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白在与行六无声的对抗与博弈之间，在行六低头思索的间隙，趁着周围围观的一众百姓低声交谈的时候，与自家主子交换过几次眼神，得了无声的允诺以后，他虽然心定，但也知道今天想要安安稳稳地从行六眼皮子底下将人和东西完好无损，不费寸阴的带走怕是不容易。
可这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会收到这种无声中难料的惊喜馈赠。
别说广白，周围围观了事情始末的百姓，便是素来冷静的傅瑾之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到最后不费丁点儿口舌和力气就落尽了好处。
想来这其中必然牵涉到更厉害的关系。
“事出意外，必有蹊跷。广白，一会儿你暗线去打听打听南家酒楼究竟发生了何事？”傅瑾之皱着眉想了想，担心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们没有探查到的联系，跟广白低声交代道。
“主子放心。”广白才应承下，却看到傅瑾之满脸的不赞同，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叫我什么？”傅瑾之想起来扶桑虽然跟广白凑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你看不惯我，我看不上你，但说到底到底是亲兄弟，扶桑身为兄长其实没少在自己跟前替广白说过好话。
扶桑为人憨厚又内敛，左右也不过就是那几句话，但可贵就可贵在他跟念经一般常在自己耳边念叨，有时候傅瑾之都怀疑自己的近卫扶桑是不是修了什么嬷嬷经。
“公子，其实我弟弟他就是有点儿孩子脾性，说到底还是怪我没好好管教他，其实扶桑做事比我机灵。”
“公子，梨花栈的钟姑娘也夸扶桑做事机敏……”想到梨花栈的那人，傅瑾之又展了展原就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皱着的眉头。
心里忍了一瞬，最后心平气和的提醒着自己这位人见人夸其机灵聪敏的近卫：“唤我什么？”
“主……”奈何今日广白的机灵劲儿都用的差不多了，还是没明白自家主子到底抓着自己的哪一点不放。
“嗯？”傅瑾之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遑论这么多年痼疾和蛊毒纠缠，早就磨尽了心里的那点儿心平气和，眼神里晕染了喑哑与压迫就那么看着广白。
“公子……公子！”
反应过来以后，广白暗骂自己糊涂，虽然周围围着的百姓已经四散开了：有些又回到了自己的摊位前，或打理着摊位上的物品，或是吆喝着间或跟周围的摊主聊聊家常里短，或者还就之前的事情谈论着各自的猜想，还有些原本就是出来消磨漫漫长日的人，他们原就无所谓谈论什么。
对他们而言，与其就站在一盘已经知道哪家的棋盘走向会赢哪家的棋盘走向会输的棋盘变围观，不如去看看另一边不知道是斗蛐蛐还是玩蹴鞠的场面。
看热闹也罢，寻求新鲜觅得刺激也罢，对他们而言，咸也是一日，淡也是一日。既然要过，如果有的选，很多人大概还是会选有滋有味的那种，即便自己在其中的身份只是个看客而已。
虽然原本密密麻麻围着的地方现在左右不超过十来个人，但傅瑾之一行来到烟州以后，处处行事低调。想他好歹是一方侯爷之子，到了烟州竟然还要寄人篱下，为的不就是妥善行事。
广白明白过来以后，果然先看向原先被行六那一众家奴也好，狗腿子也罢的人围着的老人，发现老人家已经回到了自己那临时支起来的摊位前，恍若之前的事情都是一桩闹剧一般，一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继续在那里整理自己摊位上的那些稀奇古怪但又千金难求的东西。
广白不是行六手底下那些不知轻重的人，也不是寻常武夫，只细细打量了寸阴，他便恍然：眼前这位看着名不见经传，穿的虽然夸张不到用衣衫褴褛来形容但与寻常百姓比到底寒碜了许多的老者，他心里了然，先前就算他不跳出来当那个路见不平的热心肠，这老者自己怕是也能摆平自己引来的麻烦。
这么寻思着，广白又转眼看向自家主子。
只见傅瑾之面色平平，一张薄唇也紧紧抿着，脸上没有疑惑，也没有原来如此的后知后觉。
“看主子这样子是察觉了，还是没有察觉啊……”广白正琢磨着，就见自家主子抬步要离开的样子。
“？”
广白这下心里更加疑惑了，怎么救了人，不但无所求，连句话都不说，这就要离开了……
正当广白纠结着是留在原地守着这时时会被人惦记的老人家和他那些宝贝东西，还是什么都不想不管，继续跟着自家公子朝前走的时候，听见那位守在自己那无人问津的摊位前的老人开口喊道：“公子，小哥儿，请留步！”
“公子，老人家叫我们呢！”广白听见老人家叫人，刚刚一瞬间灰了的心又像看到在自家养了许久的雀儿飞回来一样，雀跃起来，连带着跟自家主子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了他自己没有注意到的轻快。
倒是傅瑾之在听到广白的应答之后，侧眸看了自己的随行侍卫一眼：确实还是个孩子!
“不知道老先生是有什么疑问？”傅瑾之走到老人面前，看似不经意般看了看老人摆在摊位上的东西，然后勾起寻常与人相谈时的那抹看似亲近的笑来看着老人询问道。
“公子可是想要老朽这些东西里的某样？还是说……全部？”
老人在傅瑾之和广白两人走出不远时唤他们开始，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傅瑾之。
傅瑾之再细密谨慎，但他可能没料到的是从他不知道第几次和广白之间悄无声息的用眼神交换意思的时候，老人就一直关注着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
如果说傅瑾之和广白之间的交流是润物细雨的悄然之间，是落叶归根的静谧瞬间，那老人的打量便是春风吹绿，便是杨柳润烟，一重悄然更在一重间。
傅瑾之再迟钝，到了这一刻，也明白老人其实早就看清了他和广白之间的一举一动，只是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盯上他的。
看来这人确实深藏不露啊，想明白了，傅瑾之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因为据他了解，那些早年深藏功与名的前辈，大多厌虚伪与试探，也许打开天窗说亮话反而是一个机会。
“老人家，方才我同我身边这位小兄弟所作所为并非不是出自本心，但如您所想，若说没有半点私心，那也是虚伪矫饰的话。您猜的并不错，晚生确实是要寻您这些药材中的几味。”
老人近距离打量了傅瑾之一会儿，便又低头去琢磨他那些怕是自己早都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说清楚哪个是哪个了的药材去了。看来这老头儿是个药痴！
正待傅瑾之觉得这交谈怕是到此结束了的时候，老人家又问话了：“公子不是烟州人吧？”
“晚生是蜀地人士，一如老先生所料，晚生觊觎您这些药材是真，千里迢迢来此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确是为了寻药。”傅瑾之这么多年做了很多在喑哑处鸣歌，在暗室里窥光的事，原本藏锋含垢却总是在人前一副最是无害清白的样子，这么多年头一次不想再包藏心机与人交谈，于是就这么清清楚楚道清楚了自己的来处和来此处的缘由。
后来很多年，傅瑾之再想起今日，想起这个老头儿的时候，只觉得庆幸与冥冥之中老天赠予他的这份厚待。
也许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他与这个古怪中透着些非同寻常的来历的老头儿之间有一段深厚的缘分，所以他才会在一开始就对他对了些坦诚与坦言。
“原是这样。”老人家言语间淡淡的，也听不出喜怒。
广白在一旁听着自家主子和这个怪老头儿你一问我一答，听这老人问的问题一会儿寻常一阵儿尖锐，本就已经眼皮跳了几跳，谁知道听到自家主子发疯一样的回话，广白差点儿跳起来。
公子这是疯了吗？尚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竟然将自己的后背露出来。这般坦荡，别说是自己在身边，便是将暗地里那些兄弟都调动出来，怕是这明枪暗箭也难防！
自家主子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谁知道，这更疯的孩子后面，就当广白觉得自家主子透露了踪迹和身份给身份不明的人的时候，就在广白觉得今天这出戏演砸了的时候，就在广白觉得这药行六拿不走他们也拿不到的时候，老头儿再度开口：“让你身边这小子过来帮我收拾东西！”
广白：“？”
傅瑾之：“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傅瑾之偏偏就嗅出了那么几分机会的味道。
“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老人家唤你，还愣着干什么？”自家主子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没有感情的对他吩咐道。
“好。”广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作为自家主子的亲身侍卫，他决定照做。
广白听着老人家的指挥，把好似毫无规律乱摆似的摆在摊位上的东西一一放进老人要他安置的布袋中，不经意间对上老人那双似乎占了什么便宜藏着一丝几乎不可捉摸的笑意的时候，他才福至心灵般寻出血端倪。
我终于写完了这一章，累啊！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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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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