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城一中，开学典礼。
8月份下午当头，正是暑气难耐的时候，大礼堂外的树梢微晃，蝉鸣阵阵。
“同学们，你们现在已经告别了高一生活，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高二学子，众所周知，高二是极其关键的一年……”
主席台上校领导的演讲慷慨激昂，底下观众席更是热火朝天——高二一班以陈浩泽为首更是为甚，左手答案右手试卷简直要抡出火星。周围同学更是叫苦不迭：
“我靠我靠，数学答案谁有！！！重金悬赏！！！”
“我我我！新出炉的物理答案一份，先到先得啊——”
“物理补完了你叫唤个屁！老子要数学！数学！”
“英语呢！英语谁有……”
高中生的假期向来珍贵，这次一中更是带头做表率，愣是把四十多天的假期硬生生缩减成了十几天。
陈浩泽更是苦不堪言，十几天的假期全部在王者峡谷度过，此时正补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环顾四周，救星一般捅了捅左边座位上的男生：“江哥，江哥，别睡了，给我看看你数学答案……”
左边的人影晃了晃，摘下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咔哒”一声，盖子扣上，江眠转过头来。他后脑勺的头发可能是刚才靠在椅背的原因，被压的有些乱，他顺手抓了抓，语气有些懒懒的：
“我没写。”
陈浩泽正欲开口，旁边的王健一把拉住了他，提醒道：
“耗子你还找江哥借？！上学期他和老姚打的赌你忘了？”
“哪个？是理综至少满分两科的那个赌？我当时说只有变态才能做到的那个？？？！！！”
“……没错。”
“我靠！你真行啊江小爷！上次市联考的题这么难，我还以为你肯定吹了，你真不是人。”耗子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真是个变态。”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江眠没和他计较。
江眠肤色本来就白，又被这礼堂的冷气一吹，更是有些白的过分。拿在右手的手机亮着不知道什么界面。陈浩泽看不清楚，一中对电子产品管控极其严格，他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老师往这边看，才继续说：“我日，你小心点，你是真不怕何主任把你手机收了啊，上学期光备用机他就收了我三个……”
过道上的何主任打了个喷嚏，眨巴眨巴豆大的小眼睛，若无其事的继续巡逻。
“你运气不好你怪谁，”江眠说道，这时手机一条消息传来，他看了一眼，低头打字，好像在回复什么人。
“你整啥呢，江哥？”耗子有些好奇，顶着一头鸡窝般的卷毛往江眠这边凑。
江眠没搭话，他皱眉盯着对方回复的信息框，结果好像有些不尽人意。他敲了几个字发送过去，便退出了聊天框，把界面展示给耗子看：
“严叔之前的那间老房子打算出租，让我帮他挂网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位喜欢的有缘人，”想了想，江眠又道：“或者是一位眼瞎的倒霉蛋。”
“你家对门那间？”耗子问。
江眠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噗——”耗子口水卡在了嗓子眼里：“那间你要是真租出去，我都能以坑蒙拐骗为由把你俩告了……”
“那有什么办法，严叔答应算我百分之十的中介费。”
“……”
摆脱不了金钱的诱惑是思想不正，早日回头是岸吧，江眠同志。
严叔的那间房子陈浩泽早有耳闻，其实房子本身没有太大问题，就在一中旁边的文苑小区，周边设施齐全，而且距离也近，其实不少在一中的学生校外租房也会优先考虑那里。
文苑算是一中最早的学区房，最开始是作为单位楼房分配给一中教师，但随着一些老教师退休，房子也渐渐空了下来，大多数老教师会选择出租，老严便是其中一位。
其实一中文苑的学区房压根供不应求，在学生里属于炙手可热的存在。往往是上届毕业生前脚刚走，后面的师弟师妹便马不停蹄搬进来，有时甚至要靠关系预定，否则根本抢不到。
但老严那间房是个特殊存在。
有传言者声称，那间屋子由于老严任教期间对一些学生实行惨绝人寰的折磨——提溜着他们班上的后进生们，昼夜不停地去他的那间屋子进行一对一的补课辅导，导致那些学长学姐就算毕业了，他们的怨气依然集聚在那里，绕梁不绝，煞气冲天。
“咕咚”耗子咽了口唾沫：“诶江哥，我听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有人在你耳边低声重复着：‘我要学物理——我要做化学——’这是真的吗……”
“不光如此，”江眠语气神秘，好像要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公之于众：“就连你吃饭洗澡的时候都有人在你耳边计算小球的匀速直线运动，有时一张纸上还会莫名其妙出现配平的方程式……”
“我靠……”陈浩泽听的脖子都僵住了：“这时真的吗江哥……”
“当然是假的啊，傻逼！”江眠无语：“就是有你们这些传谣的二货，才让我一下午谈崩了三个！再租不出去，你就卷铺盖搬过去给我冲业绩。”
“……”
耗子望着江眠那张怨气十足的小白脸，默默闭上了他的小嘴巴。
“同志们！同志们！出大事了！”班长于歌单手做喇叭状，从最前面的位置一路小跑过来：“我刚在老班那里得到的一手信息，咱班要来位转学生！”
“我天！可靠吗，这种时候还会进转学生？”众人在题海中抬起头。
“千真万确，”于歌晃着手里那张A4纸：“老班都把个人资料交给我了，让我帮忙统计一下。”
“往咱班转？他成绩很好吗？”
“以前省实验的优等生，转学前的期末考试刚拿了他们市的理科状元！”
“我靠！那这学霸脑子有病啊！省实验的教育资源这么好，他有啥想不开的啊……”
“对了对了！最关键一点！”于歌拉长语调，神秘兮兮看着众人：“那学霸还是个大帅逼！！！”
“切——”男生们索然无味地摆摆手，而前面的女生们炸开了锅，抢过于歌手里的资料单，看清照片，女生顿时惊叫一片。
“我靠我靠！还是个冷艳型帅哥嘞！”
“这不可一世的高冷禁欲脸我是真喜欢——”
“诶呀，手拿开，手拿开，我看看叫什么名字。”
“你别急，别急啊，我看看这是……沈……沈什么啊……”
“沈寒。”
“名字也好好听！！！”女生们集体捂住心脏。
女生们欢天喜地的惊呼声引来了旁边班级的频频转头，老师们探头探脑往这边瞅。
“诶呀，别光你们女生霸着啊，”陈浩泽像只长臂猿，仗着自己胳膊长，一把夺过：“让我看看是何方神圣把你们迷成这样，看脸的话，我和江眠还不够你们看吗。”
“咦——”于歌带头发起一阵嘘声：“江哥那张脸没问题，但你的话，就差点意思了。”
“怎么说你们陈爷我也是一中墙头一棵草，”耗子拿过那张纸，向江眠献殷勤：“来吧，江哥，我们一起瞻仰下学霸的神颜。”
“我不用了，”江眠手机振动，对面又传来一条消息，他重新带上耳机，完全置身事外：“我有点事忙，帮我盯着何主任和老姚点。”
“你还捣鼓你那租房小软件啊，你要真能租出去，我直接跟你姓。”
江眠低头专心打字，没搭理他。
资料单刚到耗子手里没一会儿，就引起了一大群男生围观，男生倒是对同类的脸没什么兴趣，反而对资料上附带的成绩单充满好奇，传阅遍后，众人纷纷倒吸凉气一口，开始同声讨伐新来的学霸不做人。
“诶呀，你们男生手劲没大没小的，小心别给我整坏了，”于歌看着老母鸡抢食的那帮人，急道：“沈寒本人就在前面，你们抢什么照片啊……”
“本人在你不早说，哪呢哪呢？”
“你们自己眼瞎，坐老姚旁边这么大个活人看不见。”
这下高二一班更是鸡飞狗跳，近视的手忙脚乱找着眼镜，不近视的扒着前面的椅背，拼命往老姚旁边的座位瞅。
老姚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三伏天是热，但冷气也不能调这么低啊。老姚正想着，摸了一把自己光洁的头顶，结果却摸到了满手汗。
他往后一回头，便看到了他班那群伸着长脖子的小王八们。一见老姚回头，他们又像地鼠一样缩了回去。
“……”
这群王八羔子。
沈寒丝毫没有感觉到背后的炽热目光。
一中的礼堂座位为阶梯式，从前往后依次排高。在高二一班的位置往下看，只能模糊看见男生套在白T下的高瘦背影。旁边的老姚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男生便微微偏过头去，他前额的头发有些长，看不清楚他的眼睛和表情。
看上去老姚低声提醒了什么，沈寒低头听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近，倒像是沈寒在刻意维持疏离和礼貌。男生半张清秀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老班说完，他点了点头，把手机息屏放进书包里，嘴唇动了动，看口型应该是说了声抱歉。
“我靠，江哥，”耗子极目远眺，观察着沈寒的一举一动。他晃了晃身边的江眠：
“看来敢在何主任眼皮子底下玩手机的狠人不止你一个。”
“……”江眠没吱声。
倒是于歌搭了他的腔：“没办法，人家毕竟有市状元的光环加身，一会还要作为代表发言。你要有这能耐，你把校服改成露脐装，去讲台上跳段霹雳舞，何主任他们可能都会夸你活泼有创意。”
耗子：“……”
江眠觉得今天自己运气着实有点背。
手机界面上，用户371129发来一条消息：
用户371129：【房子户型是不错，两室一厅也不算小，采光和通风情况怎么样？】
JM：【坐北朝南，采光好，通风也不错。】
想了想，江眠觉得有些生硬，翻了半天表情包，最后找了个竖大拇指的小人发送了过去。
用户371129：【位置在哪，距离学校大概多远？】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鉴于前面三个的血泪教训，江眠看见这个问题都有些生理性发怵。他熟练地将早已复制下来的‘阴宅’位置发送过去，关上手机，等待命运的审判。
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报应。江眠盯着耗子的鸡窝头，哀怨地想。
“嘶，”耗子摸了下自己凉飕飕的左脸：“我以前咋没发现礼堂的冷气原来这么管用。”
结果这次不同，对面很快传来消息：
【可以，位置还算不错。】
有戏！
江眠大喜，谢天谢地，可算让他碰见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倒霉蛋。
江眠在心里提前放起了胜利的小礼花。
礼堂下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校领导终于念完了他那摞长达十页的发言稿，下面是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一小阵惊呼，沈寒走上宣讲台。
江眠消息发送，聊天框上‘对方正在输入’时隐时现，对面半天没了动静。他往宣讲台上瞥了一眼，沈寒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T，干净清爽的模样不像是学生，倒像是毕业生发言。
伴随台上那声“大家好，我是高二沈寒。”，江眠手机同时振动，消息传来。
用户371129：【不用了，我再考虑考虑。】
“……”
第四个了。
江眠气极反笑，目光落到宣讲台上，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江眠眼皮薄，眼尾上挑，是典型的招桃花眼。但此时，江小爷显然心情欠佳，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台上那位，不像是善意的好奇，更带着些挑衅和审视的意味。
沈寒是吧，记住了。
其实沈寒的自我介绍和江眠的第四单生意失败，这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江眠憋了一下午气，此时正需要一个发泄口，而沈寒就是那个撞在了枪口上的倒霉蛋。
下午五点，开学典礼结束，老师、学生们开始稀稀拉拉离场。
于歌跑过来招呼：“都快点，半个小时之后老姚要开班会。”
江眠把耳机塞进书包，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班位置靠后，退场的时间稍晚，此时礼堂里空荡荡，走的几乎没剩下什么人，只剩下聊天的几位学生。
江眠抬脚迈下阶梯，一抬头便看见了站在礼堂门口的沈寒。
礼堂门口紧靠走廊窗户，下午夕阳余晖从窗边洒下来，沈寒站在礼堂门口，黑色双肩包斜挎在一边。他低头浏览着手机界面，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旁边结伴路过的人都朝他投去好奇的一眼，他既没跟上一班队伍，身旁也没有结伴的人，看上去有些孤单。
这时一个女生跑过来，叫了他一声：
“沈寒，何主任找。”
沈寒点点头，跟着女生走了出去。
我闲的没事看他干嘛，江眠猛然回神。
因为开学第一天的原因，晚自习取消，走读生可以提前回家。走廊过道上学生成堆，男生你追我赶，女生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八卦闲聊，简直是围得水泄不通。
耗子熟练灵活地侧身躲过一群打闹的女生，看着跟在他身后悠哉游哉的江眠，忿忿道：“你是真不看路，拿我当开路机了是吧？”
江眠心安理得回了声谢谢。
耗子继续在一旁逼逼叨个不停，江眠置若罔闻，他掏出手机，决定对耗子实行物理屏蔽。屏幕亮起，手机锁屏显示着一条三分钟前的消息：
H.：【你好，房子今晚就能搬吗？】
耗子没发现旁边停下来的人，正说着话，突然感觉肩膀一沉，是江眠在拍他：
“江浩泽，小心看路。”
“我看路了啊……”耗子感觉莫名其妙，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叫我啥？”
江眠的手机屏幕直接怼到了他的鼻尖：“自己看。”
耗子一头雾水接过来，手机屏幕上只有短短几句对话：
H.：【你好，房子今晚就能搬吗】
JM：[发送位置]
JM：【可以】
H.：【九点有时间吗】
“……”耗子大惊，半天才缓过来神，磕磕巴巴道：“我今晚就去把你俩告了。”
江眠置之不理，遇见倒霉蛋让人心情大好，专门挑了一个傻逼十足的ok表情包，当着耗子面，喜滋滋地发了过去。
何主任站在教务处门口，他翻看着沈寒的资料单，此时正乐得合不拢嘴。他点点头，大手一挥，满意地把资料还给沈寒：“不错不错，虽然放弃省实验的教育资源有点可惜，但我相信，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
何主任说话常带着些方言，沈寒站在旁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听懂，何主任也不管这么多，自顾自输出：“虽然我们的进度对你来说可能有点落后，但你一定要继续保持，可千万不要松懈啊……”
教务处附近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打闹声乱作一团，何主任疑惑道：“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沈寒抬头瞥了一眼：“不知道。”
何主任长得人高马大，他气急败坏朝围观的学生扑腾着他那两只胳膊，活像只捉小鸡的老鹰：“去去去！一天天不干点正事！有这些闲工夫赶紧回班多写几道题去！！！”
人群又轰的散开，江眠和耗子茫然地站在过道另一头。
隔着几米，江眠和沈寒遥遥对视。
江眠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何主任注意到了沈寒的目光，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来。
从江眠握着的手机到旁边准备开溜的耗子，何主任的视线一路向上，最后定格在了江眠那张安详得已经准备渡化升天的脸上。
沈寒：“……”
江眠：“……”
耗子：“……”
何主任：“！！！”
嘿嘿～第一次写小说，希望大家喜欢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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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学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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