“主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您是赵知命。”
“谢谢你帮我保守秘密。你走吧!”
“秾芳今日过来特意谢姑娘这几年护我。大恩无以为报。”秾芳毫不做作的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你起来吧!你我主仆情分已了,不必心有挂碍。对你,我也从来没有过埋怨或者气愤,你有你的责任和使命,可以理解;只是我还有心思,翠萼可以回老家投靠父母,你也回到王宗尧那里做回青霜,蓁蓁觅得良人马上就嫁了,待召如今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院画家——马远,我身边如今只剩青青没有着落,我将她安置在别苑始终不是长久,倘若以后她遇到什么事,还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周全一二。”
知命拉弓,一支箭正中靶心。知命见状小小的开心了一下,继续不停的射箭。
“姑娘放心。青青也是我的姐妹。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得如实跟姑娘说,易元吉和朱厚土当初,本来主人已经安排了他们假死,谁知半路出来了杨士贤,大庭广众之下,他撺掇了童贯那些人补刀泄愤,主人没有料到杨士贤会这般无情无义,连同门的尸首都不放过,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朱厚土身上扎了许多窟窿却无力改变。”
“那易元吉呢?他当时只是被下了狱,怎么也没救回来?”
“易元吉身上带了翰林图画院的颜色,谁知道那些五颜六色的粉末子是有剧毒的?狱卒一个没看住,易元吉自己服毒自尽了,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是了,图画院里那些好看的颜色随便一个都能要了人命。紫萤石是砒霜的原料,蓝矾是农药的原料,雌黄看着晶莹像糖块,其实有剧毒,所以当初夫子只会派信任的弟子过去和颜料局的人对接。怪不得后面易元吉会有几次主动帮她去干这个差事。
“王宗尧是大金朝天圣皇帝完颜阿骨打的第几个儿子?”
“第三子——完颜宗尧,也叫完颜宗辅。”
“我知道了,你走吧!”
知命望着秾芳的背影发呆,青青端了茶进来。
“姑娘,喝点茶暖暖身,春寒料峭的,仔细着凉。”知命忍俊不禁,当初那个略显粗鄙的蛮奴儿经过了她的“滋养”成了如今的青青,如今也文绉绉了起来,就像从前的秾芳一样。知命还是有些愧疚,因为她,青青身上还有一道很长的疤。
“青青,你可知,这世上女子生存不易,但凡做事情,心里要想明白再行动千万不能被旁人带偏,也万不可冲动。脑热之下往往做的都是蠢事,切记保持清醒。人生路漫漫,靠人不如靠已,看着生活平顺、衣食无忧、但其实一步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娘子,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没有,就是突然想到而已。”
秾芳前脚刚走,翠萼慌里慌张的往屋里跑:“姑娘,姑娘不好了,王官人被官家下狱了。”
知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抓住翠萼的袖子:“哪个王官人?说清楚。”
“希孟小官人。”翠萼使劲咽了一口吐沫,仍旧喘着。
“因为什么?”
“听说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的那幅画,本来官家这几日就为了这事头疼,小官人也不知道和官家说了什么惹得官家不快,当场就给了一耳光,将他下了大狱。怎么办啊?姑娘。”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祁远很快过来了,让知命跟他走。“主人知道你会来找他,让我带姑娘直接过去。”
走了一会,发现不大对劲。“这不是去中丞府的路上。”
“是了,是去见王希孟。”王宗尧这个家伙还真是一条神通广大的蛔虫。
牢狱里的通道黑漆漆的吓人,黑暗里一股久闷不化的潮湿发霉的味道,这味道和鬼樊楼里那死出很接近,都是沤的腐烂的半死不活的气味。偶尔急速逃窜的老鼠惊得知命忍不住掏了手帕掩住口鼻。见了王希孟,还好。佝偻着坐在地上,像个新鲜的小老头。不知道是不是王宗尧打点过了。难得他的这间牢房地上铺的厚厚的稻草是新的,上面居然还有一床薄薄的褥子。听见动静,他在幽幽的灯光里慢慢转过脸来,那脸上泛着的红色手印即使黑暗里也看的真切,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沮丧。看他虽然气息不匀,浑身凌乱污损,至少他还活着,活着就好。知命眼泪唰的一下子又止不住。
“姐姐,你怎么来了?你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知命苦笑一声。“不该来我也来了。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惹了官家不开心?”
希孟脸低了下去:“因为那幅画。”
隔着栏杆,知命都想伸手去揍他。
“姐姐快别说这个了,你快走,这腌臜地方别污了姐姐。”
“希孟你且安心等我,我一定救你出去。”
“姐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小姨家,我问过的那个问题吗?”
知命一愣,压根想不起来当时他们二人的对话。
“说说看。”
“所谓百年功名、千秋霸业、流芳百世,都比不过用你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古往今来,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他们都是被裹挟着往前走,生下来就马不停蹄的奔向死亡,那汉武大帝还是秦皇王莽,或许他们曾经在权力上占据了这世间的顶峰,可是他们真的获得过快乐吗?或者说,他们获得过真正的快乐吗?”
“至少,我是真正的快乐过。当其他人都在追逐功名富贵的时候,我在翰林图画院的一方角落里,静静的画了一场人间。”
知命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清楚的知道历史书上写着王希孟画完《千里江山图》后不久,就不知所踪,这也可能在暗示庄柯这这个世界停留的时光已经开始倒数,我知道你惊天动地的宿命,但却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知命回到别苑,开始拿出纸笔理一理目前的情况。
“你还真打算和他长相厮守?”柳青瑶得知知命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又停下,知道她起了别的念头,又开始急吼吼过来兴师问罪。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诺皋,他承诺会帮咱们找到其余的元圭,届时元圭凑成玄圭,回家之时指日可待。”
“你还真信那个狐狸头?人家凭什么帮咱们啊?”
“凭咱们都是天命者,都是被元圭选中的人。”
“大哥,《诸神黄昏》主角团里面也有反派。”
“也对,不过,你不会真的打算和王宗尧结婚吧?虽然他还真的挺帅的,连我都动心了。”
“缓兵之计不懂吗?希孟被关起来了,现在我能用的人只有他了。”
“那咱们怎么逃?”
“不着急,我得先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管是跟柳青瑶南下?还是被迫跟王宗尧北上?
她临走前还要完成一件事。
“赤霄,杨士贤的人还在盯梢吗?
“是。”
“你放出消息给他,就说我受官家秘密委派暗寻阎立本的《步辇图》,最近刚刚寻得,这几天准备进京进献给官家。官家曾许诺,若得此图,我将即刻擢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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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图画院
“知命求你,同窗一场,让我过过眼瘾吧!”得知知命手里藏有前朝阎立本《步辇图》,杨世贤对着知命一个劲儿的作揖。
“你可真是神通广大,这件事绝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偶尔听说的,这不是来跟你核实一下吗?”
“那不好意思,我父亲一向不喜我出风头,莫要让我为难。”
“那你恐怕不知道吧?你我的父亲年轻时候是同窗,你我二人又是同窗,缘分匪浅啊!”知命见他诚恳非常,屁股撅的老高,忍不住大力拍了一把,鄙夷道:“你骨盆前倾啊?屁股翘这么高!”
“行行行!陪你去!那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我在郊外有一个马场,到时候送你一匹马,你可以蹴鞠时候玩。”
“谁稀罕?我自己也有小马宝莉,干脆你送我一整套的矿石颜色怎么样?”
“成交。”
“不过侯宗古也要一起。他力气大,万一我父亲要打我,也有个力气大的拦着点。”
“也行。”杨世贤无奈的笑了笑。
“还有,这些颜色我有急用,明天就要送到我的别苑。”
“行。”
杨士贤答应的痛快,无非是上次德旺来说漏了嘴,之前杨士贤父亲私自与边境做生意,被知命父亲赵令穰捏住了小辫子,这回估计是替父亲打个前站,去探口风,面子上矮一矮,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不过这件事以后都不重要了。
第二日,杨士贤依约来了别苑,并送上了整套价值不菲的矿石颜色,那颜色鳞次栉比,层次渐变的好看。知命捏了一点粉末在手心:细腻又温和。她放下颜料,喝了口茶:“你可以走了。”
杨世贤愣了一秒,反应过来“赵知命,你有病啊!不是说手里有《步辇图》吗?”
“我何时说过?谁能证明?”
“好,很好,出来吧!”杨士贤终于还是按捺不住。
脸上疤痕如蜈蚣的女子再次出现,嘁~~~~~~知命无语,这配角出镜率还挺高。
“这次你那个宝贝是我的了。”疤脸女子胜券在握的样子。
“还不知道吧?这次不是我要来看你,是你主动给了机会被人家看。”杨世贤一石三鸟,与疤脸女子做交易,既得了大把的银子,也能顺带灭了他一直看不惯的赵知命,还能拿着《步辇图》去讨官家的欢心。
知命坐在原地,大声呼喊侯宗古救命。“别喊了,他被我支去买东西了,没有大半天是回不来的。”
“杨世贤你居然和西夏人勾结,万一事情败露,你万劫不复啊!”
“那又怎样?你在画院出尽了风头,害得丁阳他们无法立足,你二哥给了我五百两买你的命,你死了,图画院再也没有碍眼的私生女来挡路,也不会有衙门里给百姓画像的画师,想留美名于世,想得美。”
“真可惜,要让你失望了。”知命笑了笑,看了很多年的古装剧,终于让老娘用上一次台词了。
还没等疤脸女子反应过来,早就埋伏好的纯钧和赤霄不再隐匿,就犹如神兵天降,一前一后将知命围在里面护住她。紧接着,外面传来众多人的声音嘈杂,王宗尧的黑衣卫将这里团团围住,原来侯宗古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你说,这出戏应该叫引蛇出洞还是顺水推舟更好听?你勾结西夏人,人证物证俱在,你那个爹这次彻底不要了你!略略略……”知命笑的贱兮兮,看得杨世贤牙痒痒。
“是我大意了,是我大意了。赵知命,你这个贱人,我弄死你。”中了计的杨世贤气急败坏。
疤脸女子见势不妙,冲出门去,在院中急急往天空抛出一条大绳,瞬间那绳子变得笔直,疤脸女子顺着绳子急速爬了上去逃走了,临走还不忘讽刺杨世贤:“还武将的儿子呢?办事不牢。老娘还得杀出去。”
“杨士贤,你撺掇你爹,强娶了崔念月,是为不仁;你如今勾结西夏人卖国,是为不忠;你补刀图画院同门,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你不是一向瞧不起我吗?你以为只要把我贡献给西夏人,就可以坐享其成吗?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吴,杨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男人往往都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人身上,说什么红颜祸水。这真是没有出息的男人想出来的鬼话。区区一个赵知命不足挂齿,但若将你的失败归罪于我的出现,那你还真是高看我了。今天,我将你诓出来,就是要杀你。我说完了,该轮到你去死了。”知命从祁远手里拿过弓箭,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埋箭拉弓一气呵成,一箭射出,杨士贤一口血吐出。近来日夜苦练的技艺,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知命从屋子里将杨士贤带来的那盒子颜色打开,琳琅满怒的粉末呈现出来,好看的不像话,她不慌不忙的找出雌黄、紫萤石、蓝矾等颜色粉末。
“杨士贤,为了杀我,你也是下了血本啊!”知命惨淡的笑笑,像是心灰意冷。
杨士贤还留着一口气,想说话却力不从心,嘴角不断有血沫溢出。知命见状走过去,扒开杨士贤的嘴,将手里混合的粉末颜色一股脑都塞了进去,等在一旁看着他咽了气。
知命抹了一把憋了许久的眼泪。
阿厚,易元吉,我心事已了,你们好好投胎去吧!
出了门招招手,唤来纯钧。“纯钧,你替你家主子做过不少收尾的事吧!杨士贤的尸体和他带来的随从你都一并打扫了吧!别让人查到这里就行。”
“是,夫人放心。”
欠打呀你!知命一脸黑线,又不好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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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命刚回汴京城,就听马车外、街巷边的老百姓都在议论官家新得了一个宝贝,最近都忙着封赏一个神秘人,据说这人背着一块黑色的玉石,独自敲响了皇宫的大门……而经过当朝最权威的文物鉴赏家——权臣蔡京的鉴定,认为这是大禹王的玄圭。这可不得了,这是明君圣主才有的待遇啊!紧接着,全国各地千奇百怪的“祥瑞”像约好了一般,接连出现。首先是蕲州,黄州方圆二十五里,漫山遍野都是灵芝;紧接着海州和汝州,山上的石头都变成了玛瑙,水晶;益阳山间的小溪里,流出无数十余斤重的金块,最重的,竟然能达到四十九斤。而八百里混黄的黄河,竟然清澈见底了整整七天七夜。
知命摸了摸脖子上冰冰凉的元圭,想着这件事或许和诺皋有关系。那个狐狸头在山洞里说走就走,至今也没个消息,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希孟被关了快半个月了,现在的消息有很多,有说是要被流放,还有说是要直接处死。搞得知命也有点坐不住了,这次她没有惯性的一有困难就去王宗尧那里刷脸,转头那牌子去找了赵宣。
之前祁远说过,王宗尧曾经找过他暗查卜仲遥。
赵宣,按血脉宗族关系,应该叫知命姐姐。岳飞拼命相救的那俩货色里,其中一个——赵构。这个被画院所有人都认定为年度神秘人的胖子,仪态端方,说话得体。赵构乳名九哥儿,生母韦氏并不被官家宠爱,甚至是备受冷落,连带着这个儿子也不受看重,因此他在画院偷着学习,对于拜高踩低的后宫人来说不见得是件有价值的事,也就没什么人关注和传播,极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也懒得八卦。韦氏的出身不及王皇后,姿色不及大小刘贵妃,口才不及乔贵妃……唯一有的便是温顺的性情了,然而,这所谓的优点在后宫佳丽各种手段姿颜里就不是亮点了。据说偶尔得以见圣颜一面,还是靠得宠妃乔贵妃提醒,官家才想起来过去一次。也难怪,赵佶的一生嫔妃无数,靖难之变时,他的后宫就已经有了31个儿子和34个女儿,如此众多的子女,赵构这样平平无奇的人怎么能格外得到皇帝的青睐和注意呢?
可即使再不受宠,也是货真价实的皇子。怪不得能号令禁内,装鬼捉弄崔白;怪不得李唐救了他,回去就被韦氏举荐升了官,怪不得可以走读的一帆风顺,怪不得……一切都早有踪迹,可惜她是个大傻子,从来都没往这方面联想。
赵宣之前和知命相处的好,尤其外出的时候,虽然知命有时候毛毛躁躁的“收拾”过赵构,但这孩子也不是心胸狭隘的,当下答应了下来,会尽力救王希孟。既然赵构承诺了,这个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还不能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知命第二天冒着被官家降罪的危险,求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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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你是为了王希孟来的吧?今日咱们叔侄二人说说话,没有上下之分,你也不必紧张,希孟这孩子看着规矩,实则是个胆大的,让他吃点苦头就放他回去了。”
“什么都瞒不过官家。”知命松了口气给皇帝重重的磕了一个。
“说说你自己吧!王宗尧待你不错,如果需要赐婚,我现在可以下旨。”
“可是您不是应该将我守在皇宫一辈子不出来吗?”知命试探性的问道。
“为什么我要留住你呢?”赵佶喝了一口茶,轻笑了起来。“因为你身负气运,因为你生来就带着元圭吗?你父亲文弱,你母亲霸道,我说的不是你生母,是钱氏那个强悍的河东狮;为了保住你,我只能行使我皇帝的权利,尽量护你,默认了那个‘天命’之说。”
知命悄悄吸了口气惊住了,原来官家他什么都知道,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所谓身负气运,所谓药引子,所谓元圭。他都知道。天命一说,最初只不过是当年母亲为了给襁褓中的小小知命一个保命的理由,他也都默认了。为的就是留下我。知命听完真的有点心情复杂,为她自己心胸狭窄,也因为她一直被历史书上那个被打上了昏君烙印,把赵佶这个人物当做了纸片人,错怪了他,昏庸是他,可在自己这里,善良也是他啊!
他爱苍生,可惜能力太弱了。
“可是,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长大了,你身边也有了倾慕于你的人,接替叔叔我保护你的人出现了,该是把你好好嫁过去的时候了。”
知命快感动出鼻涕泡,虽然她没打算嫁给王宗尧,但是赵佶这么关心她的个人问题,她一直以为他天天忙着和蔡京蹴鞠、和李师师打扑克、和王黼去市井玩乐,没成想人家还有闲心关心自己私生活。
“谢官家恩典。”
“错了,喊错了。”
“侄女跪谢叔叔不弃,原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知命从大殿里出来,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总算没白来,上次自己没发挥好,赶上了赵佶的情绪低潮期。现在官家口头上赦免了王希孟,应该就这几天能放出来吧?
希孟,你和我的亲弟弟长的那么像,我就当你是上天重新给了我机会,这一次,我终于救了你。
回到别苑,小翠萼又在第一时间给了知命当头一棒。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知命心跳加剧。
“姑娘,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希孟小官人被放了第一时间就来了咱们别苑,可他虽然看着身体大好了,内里还是亏空的很,在牢里呆的头发都花白了,这二毛看着怪可怜的。下午有个小和尚来敲门,说他叫弥勒,也不知道跟希孟说了什么,希孟小官人就跟着那美貌的小和尚走了,说是跟你说一声,他带走去找诺皋治病,你就会放心。”
“那他就这么破衣烂衫的,一声不吭的一起走了?”知命缓缓道。
“没有没有,还是我劝的他在咱们后院的温泉洗上一回再走,他干净清爽的被那弥勒小师傅束发做了道士打扮,二人才结伴走的。”
知命叹气,新的一僧一道离她远去了。
心不死则道不生。回望这几年,图画院的众师兄弟终于还是各自陌路。希孟,你这般倔强,不肯听我的劝。我们曾经是亲密的伙伴,是同窗好友,是并肩而行的姐弟,可是如今,终于还是分道扬镳。
回看这既繁华又空旷的汴梁城,赵知命这一刻在内心换回了庄柯,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知命刚喘口气的功夫,德旺来了,赵令穰要见她。
“喝茶。”赵令穰把一杯清茶推到知命面前。“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知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毕竟之前和原赵知命接触最多的恐怕也只有赵令穰了。
她不敢出声,沉默是金。
“你还是一贯不喜言语,那我来说罢。知命,你的名字是因为我是在知天命之年上生了你。取名知命。还有一层含义,知晓自己的命运,进而掌握自己的命运。天底下没有那个父母不会全心为孩子打算的,你的命数,本来也奇特,你母亲到官家那里胡说八道,说你气运,要不是官家下旨,我是断不会将你女扮男装送到那男人堆里的。”
见知命继续沉默,他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对于很多人来说,生来平凡才是大运,我只想着给你择一个良配,你也能和普通的女子一般,入了后宅相夫教子平安的过完这一生就足够了,我更不希望你在图画院崭露头角,那就意味着你以后只能做翰林图画院的祗侯赵知命,做不回我的女儿。”
知命听着心绪复杂,更加无法开口。《知否》里面在反复强调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赵令穰大概也很无奈。这份父爱,到底还是让知命掉下眼泪来。
傍晚时分,柳青瑶急吼吼的过来,声称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联系好了诺皋,五日后午时在玉清昭应宫那里等他,届时所有的元圭将凑齐,合五为一;而诺皋则会在玉清昭应宫内打开天书,阵法开启。时空大门打开,应该就可以回去,而诺皋也承诺,即使失败了,也会收留知命和柳青瑶在邙高山避难。难得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可以放心的信任。
几天后就要悄悄的离开汴梁,夜晚清风徐徐,知命把这两年在这里的日子在心里过了一遍,思绪万千。夜半时分,月上枝头。她嘱咐哑仆们去把别苑树下埋的那些酒挖出来。知命轻轻抿了一小口,浓郁醇厚,正适合做婚礼用酒。知命将一罐全都浇在地上,借此告慰锡老头。
“锡老头,你满意了吗?你的女儿就要嫁了,女婿我帮你看过了,还算值得托付,主要是你女儿是个死心眼的,非他不可。待召现在也进了翰林图画院,一切顺利,大家都好好地,你放心吧!”
这送行酒,当初锡老头喝不上,现在轮到她自己了。曲终人散不过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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