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一候玄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侯始电
宋徽宗赵佶有两位忘年交,一位是比他大46岁的姑父王诜,还有一位是比他大16岁的表哥赵令穰,也就是赵知命的父亲。徽宗还是端王的时候,就和赵令穰私交甚密,赵令穰把女儿托给他在宫中照顾也就不奇怪了。王诜就更牛了,此人娶了英宗的女儿、神宗的妹妹蜀国长公主,王诜当年拜左卫将军、驸马都尉,此人对军事不感冒,却大搞风花雪月,气的公主大病一场,神宗一气之下撸了他所有的官爵。没想到王诜自此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更加肆无忌惮。建造了收藏字画古玩的古玩会所——宝绘堂,还一手打造了名流沙龙——西园雅集,吸引了大批北宋爱好风雅的文人雅士、名流贵客。王诜因此被上流社会奉为神通。很多人拜会结交王诜,不都是仰慕与他,不过是想借西园雅集拓宽人脉和圈子,为仕途或者其他铺路。西园雅集的会员也都是经过他筛选过的当世名流:苏轼、苏辙、秦观、米芾、黄庭坚、蔡襄、李公麟、晁补之、郭熙、高僧圆通大师、道士陈碧虚等都是座上宾。
王诜过世之后,宋徽宗赵佶重启了西园雅集。每逢西园雅集盛会,也都会命图画院人物科、职贡科诸位画师到场以画记录。后人评价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一个满级艺术生被强迫入了管理专业,并且没有学习期和实习期,一上手就是偌大个国家管理实操,亚历山大之下这大概是他最喜欢的解压方式吧!好在祖宗牛啤,仁宗打下的江山够足,家底很厚,后世子孙都在吃老本,到了徽宗这里也仍然继续挥霍,只是江河日下,挽歌响起而不自知罢了。
宋代依存了唐代遗风加之宋代特有的风华雅致,“插花、焚香、煮茶、挂画……”宋人起居饮食、焚香点茶、赶集贸易、赏春游园、上朝议事诸事都离不开一个“雅”字。这西园雅集尤是极致。知命虽不在此行名册内,但因为被“特殊照顾”没有分院,也巧合之下被分了过来参与。知命跟着众人进去这集会场所的时候,被惊得瞠目结舌,饶是她读史千遍,真的身临其境的沉浸式感受这种奢华无度的场景,也止不住的感叹:这里真是人间天堂啊!绿意盎然,花蕾初绽,初春庭院里充满了温暖和惬意。仆人服侍周到,达官显贵们欣赏字画,听听小曲,生活悠闲自得。达官显贵住宅也是豪华气派,不仅富丽奢华,还注重典雅精致的建筑风格。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园林美景和谐巧妙融合。
人群中央,竹林之下,官家就像谪仙人一样,在萦绕的袅袅香气里抚琴,被一众达官贵人们围绕众星捧月的样子。旁边的香炉里燃着柏香,烟气缭绕,就像来到仙境,这味道闻着似曾相识。他此时是男子春季便服打扮,就像寻常富贵公子一样优雅,对襟袖薄衫,衣料为盘绦双矩纹纱,纹样如两“山”字相对而连,有聚财如山之意。此衫织造精细,衣质轻柔,穿着舒适。
知命站在廊下人群后面,踮着脚注目过去,正听得入迷,突然胳膊被轻敲了一下,知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吃惊道:“是你?”
扇子男似笑非笑的斜倚在廊柱上看着她抱了拳莞尔:“又见面了。”夜市里偶遇的扇子男本以为再也不会见了,能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历史书上能写出名字的吧?白日里光线充足,现在看他仍是锦衣华服的装扮,玉树临风,好看的惊天地泣鬼神。回廊下的阳光洒在他的浓密的长睫毛上,那晚天黑看的不真切,这会儿看瞳孔竟然带着金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不过再好看知命也免疫了,她可不想以后的春梦里出现的都是这些千年老祖宗。
今天跟着画师们一道过来,因西园雅集限制加有公务在身,秾芳、赤霄都没有带在身边,真是失策。不过官家好歹也是她的叔父,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量这个家伙也不能怎么样。
知命款了款身子没有说话,算是回礼。
“在后面听多不过瘾,来,我带你往前走。”说着就拉了知命袖子往前走,知命不想惹眼被关注到,直觉的往后退,低声的急切推辞:“不必不必。”她挣了男子手臂,却没看到后面侍奉行走的小丫鬟,冲撞了上去。只听得酒水盘子“砰”的撒了一地。知命旋了身体险些脸着地摔倒,好在扇子男眼疾手快,使劲一扯摇摇欲坠的知命,力气大得竟然把知命回拉着抱在怀里。
声音本不算大,恰好一曲完毕,众人鼓掌声结束,也就惊得好多人回头。官家循了声音往这边看,二人还在拉扯中,梁公公已经到了近前,慈眉善目道:“官家请二位上前。请吧!”赵佶到底是做皇帝的,好气量,不恼不急,还介绍二人给大家,笑呵呵的指着这个金瞳男子说道:“来!这二位都是青年才俊啊!这个猢狲各位都认识了吧?是任街道司八作使,今年开春朕烦心的沟渠疏通问题,他可是帮我解决一件头疼的大事啊!这位是我图画院得意门生赵知命。前几日你们不是还问我《墨梅》是出自谁之手吗?就是她。”众人皆赞叹不已,当然拍马者居多。有心人立刻逢迎就吟咏出:“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当真好文采啊!”马屁拍的哐哐响,知命尴尬的只想找地缝钻进去,从小各种班干部推选还是演讲比赛,她从来都是当个忠实的观众,还是庄柯的时候就是阳光型社恐,熟人前面疯成狗、陌生人前不开口。现在当着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历史人物的面被示众,把她“剽窃”元代王冕的诗当众抖出来,而且还是跟那个轻浮的扇子男一起,简直是大型历史文化艺术社死现场。
“你们二人将来都是大宋的肱股栋梁,去吧!年轻人一起多走动有裨益。来!咱们继续!”说完就不管他们,和众人们接着奏乐接着舞了。众人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官家及一众紧要人物身上。无人再理会他们。
知命一脸懵,“这就完事了?那我可以走了吧!”知命把雅集的重要情境都记得差不多了,想来回去复制场景到画面不难,能交差就好,甩了袖子打算悄悄溜走。她经过水榭,穿过抄手游廊出去。这家主人有钱又有品,行走其间当真应了那句“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知命像个刘姥姥一样,边走边看,侯门似海,大户人家可真是大,还要走上一段路才能过去,知命不禁加快了脚步。心里也没底边盘算着她私自走了,被人发现怎么找借口?
“赵官人果然好文采,在下佩服。不知可否深入探讨一二?”
“又是这阴魂不散的扇子男!”知命听见身后的声音,定住脚步,忿忿的心道。
“不方便。”她没有回头,面无表情的回复。
“我道是谁?原来在这里勾搭男人呢?还真是遗传的好呢!”另一个男声突然从水榭那边过了来。
此人面容俊朗,身材格外清瘦,尤其和走到眼前这个金瞳魁梧的扇子男对比更甚。
看长相人杰地灵,说这话尖酸刻薄,“话说这又是谁?”知命不敢回骂或者辩解回去,只能傻傻的呆在原地默不作声。少说话,少出错。
“子靖,你这是何意?”原来他们认识。
“何意?就是看不惯一个来历不明、不男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居然也能得我爹的宠?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等等,子靖?耳熟呢!想起来了,是赵令穰其中一个儿子,听翠萼断断续续提起过,赵令穰有6个儿子,都是“子”开头名字,里面好像是有一个叫子靖的。来者不善啊!
“既然来了,那也附庸风雅一下,去给众人唱个南曲助助兴吧!”这个叫子靖的,抬臂拉起知命手腕就走。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拉她,前者只是拉袖子,后面这个无耻的直接拉手。
未等知命反应过来,旁边的扇子男身形极快几步过来,用扇子柄脆声打掉子靖的手,将知命反身护在后面。那个赵子靖吃痛,捂住被打的手背,恨恨的看着知命。
“赵子靖,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来撒野?”扇子男语调缓慢,微笑着依旧从容的替知命徐徐的回呛。
说到这儿,不得不提赵知命的来历。赵知命生母据说是赵令穰心上人,虽然二人年龄相差较大,不妨碍成为相爱的一对,但家世门第不般配,成为了阻碍二人在一起的鸿沟。此女终身未嫁,一直死心眼等着赵令穰娶她;后来赵令穰娶了妻,不过不是她,是政治联姻的侯门姑娘,那姑娘家武将出身,脾性大。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赵令穰和知命生母一直保持联系,二人还私定了终身,就想找机会了结了赵知命生母,无奈那时候知命生母已经怀了她,而且赵令穰诡谋,找了地方给人藏了起来。后来闹得双方亲眷贵胄老父母都知晓此事甚至闹到了官家跟前。按理说娶个妾室不是大事,偏偏大娘子是个醋精,别说妾了,偏房、添头或者露水姻缘统统不行,更何况知命生母已经怀孕的白月光人物?后来知命生母退了一步,生下她就去了道观作道姑,发了誓终生不出观,与赵令穰此生不相见。那个神神秘秘从不对外开放的延宁宫禁女道士观就是她清修的地方。唯独交托给赵令穰唯一的女儿,这个见不得光的娇俏女儿成了老头的心头宝,放到哪儿都不放心,就灯下黑放到宫外当男孩养着,后来还是被大娘子发现了,赵令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女儿领回了府上养着。没成想大娘子成日里苛待知命,先是把从前照料知命的胡嬷嬷赶回乡了,赵知命一应日常皆需要自己动手,堂堂一个大户小姐过得还不如一个奴仆。后来,赵令穰做了甩手掌柜,把知命托给官家,自己常年不回家,寄情于绘画或者工作,大娘子起初的那冲天的熊熊妒火也就渐渐消磨掉了,这几年才消停了。说她来历不明倒也没完全冤枉她,知命生母怀她的时候被赵令穰东藏西藏,生知命的时候早产赵令穰也不在身边,只有胡嬷嬷在身边照应,所以大娘子常常以此为借口,讥讽赵令穰一边被戴绿帽子一边替别人养闺女。
“子靖,这里是左司谏府,官家也在呢,你胡闹些什么?快跟我回去。”另一个高大的男子出场,今天可真热闹,都能凑一桌麻将了。
知命只想赶紧走。却被扇子男拦着。
“子章兄你来的正好,你们家事我就不多言了,只是赵官人是府上的贵客,官家钦点来西园雅集公干的。还请二位自重。”
子章礼了一礼:“王衙内,子靖年纪小,看在我的薄面,切莫动气。我回去后定当禀告母亲训斥他。”说罢带了子靖就要离开。
“等等。”扇子男不依不饶的微笑。“赵官人是我的客人,刚才赵子靖出言诋毁,这就是防御使家的教养?”
子章听了,顿了一下,给子靖使了个眼色。子靖不情不愿的道了歉,气哼哼的拂袖先走了。子章和宗尧互相装模作样的礼貌道别后各自离开。
“失礼了。”扇子男难得的一脸认真的问道。
知命淡然回复:“无妨,多谢。”
“你真的没事?”
“不然呢?”赵知命难得莞尔一笑。
想了一下,觉得还是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知命顿住脚步,板正施礼说:“翰林图画院赵知命,幸会,多谢衙内代为转圜。”
“我知道,刚才官家说过了。”
“请问,您怎么称呼?”
对方似乎有点子惊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用戏谑的口吻看着知命,“你不知道我是谁?”
赵知命嘴角微微抖了一抖,摇摇头。“我真不知道。我需要知道吗?”
对方走近了几步:“你再想想看。”
“难不成?你真的就叫猢狲?”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知命回答了一个让对方颇为意外的答案。
这次换对方嘴角抽搐了。
“宗尧。”
“这就完了?”
“嗯,不然呢?”王宗尧学着知命的口吻耸肩道。
知命被对方插科打诨,有点无语,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现在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你让我走,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我家?”
“这是你家?”知命瞪大了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内心一万匹羊驼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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